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雾 第3章 第三章

22岁。

陈安6点就起了床，成铭其实已经醒了，但仍旧闭着眼睛装睡。

陈安起这么早是为了发微博。今天是他和成铭的22岁生日，当然粉丝不会知道成铭的存在。零点，好多粉丝都发微博祝他生日快乐，在网络上开展了各式各样的庆生活动。

零点？那不好意思，实在对不住，那时候他忙着和成铭激战呢，哪有空管这些。为了维持宠粉人设，还是得早点起床，给粉丝发个感谢信，点赞排名前列的热评。

陈安捡起地上四五个昨晚用过的安全套，走出卧室门。

阳台上有一张木板凳，是平常成铭看日出日落时坐的，陈安坐上去。

他打开手机，才想起昨晚战队的经理给他打过电话，他一通没接。回拨过去，那边秒接：“你小子干嘛呢？昨晚上我打了四个电话都没接！哦对了你是不是有个对象，难道昨晚你在和他厮混？把对象捂那么严实，我都不知道是人是狗还是只妖精……”

陈安：“我没有对象。”

经理：“每次我们放半天假或者一天假的时候，你大晚上的撒腿就跑了，溜去见谁呢你？”

陈安：“真没有。”

经理：“算了不说你了，我把要发的微博内容发你微信了，赶快给我发微博上！”

陈安：“哦。”

挂断电话，陈安才发现下了小雨，空中细密的雨滴散落成朦胧的雨幕，吹来一阵凉风。

陈安想，成铭还挺喜欢这种景色，可惜没起床。成铭经常坐在阳台上，一动不动地看天色。果然，学美术的有艺术细胞，情感也丰富，不像他，从小除了学习好点、打篮球也还过得去，就只会打游戏了，啥艺术也不会。

和成铭最开始同居时，他给两人租的是一间90平的公寓。正式打职业后他有钱了，去年就租了一间180平的。他租这套公寓的原因有三，一是和原来那套房子一样都离成铭学校近，二是有一间光线好的大房间做画室，三是阳台宽敞。

s市是数一数二的大城市，房价高的咋舌，还限购，一个单身人士只能买一套房。陈安现在还不打算买房，他有个想法，就是买房资格先不用，等成铭研究生毕业找工作了，在离他工作点近的地方买一套房。

奇怪的想法。陈安直接一巴掌拍自己脑门上，妈的现在不买房，S市的房价以后只会越来越高，到时候地理位置好的、宽敞的套房买不到了怎么办？再说过几年还能不能和成铭继续做p友还不清楚呢，乱想个啥。别想了，以后再说。

这两年他的生活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年能赚一千万，顶尖的广告资源，公司提供舒适的饮食和住宿条件，有专门的化妆师和造型师，粉丝见面会、采访和直播层出不穷。

但肩膀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路虽然耀眼，每一步迈腿都艰难。J2是全国数一数二的电竞战队，他是队长，每天累得要死，训练辛苦、压力大，还要应对舆论压力、应付粉丝，偶像型电竞选手的路实在难走。

他身边的很多事物都变了，生活、金钱、阅历、社会经验，乃至身边的朋友。

陈安突然想笑。打个毛的打游戏，累死人了，赶快退役算了。转念一想，不行，电竞精神要有啊，队友、粉丝、教练、经理，哪个不需要他呢。还有个固定p友，挺好。

是，很多都变了，但成铭没变，他和成铭的关系，好像也没变。不对，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算了，不想了，想也想不清。反正是躲在社会阴暗角落的关系，他绝不可能让外界知道自己和男人不清不白，不然自己的事业会毁于一旦。

成铭似乎还是18岁那天他看见的，默默坐在角落里的安静男生，无论在学业上还是生活里都不喜欢去跟别人争抢、不会较真，从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连偶尔的抱怨、耍小性子都是平常的语气，像在平静地陈述一件讨厌的事。

———

7点，陈安回到卧室的时候，成铭刚好睁开眼睛，脸很软，一幅没睡醒的表情看得人心疼。

陈安莫名生气了，语气生硬：“妈的去年这个时候谁闹着要重新找个p友，你还记不记得？”

成铭快忘记这码事了，缩在被窝里只露出半张脸，无辜地看着陈安。

陈安扑过去，压住成铭上半身：“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是哪个傻逼？”

成铭也不推开他，笑着说：“不用。”

“像我这样的很好找吗？活好，身体健康不乱来，我保证你把小蓝翻遍都找不出第二个。”

陈安说的是去年两人21岁生日的事。那天成铭提出要断掉p友关系，陈安问为什么，成铭说已经睡了3年，想换个p友试试感觉。陈安没挽留，让成铭把东西赶快搬出去，两人又互删了微信。

