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
听见梁惕说了这句话,梁筝心脏漏了一拍,只有他,那如果他爷爷出什么事,岂不是只剩他了。
“小伙子,需要先交费,我们才能手术,手术费用是16万,你看你是选择手术,还是药物保守治疗?”医生也不认为这个年轻人能有资力供给这个手术,提供了另一个选择。
“两个方案有区别吗?”梁惕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抖,低沉、沙哑,和平时完全不同。
“手术,病人有一定几率能醒,药物,病人醒不过来,毕竟药物的作用有限。”医生简洁地告诉了他。
梁惕在医生面前垂下了头,梁筝望着他的背影,知道他在无奈什么。
“我……我能不能……”
“手术。”梁惕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梁筝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坚定地看了他一眼。
“我们选手术。”梁筝又一次更大声地确定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让她有点应激,她缓缓揉了揉鼻子。
医生看了看梁筝,又看了看梁惕,也叹了口气,点点头:“那就快去交费吧,我们立刻准备手术。”
“好。”梁筝答应道,即刻拉着站在原地思绪凝固的梁惕往楼下走。
楼梯间梁惕突然反握住她的手,暂停在楼梯拐角。
“你干什么啊,哪还有时间说话?”梁筝也很急,不想浪费时间。
“你为什么替我做决定?”梁惕也知道很急,但是事情没处理清楚,他动不了,“我交不了手术费。”
“这是最好的方案啊,我来付,你不用担心,现在先下去交钱好不好?”梁筝在此刻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沉着稳重。
“算我借你的好不好?”梁筝见他不说话,又问了一句。
梁惕最终还是不能一直站在那里纠结,梁筝也没耐心,拉着他就去缴费。
16万。对梁筝来说就像几个数字,缴费就只需要几分钟,梁惕的心里像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
“手术中”三个大字亮起,梁惕和梁筝坐在手术室外,因为梁惕一直没有说话,梁筝也没敢出声,等久了,只好起身去看看有没有咖啡喝。
“梁筝,”梁惕喊了她一声,“我真不知道怎么谢谢你。”
梁筝转过身,梁惕的头发被他的双手揉乱,他望向她的眼神里,她看见了泪光,梁惕双眼通红,在梁筝印象里,他一直是最沉着冷静的那个。
梁筝放弃了咖啡,又坐了回去,她忍不住抱住了他,梁惕搂住她的背,趴在她的肩膀上,梁筝听见一种低声的呜咽,随着梁惕身体轻微的抖动,梁筝意识到他在哭。
梁筝不禁难受起来,也许是因为梁惕的情绪,也许是想到了自己。她不忍让梁惕也失去至亲。
梁筝的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流下来两行泪,她吸了吸鼻子,擦擦眼睛,然后温柔地告诉耳边的梁惕。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
梁筝拿着两杯咖啡走了过来,梁惕蓬乱的刘海挡住了他的部分眼睛,他垂着头,交叉着双手,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喝点咖啡提提神吧。”梁筝递给他。
梁惕接过,感觉到梁筝坐回了自己身边,他竟有一种特别安心的感觉。
“真的谢谢你。”梁惕又说。
“没关系的,你别继续谢谢了,说了很多遍了。”梁筝喝着咖啡,含糊不清地说。
“钱我会尽……”梁惕“快还你”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看见梁筝摇了摇头。
“不急,没事的,等你工作稳定了再说。”
梁筝提到了工作稳定,梁惕的神情一滞,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稍等,我接个电话。”梁筝站起身,走到旁边三四步的距离,接了电话。
“喂?”梁筝看是梁蒙,梁蒙平时很少给她打电话。
“十六万,”梁蒙的声音都有点趋近破音,“你买了个包买了块表都行,你在医院做什么?”
“你查我账啊?”梁筝喊了一句,梁惕扭头看着她的背影。
“我需要查吗?”梁蒙焦躁不安,“你先说你什么病?在医院做什么?”
“……我没病,”梁筝皱了皱眉,“我帮朋友忙,不行吗?”
