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莲芯看来,周重山当初能借给成大壮半两银子,足以说明他手头还宽裕得很,远非一般人可比。
在她的扭曲认知里,似乎总是秉持着“我穷我弱我有理”的歪理。
在得知周重山每日都会去镇上卖完猎物再回来后,她心中渐渐萌生了一个卑劣的主意,那就是直接去他身上偷取钱财。
为了顺利得手,她甚至不惜编造谎言,想出了假孕装晕这样荒唐的法子。
关于此人的误会解开后,姚秋儿觉得自己之前流的那些泪,此刻想来真是不值。
对了,刘莲芯之前来山洞又是为了什么呢?
当姚秋儿把她忽然造访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完后,周重山微微敛了敛思绪,缓缓说道:“她大概是依旧没死心,见我出去了,就想着光明正大来家里踩点,寻找下手的机会。”
不得不说,周重山真是一语中的,对方的确是这样想的,既然在他身上偷不到,就去他家里偷,这心思真是够阴暗的。
男人轻柔地揽着媳妇入怀,动作充满无尽的温柔与深情,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姚秋儿享受着属于自己的安心与呵护。
之前小媳妇不理自己时,周重山觉得内心的钝痛简直无法言喻。
二人相互依偎了片刻后,彼此都想到了周母。
他刚要开口解释,姚秋儿就抢先问道:“你母亲她……”周重山连忙打断她的话,说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男人话音未落,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他来不及开口,就见在里正的带领下,有几个衙役正朝这边赶来。
小黑见到陌生人,立刻狂吠不止。周重山忙将它喝退,被主人凶了一句后,小黑夹着尾巴,委屈巴巴地退到了后面,不敢再出声。
衙役们确认周重山的身份后,二话不说直接将人绑了起来。整个过程中,周重山没有丝毫反抗,因为他深知跟官府作对是死罪,得罪差爷绝对没有好下场,他如今已经有了家室,凡事都要为媳妇考虑。
这突如其来的厄运将姚秋儿打懵了,她焦急地问道:“官爷,我相公犯了何事?”
见她是个清秀动人的小媳妇,其中一名衙役好心答复了一句:“犯了何事?到了衙门自然就知道了。”说完,便带着周重山离开了,赶着回去交差。
姚秋儿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焦急看向周重山,她还未开口,男人就沉声道:“秋儿,带上小黑去你娘家住一段时间吧,我刚才想说的就是这事。”
说完,衙差便将其往前推,不许再耽搁时间。小黑还想继续追,却被双眼垂泪的姚秋儿死死抱住了,她心里明白,此时最好听从相公的安排。
锁好门后,她脚步匆匆地去了周家,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事情来龙去脉她定要找周母问个清楚明白。
周猎户被拷走的消息在村里迅速传开,对于姚秋儿的突然上门,周母的表情中并未流露出太多惊讶。
此时此刻,周母深知无需再对她隐瞒。
她闭了闭眼,回想起那日在祥云镇的情景,母子二人在熙熙攘攘的市集相遇,周重山悄悄塞给她一些恩养钱,这本是出于一片孝心。
然而,这一幕却恰巧被一名三旬左右、面容陌生的女子看到。女子对周重山的印象不深,但周母那历经风霜的面容,她却依旧记得。
周母深知,所有的厄运都是因这位女子而起。
“她是谁?”听她说了几句后,姚秋儿迫不及待追问。
原来,这位女子正是周母逝去丈夫的妹妹,即她的小姑子,丈夫过世时,小姑子还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后来,周母带着三岁的儿子改嫁到桃花村,儿子从此改名周重山。
岁月如梭,姑嫂二人多年未见,然而,当她们再次相遇时,周母的心中却充满了慌乱与不安。有些事,周重山因为年幼已经忘却,但周母却始终铭记在心。
她原本以为,两村相隔甚远,这辈子都不会再碰上,偏偏造化弄人。
小姑子拉着她热情聊天,得知侄儿已经成亲后,更是提出了要去看看他的小媳妇。
对于这个请求,周重山态度模棱两可,而周母则是坚决反对,拒绝得十分彻底,甚至希望彼此能够老死不相往来。
周母的异常反应引起了对方的怀疑。
等她离开后,小姑子又拦住了周重山,试图跟他叙旧拉家常。好在想到母亲那古怪的态度,周重山并没有跟她亲近的打算,对方却不肯轻易放他离开拉拉扯扯,这一幕,恰好被路过的姚冬儿看到。
原来,这小姑子本是来祥云镇探亲的,不想遇到了周母二人这对故人。
跟人打听一番后,对方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也明白了周母为何会如此反常。
与此同时,周重山也找母亲详细了解了前因后果。
在这个年代,单身汉虽不少见,但到了三旬还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却是十分稀罕的。
一般来说,出嫁的女子都会将长发挽起,以示已婚。而这位小姑子却一直披散着青丝,无他,只因一直没人求娶罢了。由此可见,她在村里的名声有多恶劣。
她们村里也有猎户,生活滋润,让不少村人都心生羡慕。得知那个秘密后,小姑子便起了敲竹杠的心思,想要从周重山榨取些好处。
