鸡飞狗跳的夜晚,熊熊燃烧的烈火终是被熄灭。
三辆消防车拉着警笛驶离了齐岳村后,村子回归了平静。
二层木头房烧得只剩下焦黑的框架子,野竹林中一半的竹子都被热气熏得发蔫,周围的泥土地,现出一洼又一洼的水坑,表面浮着湿润的黑灰,木桶铁桶被丢得到处都是……火灾现场一片狼藉。
好在当晚并未闹出人命。
花儿母女俩躲在二楼的厕所里,把窗户和门都死死关闭,一个将脑袋埋在水池里,一个将脑袋埋在马桶里。消防员将两人救出时,还能对答如流。
秃鬼刚冲进火场消防员就来了,吱哇乱叫了好一会儿,才躲进了一个衣柜里。由于衣柜太小,屁股挤不进去,斑秃烧成了全秃不说,两瓣屁股也被烧焦了。
连夜被送进了医院的人,只秃鬼一个。
翌日警方赶至现场,经过一番调查,最终确定是电路老化引起的火灾。
傻人有傻福。
村里人都道他们家有福气。
当晚的事越传越玄乎,在现场的亦或不在现场的,都能掰扯上两句。最后甚至演变成,菩萨乘着莲座下凡,挥动杨柳枝降下及时雨……
“菩萨的事,没有佛缘的人,哪能瞧得见啊?”
说这话的是村里一个游手好闲的男人,平日里吹牛不打草稿,谎话连篇,因此大伙听他讲只图一个乐呵。
茶余饭后,全是聊这场火的,结果三天后,风向却骤然变了。
南元与梁才雪恋爱的事被捅了出来,关于两人同居、堕胎的流言满天飞,不日全村都知道了。
王芝凤气得带上一大壶水,前往东南西北四个区跟人吵了一天架,都没揪出恶意散布谣言的人。
傍晚回到家,仍唾沫星子横飞的指名道姓埋汰村里的长舌妇,意外在梁才雪这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瞬间傻眼了。
王芝凤捂着胸口,随时准备大喘气:“雪雪,妈心脏开始痛了,你别吓妈啊。”
梁才雪平静道:“妈,放心,我没怀过孕,也没堕过胎。”
“那就好。”王芝凤瞬间松了口气,但随之察觉出了不对劲,不对啊,这话的意思是,除了怀孕堕胎,其他事都干过?
“!!!”
梁才雪:“妈,我们只是正常在谈恋爱,你不要找南元哥哥的麻烦。而且,我已经准备跟他提分手了。
大哥说,签证的批准通知书再过一个星期就寄到了,马上开学了,等办理完退学手续,我就跟你去市里体检。
如果你担心的话,批准通知书寄回家的当天,我们也可以联系出入境检疫局,选择当天或者隔天体检,不过到时候你可能得陪我去学校请个假。”
能问能说的点,都被闺女自行摊牌了,王芝凤一时想不出新的点:“……其实也不是很急。”
现场气氛平和得近似诡异。
这时,梁才雪接到了一通警局电话——
“您好,是梁才雪女士吗?你是南元先生的女朋友吧?好的,是这样的,这边是兴安镇派出所,南元先生涉及聚众斗殴与寻衅滋事,现关押在我们派出所。他留给我们的是你的电话号码,方便的话现需要你来派出所一趟……”
挂了电话,梁才雪立马骑自行车赶去了镇上。
途中经过十数亩菜地时,只见五辆警车停在路边。
数十名当地人被扣在田地里,每个人都提着麻袋或者桶,其中满满都是青菜。近十名警员正在分别对他们进行问话。
十数亩田地一片狼藉,没被采摘的菜也被踩得稀烂,这一批菜算是全废了。
这里便是警察在电话里提及的事发地点。
梁才雪赶来镇上时,只见警局门口,一名干瘪黑瘦的老妇人正反复向接待她的两名警员解释:
“警察同志,那些小伙子都是好人,他们是在帮我啊!我一个种菜的,好心把老了卖不出去的那亩菜,免费送给附近的村民吃。
可那群村民挖这亩菜不够,还要挖我其他亩地的菜。长好的,没长好的,全给我挖了,连刚种下去的菜苗都不放过!
我跪下求他们都没用,全是那几个小伙子帮我打退了他们啊。”
“你们不抓坏人,咋把他们几个抓起来了?”老妇人用力拍打着大腿,见对方无动于衷,哀求道,“求求你们把他们放了吧,好人没好报这是万万不可以的啊,我也给你们跪下了!”