“什么朋友需要你缴费啊?沈家破产了?”
……梁筝很无语地沉默了很久:“不跟你说了。”
梁蒙在电话那头,也很无语地放下手机。
见梁筝又去接了一杯咖啡,梁惕很过意不去。
“你先回去吧?今天原本要带你吃饭,饿到现在。”梁惕努力冲她露出那种开玩笑的表情,梁筝的眼中看起来却格外勉强。
“没事的,万一还有什么事呢?”梁筝左顾右盼,又盯着手术室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我看楼下有卖吃的,我去给我们买点,你等着爷爷。”
梁惕点点头,望着梁筝的背影,满眼的感动和愧疚,他重新垂下头,看着地面,心里百味杂陈。
梁筝回来的时候,梁惕正在手机上敲打着什么,她犹豫了几秒,走上前,递给他一个火腿面包。
“在跟楚文雯聊天啊。”梁筝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假装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不是,让安幻帮我请假,”梁惕拆开面包,放下手机,“我和文雯分了。”
“啊?”梁筝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没拿稳咖啡,“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一个星期前,”梁惕说的时候,表情也不知是本来就那么悲伤,还是因为分手更加难过,“她提的。”
“为什么啊?”梁筝故作淡定地问道。
梁惕啃着面包,看了一眼手术室,梁筝等了几分钟才等到他的一句回答:“没什么,性格不合。”
“噢……”
梁迁被推出来的时候,本来已经在打瞌睡的梁筝猛地一惊醒,梁惕已经冲了过去,跟医生说了什么,鞠了很多次躬,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迷迷茫茫的梁筝,眼眶通红地冲她笑了一下。
梁筝此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第一次感同身受到,这笔钱的可贵。
在梁迁的病床前,梁筝坐在梁惕旁边,梁惕注视着爷爷,又看了看时间,回头跟梁筝说:“应该没什么事情了,赶紧早点回去休息吧。”
梁筝看了看时间,确实不早了,明天还有一场模拟考,她有点犹豫地站起身来,又有点担心地看了看梁迁的病床。
“真的很谢谢你,”梁惕抬头望向她,“如果你没跟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梁筝从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可靠过,她愣了愣,点点头:“你爷爷救过来,就好。”
说这话的时候,梁筝的心揪了一下,如果自己妈妈也生了这种,做手术就能治疗的病,起码她能陪她久一点。感觉到自己的想法太天真,梁筝晃了晃脑袋,垂眼,转身。
“那我先走了,有事情再叫我。”梁筝缓缓向门外走去。
“我什么时候教过你钱是这么用的?”梁蒙坐在沙发上等梁筝一到家,就开始絮絮叨叨的。
韦文心也没敢睡觉,帮着说道:“真真你看你爸气的,还不快解释解释?”
“你们这么晚不睡觉,在这里等我呢?”梁筝放下包换鞋,走了进去。
“你站住!”梁蒙见梁筝直接往楼上走,拦住她,“懂不懂尊重父母?”
“父母?”梁筝在楼梯停下来,不敢置信地转过头盯着梁蒙。
梁蒙被看得有些局促,他转移了视线,语气稍微温和了一些:“你就不跟爸爸讲讲,钱花到哪儿去了吗?”
