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揽格:“不说你,我好累,没力气骂人,快帮帮我,今晚我一定要睡个好觉。”
谢九利落地学着他上次的样子,先将发膏搓出沫来给他一层层的抹,卫揽格舒服地直叹息,像个小孩子一般,谢九说:“哥对你好吧。”
卫揽格懒懒地说:“嗯”。
谢九诱道:“那要不叫一声哥听听?”
卫揽格嘴欠道:“你活了那么久,别说哥了,叫你祖宗都行。”
谢九:………。
他想掐死这个人,但也只是心里这么想而已,手上还是没有放下替他洗头的动作,
半晌无话,谢九往前一看,卫揽格已经快要睡着了,他动作一停,卫揽格便迷糊着眼说:“洗好了是吗?”
说着便要起身,谢九无语的把他摁下去:“别乱动,我可没说好。”
卫揽格:“哦。”
等谢九帮他洗好,抱出浴桶,擦干身子后天已经很晚了,屋内的灯荧荧随熄,卫揽格想躺下睡觉,谢九摁着他的肩膀:“再等等,头发还没干呢。”
卫揽格困的不行,撒娇道:“可不可以用法术变干。”
谢九纠结了一下:“我没试过,怕给你烧成个秃子。”
卫揽格强撑起了一些精神说:“那还是不要了吧。”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谢九,可是我冷。”
谢九本人其实是不怕冷的,他对冷和热的概念早已经模糊不清了,是遇见卫揽格之后才又有些清晰的,他轻声说:“那你不要动,我去拿件衣服给你裹住。”
卫揽格点头,但当他拿上衣服的时候,卫揽格已经趴在桌上睡熟了,身子还一抖一抖的,谢九叹了口气,将衣服盖在他的身上,包裹的严严实实,他想了又想,干脆直接把人塞到了被窝里,用这厚厚的衣服垫在湿漉漉的头发下面,然后让卫揽格先枕在自己的腿上,
卫揽格哼了一声,谢九忙说:“知道你也不喜欢睡硬的,怎么那么娇气呢?”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卫揽格揉了揉胀痛的头,看着已经湿润的衣服,和歪倒在床上的谢九,他先是探了探谢九的脑袋,后来忽然想起这人是鬼,不会生病,这才松了口气,他起了身,将湿润的衣服丢了下去,又将谢九抱到了床上睡着,谢九迷糊地说:“好烫。”
卫揽格叹:“当然烫了,我病了唉。”
谢九撑开眼睛,又被卫揽格捂上,卫揽格用另一只手给他拉上被子:“我出去一趟,你乖乖在这里躺着,今日多睡一会儿。”
谢九不乐意,卫揽格便道:“宫里不比别的地方,各处的道士也多,我知道你活得久不在乎,可万一呢,这几日委屈你别乱跑,等过几日出去了,想去哪里玩便去哪里玩,将整个壶州城吃一遍都没问题。”
卫揽格低声咳嗽了一下,嗓间泛起阵阵痒意,他扭过头用手抵住,寻了一件衣服披上便出了房门,早有宫人立在外面,见他出来连忙要上前服侍,卫揽格连连摆手,猛地咳嗽了几声后说:“昨夜里着了凉,有些发热……咳咳,劳烦各位姐姐帮我找个大夫………”
他声音低哑,又瘦弱,长的还俊,瞬间就获得了这些宫人的同情,她们找大夫的找大夫,熬汤的熬汤,老一点儿的还找来了一条新的大棉被将他裹住发汗,太医过来给他扎了几针,又开了几副药吃着,没一会儿,天和帝,王德海,卫贵妃都派人来看他了,卫揽格说怕传染给他们,想先养几日再去谢恩进见,那些人见他病来的凶,又多安慰了几句便离开了,
卫揽格总算落得个清净,谢九此时也醒来了,愧疚地坐在另一边看他,卫揽格低声说:“和你无关。”
“咳咳咳……咳咳。”
谢九帮他锤了锤背:“我只顾自己了。”
卫揽格说不是:“是我自己身子弱,你久不在人间,不怪你。”他伸出手来握在谢九的手上,寒风顺着缝隙钻了进去,卫揽格整个人一抖,谢九帮他把缝隙挡着:“你干什么!”
卫揽格说:“这就是热,而且是很热很热,一般这个温度就说明人发热了。”
谢九愣了一瞬,反应过来说:“那昨日的温度就是很冷,特别冷,会生病的冷。”
卫揽格点点头:“你记住了吗?”
