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不算太烈,江边的风吹的略微发凉。
晨跑的人并不少,途中还能看见退休大爷在公园打太极耍空竹,大妈们跳广场舞踢毽子,还有围绕在健身器材旁各种稀奇古怪的晨练方式。
“哥,歇一会儿吧。”陆元整理了一下运动发带,这是出门前他哥亲手给他戴的,说好看。
谢忱喘息未定,瘫坐在路边有些褪色的木纹长椅上,两条小腿肌肉随着呼吸微微抽搐。
“多久了?”他问道。
陆元低头看着腕上的新手表:“刚好一个小时。”
他们六点半从家出发,沿着仅隔一条马路的江边跑步。迎面吹来阵阵江风,顷刻间带走了身上的燥热与疲惫。
“哥真要好好锻炼了。”陆元的呼吸很平缓,好像这不间断的一个小时只是开胃小菜。
谢忱却说:“我哪有时间啊。”
上周他的同门师兄邀请他一同研究一套新的心理治疗方法,昨晚他刚完成了部分数据的汇总,明天下班还得去研究所,后天科室要开会……
陆元坐在他旁边,很熟练的把他的腿架在自己膝前。谢忱看了他一眼,挪了下位置朝他又靠近一些。
“这里。”他指着小腿的某一处。
“好。”
手掌像熨斗般贴住他的小腿肚,陆元的拇指隔着运动长裤精准按在某个酸胀点,痛感像高压电流一样瞬间蹿上脊椎,却在即将爆裂时化作温泉水似的酥麻,直达脚尖。
“嗯……”谢忱抑制不住叹了一声。
按摩这件事,一开始是陆元提的。
那会儿刚初二的少年不知哪来的牛劲,死死按住谢忱惊得要缩回的脚踝,他蹲在脚边仰起满带纯真的脸,目光如炬,说:哥随时使唤我,我不嫌累的。
僵硬的肌肉在一次次的轻揉慢捻中渐渐舒展,谢忱不由自主的把手搭上他的肩膀,那些被自由泳划臂动作雕刻出来的肌肉,哪怕在静止时也保持着蓄力的弧度。
衣服很薄,不知什么时候留下了几道深深嵌进去的五指印痕。
少年突然轻笑:“哥舒服吗?”
谢忱是易出汗体质,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有几滴汇在了白皙的锁骨处,随着起伏的呼吸颤颤巍巍溢出来,滑向被领口遮盖看不到的深处。
“还行。”
他一张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变得沙哑,像是被闹钟从梦中叫醒后呢喃的几声抱怨。
“那我再用点劲?”
“嗯……”
一边腿按完,还有另一边。
·
八点钟的太阳像枚刚剥壳的溏心蛋,将蜜色光晕泼洒在粼粼波光间。风吹着银杏树叶沙沙作响,两人并肩坐着感受着阵阵江风。
“哥,我们上次出来跑步是什么时候?”
谢忱想了想:“大概是……”
“寒假。”陆元作出了答案。
谢忱沉默了。
他很少失约,只要是答应下来的事都会尽力去做,可唯独和陆元约下的那两次晨跑,他都爽约了。
一次是天公不作美突然下雨,另一次是已经出门了,但没五分钟就接到一通患者的电话,他问33楼够高吗,掉下去会疼吗。
往日晨跑总是落在队伍末尾的谢忱,那天竟将常年跑坚持晨跑的陆元甩开十余米。当陆元撞开天台铁门时,正看见谢忱大半个身子悬在锈蚀栏杆外。
陆元喉头一紧,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前,与谢忱青筋暴起的手一同拽住那断了线的风筝……
再往后,陆元就没再约了。
谢忱用喝水来掩饰尴尬:“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保证——”
“别立flag啊谢医生。”
陆元截住他的话头,晨光平铺在脸上看不清表情,声音却带着轻快的调侃:“上回我们救完人,你也是这么说的。”
谢忱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身后的银杏树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很快一片叶子悠然飘落,陆元伸手托住了它。他并没有扔,而是给了谢忱。
“下次哥再爽约,得用亲手包的饺子抵债。”
风卷起路边剩下的落叶,掠过他们衣服上一模一样的洗衣液味道。
谢忱接过来,低头笑了。
“成交。”
·
对岸的观光游轮开始涌进游客,谢忱放在身侧的手机突然“叮叮”响了两声,他拿出来查看,眉毛微微上挑,轻轻用手肘撞了下旁边的少年。
“嗯?”陆元问。
谢忱把手机面对他,屏幕里正在播放视频。
视频里一个穿着西域风格衣服的女孩正扬着手,对着镜头喊“哥,猜猜这是哪里!”她的背后是一片茫茫沙漠,骑骆驼的队伍绵延数公里,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人。
陆元看了一眼:“四姐又到新地方了。”
程以璇是孙老头收养的第四个孩子,今年刚大学毕业,拿了毕业证的第二天就和同学去旅游了,她在朋友圈又喊来了几个同样爱玩的朋友,七八个人开着三辆房车,从嘉城自驾去西北。
“是啊,刚到就迫不及待发给我了。”
谢忱刚要回复,程以璇又发来一个视频。
程以璇展示着自己骑的骆驼,语气中满是压不住的兴奋与欢悦:“哥你看,我们到敦煌啦!”说着,她又把镜头对着前后左右拍了一圈,她朋友也热情地一口一个喊着“哥哥好。”
基本上都是他认识的同学,谢忱倒也放心。
他发了语音和程以璇及她的朋友打招呼,然后又给她转了一万块钱,飞速打字。
【注意安全,钱不够了再和哥说。】
很快程以璇的消息又来了:“那我就不跟哥客气啦?嘿嘿,有哥的孩子像个宝,我现在感觉超开心的!”