“平时你可没这么在乎过我去哪儿花钱。”
“行了,那这些天,你考虑好了没有?都快高考了,很快就毕业了。”梁蒙转着身子,拍拍沙发示意她过来。
梁筝听到这件事,还真想聊一聊,她缓缓走下楼梯,故作稳重地走到梁蒙面前坐下。
“我不想去,”梁筝眨了眨眼,起码在今晚之后,她彻底不想去了,“我想留下读大学。”
“真真你怎么不去了呢?”韦文心坐到她旁边,有点着急。
梁筝看了她一眼:“秦景不会去的。”秦景自从上次莫名其妙跟她闹矛盾之后,又莫名其妙地好了,只是决定还是不变。
韦文心的脸色很难看,她一个妈妈都不知道自己儿子最终的决定。
“你想留下,也行,”梁蒙靠在沙发上,淡淡地望着茶几,“只是爸爸怕你情绪不好。”
“我情绪很好了,”梁筝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我可以调节。”
“那你能告诉爸爸你为什么坚持留下吗?”梁蒙问出这句话,似是还想争取一下出国的选择。
不知道为什么,梁筝想到了梁惕此时应该还坐在病床旁边打瞌睡的画面,她又想到,跟梁惕在一起的每个时刻,都在吸引她,让她别走。
“我认识的人都在这,我不想去陌生的地方。”梁筝说得合情合理。
“好吧,留在国内也没什么不好,你出去了爸爸反而也担心,”梁蒙释然地点点头,“那就好好准备高考,你没问题的。”
“嗯,”梁筝点点头,语气也柔和许多,“那我先上去了。”
“好。”梁蒙难得看女儿这么乖巧,很赞许地看着她上楼,然后欣慰地拿起茶杯喝茶。
第二天早上,梁筝正双眼无神地坐在车上,一条信息在此时发了过来,是梁惕发来的,梁筝瞬间清醒了过来。
“爷爷恢复稳定了。”
就这一句话,让梁筝一大早的心情都好了许多,此时此刻她自己的爷爷打来了电话,正应景,梁筝心情舒畅地接了电话。
“喂爷爷。”
“真真,你今天是不是有考试?爷爷昨天睡得早,没嘱咐你补充营养,今天晚上过来吃饭,我让他们准备一些补脑的。”梁老爷子依然是那样精神抖擞的语气。
“哦哦,好啊,我一放学就去。”梁筝爽快地回复。
“考试加油,别有压力。”
“没压力。”梁筝除了物理考试,是真的没压力,但是为了能靠自己考进南城大学,她还是对今天的模拟考有一点点紧张,毕竟这次模拟考是能体现她最终高考的成绩。
跟梁老爷子挂了电话之后,梁筝就回复了梁惕:“那就好。”其他的,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手指在键盘上放了很久,按了发送键。
自从上次跟秦景一言不合之后,梁筝也没太在意,凭他俩之间那没心没肺的态度,隔天又能一起吃饭喝酒,只是他们再也没提过出国的事情。
“听我妈说,你有十六万不明支出啊。”秦景抓着叉子费力地转着意面。
梁筝的手机平放在桌面上,右手划着短视频,左手抓着勺子喝蘑菇汤,听到这事,她抬头:“你妈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
“不是啊,她想让我打探一下你到底花在哪儿了。”秦景很无所谓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口一面,皱了皱眉头。
梁筝不禁笑了一下:“那你这是打探的态度吗?”
“我也很好奇,你家这么有钱,你爸还非要搞清楚这笔钱的去向。”秦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气泡水,冲淡嘴里那股奇怪的味道。
“他就是控制欲比较强,我的大额支出,他都要看。”
“那我之前从你那拿的,还好是现金,不然他得送我进局子吧。”秦景耸耸肩,笑道。
“你拿的那点钱,不在他的视野范围内。”梁筝淡淡地说了这句话,让秦景都有点尴尬。
“行,行……”秦景突然抬头,“今天模拟考,考得怎么样?”
“你什么时候关心模拟考了……”
“我只是怕你高考失利,非要出国,然后拉上我。”秦景靠在椅子上,看了一眼时间。
梁筝“嘁”了一声,也看了一眼时间:“模拟考我当然没有问题。”
“你物理也没问题?”
被问到物理,梁筝噎住了,摆摆手,继续喝汤没说话。
“我可以找庭哥给你补课。”
“庭哥?”梁筝惊讶地重复了一遍。
“你别小瞧庭哥,他当年高考可是考上南城大学的,一直辅导高中学生。”
“这么牛?”梁筝不禁想起在酒吧默默擦杯子的那个庭遥,“近年来书里的东西可改了不少,我还不如去找个老师。”
“在酒吧补习,不比在教室补习有意思啊?”秦景放下叉子,拿起手机,“该走了,快到下午考试了。”
梁筝结了账,拿起包,若有所思地跟着秦景走,快到校门口的时候,她撇了撇嘴,扭头说:“庭哥怎么收费?”