谢九笑说:“如此深刻,当然要再也忘不了了。”
卫揽格又咳了几声:“方才我对她们说想喝点儿鸡汤,宫里的做法肯定比我们那天做的好,一会儿你多尝尝,吃完我再吃。”
谢九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被人这么照顾,他说:“不用,不用这样,其实我真的不吃也行,不一定非要吃饭的。”
卫揽格摇头:“现在也不能多给你添一个碗了,等完了我开府……咳!开府,想吃什么便有了……咳咳咳咳咳咳!”
谢九给他倒了杯水,送到他唇边:“快别说了,喝水喝水。”
卫揽格半吞下去,唇边还渗出来了几丝,被谢九用帕子擦去了。
他这一病病了五日,五日后他病刚刚好转,便有好消息传来,卫贵妃有喜了,天和帝子嗣单薄,且多女儿,如今又一胎下来,天和帝自是高兴,觉得卫揽格是来旺他的,又下了许多赏赐来,还让他多在宫里住着,多陪陪卫贵妃说话,他大病初愈,还不敢冒进,不敢与贵妃靠的太近,怕万一有余病传染给人,直谨慎地又过了五天,看身体一点儿事儿都没才去见了贵妃,
贵妃初为人母,喜不自胜,她摸了摸肚子,叫卫揽格上前来,卫揽格好奇地看去,才几天也能摸到东西吗?
卫贵妃摒去了两边的宫人,拉着他的手坐下:“揽格真是阿姐的贵人,才来我这便有喜了,之前求也求不来。”她拍了拍卫揽格的手:“如今就你我姐弟二人,卫家的男丁也就剩下你了,姐姐我这辈子是不能完成父辈的志愿,也不可能上战场保家卫国了,那太遥远了。”
她温和地笑着说:“弟弟还年轻,以后前途无量,姐姐母子俩的前途,还有家族的未来,都要负担在弟弟一人身上了。”
卫揽格装作羞赧的样子:“我才疏学浅,也不一定能满足姐姐的期望。”
卫贵妃说:“满不满足的,朝里朝外的好歹有个依靠,弟弟有个一官半职,姐姐在后宫也更立得住脚,弟弟放心,我已经联系了柳大人,可以举荐弟弟做官,你我姐弟从此一心,定能安稳在这世道里活下去,不再受此前之苦。”
姐弟俩在里面谈了许久,久到卫贵妃都忍不住打起来了呵欠,她本就怀着孕,卫揽格不敢大意,又说了些体己话这才退下,走出殿门,他望着门前的老松长叹一口气,
天色渐晚,天一日比一日暗的早,此时正一片惨淡之色,白白的,一眼望过去像是没有云一样,他踩着一点儿宫灯的倒影慢慢往谢海园而去,卫揽格记性极好,这路他总共也走过不出三次,但他就是深深地记在脑子里了,和某些用法术作弊的人不同,
虽仍秋日,但有水的地方也几乎都结冰了,之前他在一块儿破冰处见了条大锦鲤,舔了舔嘴唇,又不敢多动,今日一看,那地方又结了更坚固的冰,他一只脚踩了踩,感觉再结实一点儿人便能在冰上舞了,看着宫里的阵仗也不难猜,天和帝必然也很想看美人冰舞的,他转头离去,将手掌揉搓出热,
其实他很久没有这样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什么都不用想的走路了,在罗丰村的时候,他总是不敢熟睡,也不敢在路上放空自己,因为一旦放下警惕,很可能就会沦为别人口下的食物,那日突如其来的一场病,其实也有他警惕久了忽而放松的原因,不全是冻的,毕竟他以前再冷的时候也熬过来了,没道理过了几天马车里颠簸的日子忽然受不得冻了。
他又想,其实卫贵妃说的没错,姐弟俩相互扶持这安稳一生也能走过,卫揽格回来便没有什么大的追求了,想起还在谢海园的某只鬼,他想,不若就这样平静一生的活着吧,趁着空闲日子,还能和那只鬼一起好好游览繁华盛景,享受一下世界的福分,
争来争去的,多麻烦,还一不小心会丧命。卫揽格捏了捏手掌心,两指互相蹭了蹭,心里说,好像这样也挺不错的。
他见识了太多人的一生,生逢这样的世道,活着也是一种本事,平安活着更是。
想着想着,他脚步也轻快了些许,看着宫内景色也带了欣赏的眼光,觉得五光十色的,灯火里,有种寂静而悠远的美感,像是刚散开雾的人生,缓缓露出其本来的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