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南定了定神,在仔细看清楚她身边站着的一个护卫样貌之后,更加确定了女子的身份!
她身边护卫姿势严阵以待的,正是正七品御前行走,韶鸿云。其他跟他同样衣袍的必定都是禁宫中的护卫无疑。
夜里掌灯时分,禁宫护卫不在宫里当值,竟然有小股出宫到青楼,还与人对峙,说来甚是古怪。
更古怪的是,温南终于记起那个眼熟相貌的女子是谁,那是长公主严姝,现任岱国之主岱王严瑞的亲妹。她前世与严姝私交甚笃,听闻长公主虽无实权,仍旧在她被打入冷宫之后,数次到岱王面前求情,可见她俩手帕交情不浅。
罢了,都过去了,即便是严姝再声泪俱下,也改变不了她这个冷宫弃妃被赐死的命运。
温南捏紧拳头,陷入回忆她就会不自觉的带着恨,哪怕对方根本不是她仇恨的对象,她清楚的知道,眼下应该要保持冷静,一味陷入仇恨,恐怕会万劫不复。
转身走到盛着水的铜盆前,取过架上的手帕,在水中反复浸湿,她想给自己敷敷冷水,让脑袋清醒片刻,就听到聂靖荷小声的一道惊呼。
“嚯,那帮腌臜货丢的烟火棒还是什么东西,好大的烟,也不怕救火队来……”
温南霎时间内心警铃大震,即刻扯了架上另一条手帕浸湿,丢给聂靖荷,迅速关上窗户的同时,冷声嘱咐,“捂住口鼻,是迷烟。”
果然如温南所料,楼下传来几尊重物倒地的声音,想来恐怕是侍卫们猝不及防,着了江湖肖小的道。
原本还是丝竹管弦觥筹交错的醉仙楼,霎时间陷入一片死寂,温南侧耳倾听,只听到韶鸿云惊慌失措的声音,“殿下,殿下……你挺住……咳咳咳……”
紧接着是一拥而上的脚步声,一下一下仿佛重物砸在温南的心上。事关严姝,前世对她有恩,今生她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用手帕将口鼻捂严实,末端绕过脑袋后头系紧,温南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聂靖荷,低声嘱咐,“待会关窗把男装衣服换了,找机会趁乱逃走。”
“唔……”手帕捂住口鼻无法发声的聂靖荷还想说些什么,就看到温南霍地打开窗户,倾身飞出,目标直指韶鸿云护卫着的女孩。
在默默关上窗的同时,聂靖荷还在感慨,温南什么时候学会的轻功,从二楼飞下去未免也太帅了些,改天一定软磨硬泡叫她教学。
韶鸿云还在和山贼对战,显然是吸入烟雾过多的原因,颓势尽显。对方人数众多,即便是自诩有些拳脚功夫在身的温南也知道“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她搀扶起腿软瘫倒在地的严姝,倏地从腰间抽出随身软剑,眸色冷峻,震慑得山贼们一时不敢上前。
有人眼尖瞧着她的软剑,即便泛着寒光却毫无锋利的形状,即刻从开始的恐惧变成试探,甚至还开始调笑。
“怎么还是拿个软兵器,怕不是跟人一样绵软无力吧!”
之后是一众哄堂大笑。
温南没有被激怒,反而冷声沉着道,“不怕死的尽管来试!”
当真就有不怕死的上前,还未摆开架势,甚至眼睛都没有看清她如何出手,贼人已经发出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就有人看到应战之人双手手腕切口平齐,温热的血液咕咕从中喷涌而出。
虽然没看清楚温南出招,有人依旧不怕死,胡乱找了块布,将自己双手手腕紧紧缠住,既然她主攻手腕,那把弱点遮住,看她怎么切人手腕放血。
看着对方缠手腕的动作,温南鄙夷轻笑,当她只有一招可用吗?只防手腕未免过于天真!
果然一道银光绽放,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剑花形状,缠着手腕的第二个嘴里也爆发出杀猪般的尖叫,同时捂着自己的后脚脚踝,手指缝之中分明看到有鲜红的血液不受控制喷出,最后更是无法站立,直接跪倒在地上。
“臭小子,你是找死!”
眼见队友惨状,几个山贼打算一拥而上。温南将软剑横在自己与严姝面前,内力催动之下,猛地一转手腕,软剑霎时如刀锋般笔直,银色光芒映射着她一双深冷的眸子如同地狱索命的无常。
“再敢上前,就不止是挑断手筋脚筋,且看是你们的颈子硬还是我这柄剑硬!”