两名警员连忙一左一右扶住了老妇人,其中一名女警耐心地解释道:“是这样的,大娘,你的口供我们已经记录下了。
这次抓捕的人数众多,由于现场没有监控,详细口供我们还需陆续审问。南元等人群殴情况属实,如果真如你所言,后期我们会酌情处理的。”
老妇人崩溃道:“你们咋听不明白呢?那几个小伙子是帮我的啊!那些抢我菜的才是坏蛋啊!你关他们作甚?你们关我,我换他们出来!”
“大娘,你别跪,跪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
梁才雪进入警局表明了来意后,收到一份拘留通知书。
应她的要求,警察带她去了探视室,没多久,南元就被带来了。
警员贴心地关上门,给两人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隔着一张长方木桌,两人对坐着。
梁才雪:“我们分手吧。”
南元似乎并不对这话感到意外,淡淡地解释道:“那些流言不是我放出去的。”
梁才雪:“我知道。”
南元:“我让你失望了?”
梁才雪:“这件事的话没有,我知道你是在助人,你的本意是好的,你只是用错了办法。”
南元冷笑道:“我的本意就是发泄,用你乐意见到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去发泄自己的怒火。”
拘留室有监控,梁才雪并不接话,劝道:“分手之后,别再用这种自我摧毁的方式来企图伤害我,这样太幼稚,受伤的也只有你。”
南元恶劣地笑道:“那是因为我上了你?”
梁才雪的双手紧紧攥住大腿,用痛觉麻痹了羞耻心后,假装不在意地说道:
“曾经这件事在很长一段时间,对我造成了深深的困扰,但自从我决定了要分手,便茅塞顿开了。这只是普通情侣之间,很是正常的亲密接触。
很抱歉先喜欢上了你,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肆意洒脱,我迂腐守旧,你强迫我的每一次都会让我恐惧,我回避你的每一次都会触怒你。
事实证明,我们的相爱是互相折磨。自我开始,由我结束,余生各自安好,永不再见……对不起,本该上一次就告诉你的。”但她不忍心。
南元:“所以你一边跟我玩,一边跟家里人准备出国的事,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了,再一脚把我踹开?签证成功的消息,你通知了所有人,就是唯独漏下你所厌恶的我?”
“什么时候决定要跟我分手的?”南元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犀利的眼神不再具有极强的攻击性。
或许是家人朋友不断给她施压的时候,或许是他强迫她的每一回,或许是她在面临着巨大的升学压力时,还要强颜欢笑兼顾着他感情的时候……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也或许每个困扰过她的事情,都是促成结果的一部分。不过在既定的结果面前,过程已经不重要了。
梁才雪:“是,我是故意的,我在把你当‘备胎’。我的确厌恶你,你是草原上未开化的鬣狗,总是试图用蛮力解决一切问题。
但不可否认跟你在一起,能够极大满足我的虚荣心,你长得帅,有钱还会玩,每一个同学都羡慕我。如果我签证失败的话,我就会一直吊着你……”
互相伤害的气话,无人相信。
“能不能不分手?”南元被她坚定的眼神刺伤,语气几近于恳求,“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两个不同国籍的人不能谈恋爱对吗?等以后我攒够了钱,我可以出国找……”
梁才雪打断道:“周玫怀孕了。”
南元着急解释道:“这不是我的孩子,是昊的。”
梁才雪:“可你会娶她的对吗?”
南元被安排去献血的时候,她与周玫的“交锋”历历在目——
“我告诉元哥,他要不娶我的话,我就把孩子打掉。你知道梁昊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梁昊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元哥不会允许他绝后的。
你知道吗?我恨死梁昊了,他酒后乱性搞大了我的肚子。在我得知怀孕后,我不止一次的要他去死,现在他跟死也差不多了,我得感谢他哈哈哈,他让我美梦成真了,元哥结婚证上的另一半将会是我。”
周玫的笑得比哭还难听,此刻在她的脑海中回响起来,更是拔高到尖锐,声音比指甲刮擦黑板,还要让人“抓心挠肝”。
梁才雪:“在你眼里,兄弟比爱情重要,在我眼里,家人比爱情重要,你一定会娶周玫,而我一定会出国。
你为兄弟保住了血脉,我会在家人的陪伴下,接受国际前沿的教育。成年人的世界,利益永恒胜过爱情。”
“咔哒”一声,她左手腕上的同心链应声而断,她将其放在长方木桌上,物归原主。
鬣狗被带刺的玫瑰征服,掉落的野苹果最终选择跳入高档的酿酒容器中,远离腥臭的烂泥地,只待来日启封时释放让人迷醉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