她发着小狗跳舞的表情包,谢忱回她:和你一模一样。
然后又收到一连串得意的小表情。
谢忱觉得有意思,于是长按屏幕收藏了这个小表情。
“……哥对四姐真好。”陆元冷不丁道。
“怎么,我对你就不够好了?”
他收起手机,捏着陆元的耳朵说:“你小子吃我的住我的,你现在戴的手表、穿的衣服还有新换的手机,哪个不是我给你买的?你说,他们几个谁能有你过的舒服?”
他一口气又举了好几个例子,这下陆元的唇角都快和太阳并肩了:“好像是哦。”
谢忱轻轻刮了下他高挺的鼻梁:“小白眼狼。”
“那我是哥最喜欢的弟弟吗?”他又追问。
那是当然。谢忱心想。
可看着小朋友认真求证的样子,谢忱有意想逗他。
他故作为难:“最喜欢的吗,可我还有两个弟弟,他们也都是我带大的,要这么说他们……”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陆元眼睛里的光瞬间沉了下来,起身就走。
谢忱一怔,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给他这么大的刺激,他喊了几声不见陆元停下,心一提,赶紧追了过去。
“元元!”
谢忱急着跑来,一把拽住他的衣袖:“站住。”
陆元脚步一顿,没再走了。
“不高兴了?”谢忱戳着他的后肩。
见他没反应谢忱干脆直接按着他的肩膀将他转过来,让他看着自己:“好吧,是哥说错了,刚才都是逗你呢,你是,行不行?”
陆元深深看了他一会儿,偏过头撇了撇嘴:“敷衍,不喜欢就算了,反正你不可能养我一辈子,到时候你把我赶出去,我就随便找个桥洞或者公园躺椅……”
“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赶你?”
谢忱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你现在住的地方不是家啊,把哥当外人了是不是?”
陆元又委屈了起来:“哥不是,可将来的嫂子不会这么想。”
一见他这副可怜的样子谢忱又忍不住心软,这小子总有办法拿捏他,偏偏他还就吃这套。
不管什么将来不将来,至少现在陆元在他这里是第一位。
谢忱说:“只要你愿意,一直住下去都没问题,就怕你那时候嫌我唠叨烦人。”
“我肯定不会!”陆元竖着手指发誓。
他满眼写满了真诚,谢忱这才松了口气:“那我也不会。”
他抚着陆元的脸,可就在离开的瞬间,陆元猛地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牙齿狠狠往下咬去。
“嘶。”谢忱吃痛下意识要缩回,可陆元力气极大,抽了两下没出来谢忱就由他了。
手腕突出的圆骨被含在嘴里,尖牙逼迫皮肤几乎要深进骨头,谢忱觉得这和路边的野狗看到久违的骨头作标记没什么两样——都在宣誓自己的主权。
这个地方从小到大不知被陆元咬过多少次,可这么痛还是第一次。
“我是饿着你了吗,改伙食了?”他很不满。
陆元没有回答,也不松口。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谢忱觉得手腕都麻木了,陆元才放开。
他盯着咬痕看了一会儿,终于露出笑容,笑意从眼眸中蔓延开来:“那哥为什么不推开我?”
谢忱想,才不和小朋友计较呢。
他轻轻往上推了一下陆元的唇角,露出上面一排牙齿,打量了一会儿然后说:“这么凶,怎么推的开?”
陆元喜欢咬东西,开心了会咬人,难过了更会咬,生气了会用牙轻轻的磨,然后再“嗷呜”一口狠狠撕咬啃拽,发了疯一样势必要扯下一层皮……
至于为什么清楚,因为谢忱经历过。
陆元任由他摆弄,半点儿都不想反抗:“那就永远别推开我,不然……”
“不然怎么?还想和你哥动手不是?”
“当然不会。”陆元眼眸弯弯,笑得格外天真灿烂:“就是——还咬你。”
谢忱不以为然,还打趣他小朋友口欲期挺长,却没注意陆元舔着牙尖,贪婪的将刺破一点点的血珠一口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