活了这么些年,她早就在风风雨雨中悟出了一个深刻的道理:老姑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没钱的老姑娘,她们往往因为生活困顿,而变得面目扭曲。
在她心中,侄子周重山哪有银子来得亲,况且这么多年不见,那点稀薄的血脉亲情,早就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手握这个秘密,她以为周重山会乖乖就范,奈何无论她如何威胁恐吓,侄儿始终无动于衷,像块顽石般不为所动。
没办法,她只好将目标转移到周母身上,企图从她那里敲竹杠得到自己想要的。
一听她要去官府举报,周母顿时慌得六神无主,只想赶紧拿银子了事。可她虽然嫁给周秀才多年,还为其生了个儿子,但家中银钱向来不归她管。情急之下,她匆匆去了山洞,打算翻找一些银钱先堵住对方的嘴再说,去找姚母借钱也是为了稳住她。
听到最后,姚秋儿死死咬唇,事情脉络她都了解清楚了,心中愈发悲愤交加。
同姓不婚,是律法中规定的!因为同姓为婚,其类不蕃。
周重山生父姓姚!
当初他年岁尚小,有关生父的事情基本忘得一干二净,但周母不可能忘,所以当小姑子姚月荷提出要去桃花村时,周母拒绝得十分干脆。
对方的为人,周母实在是太清楚了,她就是个为了钱财可以不顾一切的无耻之徒。
“秋儿,原来你在这里。”见到妹妹,姚冬儿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后,忙跑了过来。
女婿周重山的事传到姚家人耳中后,姚家人心急火燎地赶去了山洞,不料却扑了个空,于是,大家分头在村里寻找她的踪迹。
姐妹俩紧紧抱在一起,回家的路上,姚冬儿提起了自己当时看到的一些情景,然后一脸担忧地看着妹妹。
姚秋儿轻轻拍了拍姐姐的手背,安抚道:“我知道姐姐都是为了我们好,你有你的顾虑,我都懂。”
有了妹妹这话,姚冬儿提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
路上,一家人相汇了。
回去后,不等大家询问,姚秋儿便主动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听完后,众人愣在原地,姚母喃喃自语道:“这事不能怪女婿啊,那个姚月荷真是狠心,为了点银子,连侄子的死活都不顾了。”
在周母那里没有得到银钱,敲诈失败后,心思歹毒的姚月荷恼羞成怒,本着“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的心思,做骡车赶去了县衙。
于是,便有了衙差上门缉捕周重山的一幕。
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是摆在姚家人面前的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大家纷纷陷入了沉思。
他们只是普通的农人,一生都在田间地头劳作,没有任何显赫的人脉关系,遇到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大家难免会感到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虽说生父姓姚,但重山从小就跟着他娘改嫁到咱桃花村,后来改姓周了,上了族谱的,他是周家人。”姚母试图用理智来安抚大家,“县老爷定会查明真相,不会冤枉好人的。”
“对,没错,咱们都可以作证。”姚父高声附和,试图驱散心中的不安。
“是啊,不会有事的。”姚水生也加入进来,用坚定的话语给众人打气。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出谋划策,试图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猜到女儿心中顾虑的姚母,温柔开导道:“大西村跟咱们桃花村隔得远着呢,他们那一支系跟咱们又不是近宗,你不用担心将来生娃儿会有什么问题。”
姚父也插话道:“对,远着呢,咱跟那边没有半点沾亲带故。”
晚上姚秋儿辗转反侧,默默垂泪,姐姐不放心一直陪着她。
天还没亮,姚秋儿就摸黑去了灶膛,开始烙饼,她的手艺很好,烙出的饼又香又脆。
家人也陆续起来了,看到她在烙饼,都过来帮忙,饼子烙好后,姚秋儿将它们打包好,才开口道:“爹娘,我想去县城打听一下消息。”这是她夜里就想好了的,之后,她又打包了一些男人的衣裳鞋袜。
对此,姚父姚母并未阻止,只是担心她一人出门,姚母打算跟她一块去。
谢绝了家人的好意后,她独自一人出门了。然而,没多久,一道身影就追了上来,是姐姐姚冬儿和姚母。
无论妹妹如何拒绝,姚冬儿都执意跟着,
姚母红着眼眶发话了,“冬儿跟你一起,路上有个照应,穷家富路,这些银钱你拿着,好好踹怀里,以备不时之需。”
接过钱袋后,她伸手抹了一把泪,告别姚母后,姐妹俩踏上了去镇上的村路。
两人刚到祥云镇就碰到了一个熟人——赶着骡车的屠夫袁悍。
他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看起来颇为凶悍,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其实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见两人风尘仆仆、急着赶路的样子,袁悍眯着眸子,拦住了姚冬儿的去路:“这么急,去哪?”