如果故事在这里结束便不喜不悲，只是在以后可能会永远记得，但再也不见。

但故事远远没有结束。成铭当天把东西搬了出去，他们两星期没联系，结果成铭破天荒跑到训练基地去找他，说“咱们还是别断了”，理由很简单，“我找不到好的p友。放心，我没和别人做过，干净的。”

自然而然，两人又恢复了p友关系。陈安还记得，成铭来基地找他和好的那天，他因为状态不佳比赛连输，心情糟糕透顶，但和成铭重回p友关系后状态就恢复了。

但有些事成铭不会说，陈安也不会知道。

去年和陈安提出断绝关系，是他考虑了一个月才鼓起勇气说的。那时候陈安作为J2战队的新晋队长，带领队伍打赢了一场世界赛，爆火了起来，粉丝翻了几十倍。陈安也有了鲜明的人设——高冷男神，单身异性恋，退役前所有的时间都会奉献给电竞，退役后再考虑恋爱结婚，喜欢游戏技术好、性格豪爽、阳光的女生。

当然，这是个虚假人设，毕竟陈安是个不折不扣的天然弯。但如果把理想型性转成男生呢？那么成铭跟游戏技术好、性格豪爽、阳光这三个标签丝毫不沾边，他不打游戏、内向、敏感脆弱。

成铭虽然20多岁了，但只有陈安在身边和他亲密接触时才会安心，平常都惴惴不安，害怕下一秒陈安就发消息给他说，我们断了吧。

成铭了解人性，人一旦依赖什么东西就容易变脆弱。长痛不如短痛，要断就干脆一点。这种看似完美的p友关系，不就是你情我愿，断了也不用愧疚，不用补偿什么，反正不谈感情。

提出分开后，陈安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连脸色都没变，丝毫没有生气、没有挽留，两人和平地断了关系，互删了微信。如果有“最佳p友”的评选，他们一定能上榜，断了也不撕破脸。

断了之后的两星期里，两人看似表面平平浪静，实则精神状态都跌到了谷底。

成铭那时候读研一，断绝关系后的几天里成铭的学习状态很差，画画、敲论文时没过一会就会发呆。他这时候终于清楚了，他完全没救了，他早就喜欢上陈安了，陈安像强力胶水一样死死粘在他心上，擦不掉、甩不掉。

陈安的暴躁则更加外露。打训练赛时连队友在麦克风里交流时会走神，赛后复盘会走神，被教练训话时也一声不吭，甚至在晚上凌晨3点钟跑到阳台上吹风！完全不像他平日的作风。

陈安在21岁就当上J2的队长当然是理由的。他打比赛时非常理性、冷静，该杀就杀该等就等，能将利益计算精确到每分每秒。无论是日常训练还是比赛，他都能做到近乎百分百的全神贯注。作为队长，在赛后复盘时他总能提出最有针对性的建议，简直抵得上半个教练。被教练训话时他也会怼回去，还是气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在队友看来，他好像就只喜欢打游戏，对男的女的都不感兴趣，每天的生活不过是训练、运动和吃饭。

陈安连续半个月魂不守舍，因为极度低级的错误连着输了几场常规比赛，幼稚到大晚上的偷偷跑出去找青训营的朋友买醉，喝断片了。

陈安喝醉酒不会发狂躁型的酒疯，也没和朋友说自己和成铭之间的事，只是一个劲地哭喊着：“他把我甩了……妈的他敢甩老子……我要弄死他……”

这些事是陈安的朋友告诉成铭的。

陈安在青训营结交的几个朋友性格都仗义，当时就怒了，其中一个没喝高的兄弟问陈安“你前女友电话多少”。

陈安虽然删掉了成铭的微信，但电话号码还记得，张口就背号码：“152xxxxxxxxxx 。”

朋友给成铭打了电话。

成铭刚接通电话便遭到对方的质问，“陈安哪里不好，你要甩了他？”

成铭：“……”

在知道陈安的对象竟然是男的后，朋友先是惊呆了会，很快消化了事实，“卧槽陈安这小子都没告诉我们他喜欢男的！我们又不搞歧视！先不说这个，我是来跟你说正事的……他下个月要打世界赛，希望你能处理好情感纠纷，别影响他的比赛状态。”

成铭沉默了好一会才回话：“可以。请不要告诉成铭你给我打过电话，也别跟别人说陈安是gay，可以吗？”

朋友:“放心我会不说。”陈安的人设立得近乎完美，女友粉那么多，万一gay里gay气的传闻从他这里传出去，陈安会杀了他。

成铭接到电话的第二天就去了陈安的训练基地，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陈安来见他的时候似乎是跑着的，显得迫切又心急。不过肯定是他看错了吧，艺术学久了弄得人也矫情。