“我估计你开瓶酒就够了。”
下午考试结束,学校不到三点就提前放学,梁筝就和秦景一起,准备先去Ting问一下庭遥,原本沈从楠想一起,但是最近是要高考的紧张阶段,一放学她就被司机接走了。
酒吧里一个人都没有,二人进去的时候先是找了一圈庭遥,然后秦景大喊了一声,庭遥才从后面揉着眼睛走出来。
“你们俩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我记得你们不是要高考了吗……”庭遥打着呵欠,看上去像刚刚睡醒。
“庭哥你睡觉啊?”梁筝问了一句。
“是啊,晚上开张嘛……生物钟反的。”庭遥坐到一张矮躺椅上,示意二人坐下。
秦景就像是梁筝家长似的,对庭遥说:“庭哥,能不能帮梁筝补一下物理?”
“物理?我还以为小筝是全能呢。”庭遥好奇地看向梁筝。
梁筝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人都有短板的嘛……”
“庭哥,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赚钱机会,你教不教,她都能上南大。”秦景抬了抬眉毛,笑道。
“那就每天开业前一小时,怎么样!”庭遥立刻精神抖擞。
梁筝点点头:“那,地点是在这里?”
“嗯,你学完还能小酌半杯,”庭遥转向秦景,“你呢?你不用学?”
秦景躺倒下去:“我喝酒就行了。”
梁筝出门后马不停蹄给梁惕发了条信息,说要去医院看看,然后叫了辆车,秦景满头问号地看她一系列操作,也没问什么,只是扫了辆单车,回头喊道:“你别太晚回家,你爸又得问我。”
“得了得了。”梁筝拉开车门上车,也没回头。
秦景看着出租车朝反方向远去,心里奇怪,但是也不想表现出自己多在乎的样子,于是上了车,骑回家去了。
到医院门口,梁筝才收到梁惕的回复。
“嗯,我在医院。”
梁筝凭着记忆,迅速走向电梯,然后走向梁迁的病房,还没走近,就看见两个女生也在往病房走,一个女生挺虚弱的样子,穿着病号服,还有个好像是她的朋友,二人在讨论着。
“隔壁病床爷爷的孙子,今天给我送了一个梨子。”那个虚弱的女生带着欣喜。
朋友立刻也欣喜起来:“真的呀?你不会住个院还能带个男朋友走吧?”
“诶呀哪那么容易,我看他爷爷的情况,他应该没什么心思。”
梁筝缓缓在她们身后走着,听到这些,她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走进他们病房。
梁惕正在吃饭,他拿着一个盒饭,坐在梁迁的病床前吃着,不紧不慢,那两个女生跟他打了招呼,梁惕礼貌性地笑了一下,一边的梨涡显现出来,又瞬间消失。
“梁惕。”梁筝在门口唤了一声。
三人都扭过头,感受到那两个女生的目光,梁筝缓缓走了进去。
“你来啦。”梁惕温柔地看向她,手里的盒饭暂时放下,去旁边拉了一张凳子拖到他身边。
“嗯,”梁筝闻到了比走廊里还要重的药水味,她有点难受,“爷爷好点了吗?”
“目前稳定,但是需要一直住院观察,发生紧急情况才能做应对。”梁惕又拿起盒饭,吃完最后的几口。
“我雇一个护工,这样你不耽误学校的事情。”梁筝提出这个建议。
“梁筝,你已经帮了太多忙了,我没关系的。”梁惕的笑容有点疲惫,他收好餐盒扔到垃圾桶里,再回来坐着。
“梁惕,这是你妹妹吗?”那个病号女生问道。
梁惕笑了,看向梁筝:“嗯。”
梁筝转头看他,表情有点木木的,但是转而她又勉强笑了笑,这种时候,她不想再考虑别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