姚冬儿没有细说,只简单道:“我们有要紧事,要去一趟县城。”
袁悍扭了扭脖子,淡淡道:“上车吧,我载你们一程。”
两人没动,他才补充了一句:“我要去县里卖猪肉,正好顺路。”
受蝗灾影响,最近割猪肉的人越来越少,所以他选择去县里碰碰运气。姐妹俩本打算到了镇上后去赁个骡子的,毕竟靠双脚去县里太慢了,现在好了,有现成的骡车可以坐。
姚冬儿打算自己先上车再拉妹妹上来,一双宽大的手掌落到了她的跟前,她也没矫情,搭着人家的手就上去了。等妹妹也坐稳后,她朝赶车的袁悍笑了笑:“多谢袁大哥了。”
“坐稳了。”袁悍吆喝了一声,开始赶车,路上颠簸不平,但他技术很好,骡车行进得还算平稳。
姚秋儿拿出面饼子给姐姐吃,然后朝赶车的袁悍示意了一下,姐姐跟人家熟络些,由她开口询问更合适。
“袁屠户,咱这有些刚烙好的面饼子,还热乎着呢,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吃点吧。”此时天边才泛起鱼肚白,姚冬儿猜测他应该还没用过朝食。
“嗯,那我就不客气了。”袁悍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他同意后,姚冬儿便靠过来递吃食,哪知他居然张着嘴巴,一副等着投喂的模样,显然是赶车时腾不出手来。
人家在赶车确实不方便吃,姚冬儿便撕了一大块饼子递过去,他满口咬下,唇齿险些碰到她的指尖,两人都微微一愣,随即相视一笑,气氛略显尴尬却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温馨。
毕竟人家帮了她们一个大忙,姚冬儿也不好说啥,继续递吃食,只是这次速度快了很多,避免再有碰触。
得知两人是要去府衙后,袁悍挑了挑眉,拉着旁边的路人打听了一番路况,随后便直接将她们送了过去。临别时,他又跟姚冬儿说了几句贴心的话,这才放心地去了集市。
从县衙出来后,回想起知县老爷那冰冷无情的话语,姚秋儿心头一片绝望。
“不论他姓什么,都无法改变他是姚家血脉这个事实。”知县老爷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利剑,刺痛着她的心。
“无论近宗还是远宗,只要是同姓,皆不能婚嫁,这是律法所不容的。”
“触犯律法,依律收监,法不容情,次日发配。”
“顾念你等属实不知情,本官才网开一面,你若再闹,连你一块收押。”知县老爷的话语中没有丝毫的同情与怜悯。
在姐姐的搀扶下,失魂落魄的姚秋儿才没有跌倒,她连话都没有说完,就被对方不耐烦地赶出来了。
这一切来得太快了,明天一早就要发配,只有一夜的时间,她该如何是好?
若在平时,衙门的判决是没这么快下来的,但如今因着蝗灾肆虐,到处缺粮,县衙也不例外,早点将人流放去外地,也能省点口粮。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夫君被发配边疆,她一定要想办法救人!
“秋儿,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一定会有办法的。”姚冬儿看着妹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着急万分,生怕她想不开。
呆呆看着县衙大门的姚秋儿收回了眸光,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她看着姐姐说道:“我要去看看他,哪怕只有一面,我也要告诉他,我不会放弃救他的。”
牢狱位于大堂口右角,阴暗潮湿,给看守的狱卒塞了一些银钱后,对方表示只能探视,不能带任何东西进去。
将吃食和衣物交给姐姐并嘱咐她守在外面后,姚秋儿独自一人走了进去,她的步伐坚定而有力,仿佛要踏平前方的所有艰难险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