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簌簌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娘,都听出不对劲来,她想起身申诉,可是簌簌一只手被楚夫人抓着,另一只手被沈畅涔死死拽住。
楚夫人眼眸中带着泪痕,似乎不久前刚刚哭过,腮边还有泪痕,而沈畅涔攥着簌簌的手极为用力,她甚至感受到了沈畅涔极为用力地抓着自己的手,攥地她生疼,他们都让她忍耐,于是簌簌只能忍着。
“综上所述,楚添涌通敌叛国的罪证确凿,剩下的事情还得请圣上定夺。”他穿着一身道貌岸然的官袍,脸上带着虚假的笑意,他拱手道,“沈大人,你看怎么样?”
沈畅涔微微颔首,他的余光紧紧跟着簌簌,看她委屈的模样,内心也不好受,他自然是知道簌簌的,从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这怕是会成为她这辈子最难熬,也是最耻辱的日子了。
他又想到了沈拙对自己说的那番话,“你想当个清官,你想一心一意为国为民?可笑。”
他仍旧记着沈拙脸上似有似无的笑意,沈畅涔总觉得这个笑有些眼熟,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轻蔑的眼神,简直是像极了自己。
沈拙收敛起脸上的表情,道,“你迟早会选择和我一样的路,我太了解你了,就像是了解我自己。”
那一瞬间,沈畅涔背后出了一层冷汗,他为什么能如此笃定地说出未来的这些话?
一直以来,书上教的内容一直都是要忠君为民,身边的人口口声声,说的也不过就是这些,沈畅涔从未怀疑过自己未来要走的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他的计划中,他会成为皇帝的喉舌,皇帝的笔墨,他会为皇帝效忠,自然也会从他的手中亲自接过万千的荣耀。
就算是皇帝现在隐约的试探,也只是简单动摇了一下沈畅涔的心意。
或许是有了前事做铺垫,沈畅涔突然一阵作呕。
他想到,这等大事,没有陛下的首肯,陛下的大臣自然也不敢将敌意对着他们,所以,陛下就是这样做皇帝的?为了安自己的心,将一个有志向的年轻人处以绞刑,不顾边塞是否安定,也不顾是否会寒了一众将士们的心。
或许,以他对楚添涌的了解,他宁可死在战场上,也不愿意跪在这里遭受屈辱。
沈拙也说到过楚添涌,他难得脸上有迷茫,“我也不知,将来杀死他的,是我还是他内心的骄傲。”
还未等沈畅涔细细品味出这番话的含义,身边就响起一阵话,“沈大人,这么长的路,劳烦走上一趟,要不要寻个雅座,你我好好痛饮一番?”
沈畅涔突然间冷静地可怕,他脸上也挂着虚假的笑容,“还是算了,我早听闻您年少成名,满腔才华,只可惜,我今天实在是累着了,改日再聚。”
他似乎一下就明白了该如何奉承一个人,将面上的话说的分文不漏,他虽然前半生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可是真到派上用场了,沈畅涔倒是开始无师自通。
沈畅涔又想起了沈拙对自己说过的话,好像冥冥之中的诅咒,沈畅涔面带微笑,又说了好些场面话,可是内心却在不断地泛着冷意,他似乎看到了一片阴影,逐渐地扩散,直到将他整个人都吞噬下去。
*
簌簌被关到了牢笼中,她和楚夫人关在一起,其实她们本来是要被分开的,当初他们高坐云端的时候,自然有人捧着他们,就算是楚家为了避嫌,也有源源不断的人扣开楚家的大门。
可是一旦等他们落魄了,那些人的恶意便如同潮水一般向他们涌来,他们故意将女眷们分开来安置,就想看她们手足无措的模样。
沈畅涔借着浪费的名义,强行将她们安置在了一起。
簌簌靠在楚夫人身边,闻到了楚夫人身上的味道,她才觉得稍微有些好受。
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腐臭味道,簌簌浑身难受,她家里,就算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房间,那也是有人专门打扫清理的,怕味道大,还放了橘子皮之类的便宜香料。
簌簌拿手掂了掂地上的被子,之剑灰尘全部纷纷扬扬撒了出来。
楚夫人拍着她的手背道,“簌簌,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我当初想让你嫁人逃过一劫,没成想你这个倔脾气。”
簌簌把头靠在楚夫人的肩膀上,“母亲,我想要个奖赏。”
楚夫人叹气,“傻孩子,这是在牢房里,我能从哪里给你弄宝石头面,精致的小点心?”
“我想知道,哥哥到底有没有真的通敌,”簌簌语气认真,“是不是他连累了我们?”
“不是的簌簌,不是他,就算是没有他,也终究会有别的人。”楚夫人道,“真到了那个地步,不是他,我身上的异族血统,自然也就被当成理由,盛放在案板上,任由一堆人审判过后,该来的流程都会再来一遍,逃不了的始终还是逃不了。”
“簌簌,你知道小时候,母亲觉得你犯错了,不舍得打你,想让你的二哥哥去担责任的事吗?”
簌簌点头,“自然是知道,我那个时候还以为是我运气好,还沾沾自喜了好久,原来是您故意的。”
“他是男的,打一打也不成事,非得这样才好呢,可你啊,从小到大细皮嫩肉,真要打了你,你身上的淤青看着就能让人心疼。”楚夫人脸色温和,处在这样的境地里,她竟然还笑得出来,可是在簌簌的记忆中,母亲就是很爱生气的一个人,她身边不少人遭了殃,“可是有时候皮的是你啊,我不得翻翻你二哥哥的旧账,让他替你把这顿骂给挨过去?”
“一个道理,簌簌,”楚夫人强调,眼里充满了哀伤,“都是一个道理,就算是没有你哥哥,没有我,你爹爹将来也会因为鸡蛋里挑骨头的毛病受到责罚。”
簌簌突然间明白了,以前的那些旧事竟然莫名联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