……

陈安猛地脱掉上衣，激得成铭瞬间清醒，陈安手撑住床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摸一下？”

成铭依言伸手，抿嘴。

陈安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肌：“他大爷的，公司让我走偶像型路线，每天训练完我还要被迫去健身，就为了这几块腹肌。有屁用，你都不喜欢。”

成铭：“我喜欢啊。”最后一个字他拖得很长很轻，“你现在有好多男粉啊，蛮多小0就是看上了你这几块腹肌。”

陈安吼起来："肤浅，粉我是因为我技术**！好吧，你不懂游戏，但好歹我能当上队长就证明我肯定有几把刷子！我又不是个花瓶！”

成铭看他炸毛了，连忙顺毛：“好好，你技术好。”

陈安打断他：“再说这些粉丝gay也睡不到我，也就你，世界上最幸运的0。”

成铭笑起来：“是是，我简直太幸运了。”

陈安的毛被捋顺了，语气也好起来：“你不是学美术的吗，我问你，我穿什么风格的衣服最好看？”

成铭：“酷的，朋克风的。”

衣柜门还开着，陈安往瞅了一眼，里面挂着一些他平日穿的私服，都是些黑白色系的极简风衣服，又瞥了眼穿衣镜里的自己，两侧铲青的黑色短发，按营销号的夸法是清爽大帅哥——他的人设可是对恋爱没兴趣的性冷淡小狼狗，穿衣风格要简单，不能花里胡哨。tmd，那不就和成铭的审美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陈安的手伸进被窝里，在成铭身上胡乱挠痒，“那我要把头发染成白色，衣服上剪十个洞？手上再戴五个戒指？”

成铭将他的手拿开，瞪了他一眼：这叫土，不叫酷。”说完便将头缩到被子里，不再理陈安。

成铭的“瞪”完全没有杀气，反而让人更想欺负。陈安乐了，本来还想再逗人玩玩，电话铃响起，经理打来的，陈安只得放开他：“不逗你了，我去接个电话。”

成铭将头重新伸出来，躺在床上，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微博上陈安的主页，看陈安新发的微博。

【J2陈安：22岁，感谢大家的关心和支持……比心～】

配图是J2战队几个队员勾肩搭背的照片，目光坚定，俨然一支独一无二的实力派战队，陈安作为队长和装饰用的门面，被队友簇拥在c位。

微博下的评论一片喧嚣。有粉丝的尖叫，有一些不知道男女的电竞主播的示爱，还有大v的留言——【22岁可以考虑找对象了！别老打光棍，会上瘾！】

陈安回复这个大V——【哈哈哈退役再说】

成铭觉得自己是个傻逼。他偶尔会后悔，后悔去年和陈安断绝关系的时候怎么心软了？怎么腆着脸去求和了？傻逼。

那次他就应该狠心一点，断了就断了，也不用再这么惴惴不安，每天患得患失的。

这一年他经常欺骗自己说，等睡完这次，就断掉。但怎么断的了？！说实话，18岁那天和陈安的一夜，他是有一点儿动心，但更大程度的是身体上快感的满足，却没想到现在发展成对陈安这个人在感情层面的成瘾了。

他清楚，完了。

——

陈安接完电话回来，将手机在成铭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你上周拿到驾照了吧，我给你买辆车，你想要什么牌子的？路虎？奔驰？保时捷？”

成铭：“我先不买车，还没定好毕业后去哪个城市。”

话说出口，成铭才反应过来自己太心急了，想试探的意味太明显。果然是心里憋的话太多了，弄得一出口就牛头不对马嘴。

但陈安没注意到这个句子明显缺乏逻辑，反而将重心放在后一句上，皱起眉：“你不想留在s市？”

成铭：“还没想清楚，可能去一座四线城市吧，人口少，住着舒服。”

陈安安静了几秒，像在思考，“那到时候找你约我还要坐飞机？等等，那到时候我们又要在同城找新p友？麻不麻烦！哎哎算了，先不想这件事，到时候再说。”

两人都沉默了半晌，成铭装作不经意地问：“你现在22岁，还能再打几年呀？

陈安思索了下：“再打两年，25岁退役。”

成铭“哦”了一声，“那你退役后打算干嘛？”

陈安：“当教练。”

成铭不死心：“当完教练后干嘛？

陈安：“做游戏主播，赚养老金。”

成铭没有再问，他支起上半身，将衣服套上，“我待会买生日蛋糕，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陈安打了个哈欠，“随便，你喜欢就好。”

陈安已经去书房开直播了，成铭站在洗漱台前洗脸，今天降温，水温也冷，泼在脸上让人清醒

——到时候再说，呵呵。

成铭你就是个傻逼，陈安对未来的规划里，根本就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