一时间几个人止住脚步,互相对视,踌躇不敢向前。说时迟,那时快,温南要的就是对方犹豫放松警惕的刹那。骤然一口气提到心口,她一手扯上严姝,几步迅速闪转腾挪,在几个山贼间变换身形,期间就看到软剑剑尖如蛇般灵巧,轻轻巧巧在他们身上蜻蜓点水般拍打几下。
待温南和严姝在醉仙楼门口站定的时候,几个人才蓦然回神,自己手脚麻木,已经无法动弹,只能维持本来姿势立在原地,像是被人点了穴位。
“这……”
还没有等严姝发表感叹,温南已经转身拉她离开是非之地。
“多谢公子搭救。”
离开醉仙楼,温南已经放开严姝,只是严姝心有余悸,依旧亦步亦趋跟着温南。而温南却越发的感觉身子不适,不是中迷烟的毒那般手脚酸软,而是……
从身子最深处涌上的一股暖流,激得她面色潮红……
“唔……”
内心躁动越发激烈,额上更是浸出豆大的汗珠……温南此刻的眸子,时而清明,时而混沌,无数血丝爬上眼眸……
双脚脚步虚浮,她撑着街边墙壁,十指几乎要插入砖缝之中,才能匹敌心中骤然出现的无数渴求……
“公子莫不是也中了毒?”
瞧出温南一样的严姝关切上前,却被温南反手推开,只听得她哑声道,“前方街面转弯就是府衙,你去……找他们就安全了。”
“这……”严姝打量着眼前的蒙面少年,心里有说不出的愧疚。
“无妨,”温南喘着粗气,“你只管去,不用担心我!”
既然救命恩人都这么说,她也无谓在原地耽误人家,带着几许依依不舍,严姝走几步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晚风之中身形单薄的蒙面少年,又转身朝着府衙方向跑去。
目送严姝在转角安全进入府衙,温南彻底放下心中大石,脊背靠着墙面,双脚也无法支撑自己的体重,整个人滑落在街边。
一双皂靴进入到她满是粉色的迷茫视线中,紧接着是收腰劲装夜行衣,以及紧致如刀削的下颌线,温南苦笑,怎么就冤家路窄,又碰到那个拍花子,运气未免忒差了些。
叶旌蹲下身,嘴角含笑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温南的眼眸即刻有些许反应,但也仅仅是眼眸有反应,身子却无法动弹。
叶旌轻笑,“没有江湖经验也敢自不量力,着了道也是活该。”
温南一丝意识尚存,喘着粗气还不忘怨毒的瞥他一眼,像是在斥责他多管闲事。
扶着温南起身,叶旌将她打横抱起,还不忘在怀中掂了掂,“都几年了,也不多吃些,光长个子不长肉。”
温南攥紧拳头想要打,却发现力道虚无,根本挥不出拳头,砸到他身上也不过是如同小媳妇同相公调笑一般。
叶旌更乐了,低头询问怀中的人儿,“你是在撒娇吗?”
“君子不趁人之危,兄台的做法是不是过于下作了?”
后背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里面还掺杂着隐隐要爆发的怒气。
抱着温南的叶旌转身,月光之下,玄色衣袍包裹着颀长的身影如同谪仙遗世独立,唯独一双黝黑的眸子,无形散发着慑人的压迫感。
聂虎守眯着眸子冷眼打量叶旌,手上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极力克制自己的冲动,免得伤害到对方怀里的某人。
叶旌哑然,又掂了掂怀里的人儿,挑衅地问,“你心上人?”
“不是。”聂虎守别过脸。
“既然不是心上人,那好说,”叶旌说罢就要绕过聂虎守,“人我带走了。”
“站住!人你不能带走!”
聂虎守抬手要拦他去路,叶旌早就料到他会出招,即便是双手抱着温南,也不阻碍他以脚回应。投鼠忌器的聂虎守也不敢在对方上盘出招,两人仅仅比试脚部招式,也是打得有来有回,不消片刻,已经对战不下百招。
眼看难分胜负,叶旌轻巧向后腾跃,手上却猝不及防一松,晕乎乎的温南被聂虎守顺势捞入自己怀中。
叶旌勾唇轻笑,“还说不是心上人?”
“不是!”
“最烦你们这些心口不一的,把人还给我。”叶旌口中骂骂咧咧,作势就要来抢人。
人已经到手的聂虎守哪里肯轻易放弃,手上收紧力道,直到温南吃痛,梦呓中发出一声轻咛,才蓦然住手。
冷眼狠狠剜对方,要是眼光是到,叶旌已经被聂虎守剜得千疮百孔。聂虎守转身,几番借力,翻上附近街道房屋的屋顶,再一眨眼,行踪已经隐匿不见。
能和他有一战之力的身手,倒是挺少见。
想到这里,叶旌自嘲笑笑,也未必少见,他五年前还在那个小丫头手下险些吃亏,当年一把抱她上车就发现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没想到还是个烈性子,内功拳法套路全无的时候,就想着让他左支右绌的智取。
当年就爱演英雄救美,现在学了些皮毛功夫,更爱英雄救美,殊不知自己也是美人,需要英雄去搭救。
叶旌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女孩挺可爱的,要是有人嘴硬不珍惜,他倒是不介意亲自去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