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埋藏好的炸药将山体炸出一个小窟窿,直接断绝了从常用的山路直接下营地的可能。
不少搜查的士兵还在山上,这样做,相当于是先隔断了主营与援兵的联系。
守营的士兵与敌方已经交锋。虽然许吟梅有了警惕,留下不少人看守,但也没想到对方的准备如此周全。
这么多的火药,是花了多少心思与时间悄悄送进来的?
火光渐起,哪怕是站在中心的主帐,也听得见远处的杀伐声响。
“此处危险,还请太后娘娘与诸位妹妹先走。”许吟梅当机立断。
太后与宫妃是皇家的“所有物”,臣子则是历朝历代都不可或缺的朝堂主力。若是叛军有意立威,那么攻破营地后,最有可能做的,便是拿她们开刀。
盛世是他们歌功颂德的华章,乱世是他们一展雄威的秀场。史书工笔,人间传唱,又有几字几句会与这背后的的女子相关?
她们是什么?是天家彰显颜面的外壳,是家族换取荣光的筹码,是不被看重却又必不可少的“修饰品”。
然而到了危难时候,这修饰品就成了一切罪孽的出处,或是耀武扬威最好的工具。
有才能的人要留着,有威望的人要思虑许多。至于她们,失去“夫”庇护的修饰品,大多不过是任人鄙弃的烂泥。
想到这里,再看向底下惊慌又努力保持镇定,尽力不添麻烦的女人们,许吟梅只觉得嘲讽又无奈。
“贤妃姐姐呢?”秦婕妤察觉到她话里机锋,立刻问道:“姐姐不同我们一起走吗?”
任下面的嫔妃如何慌乱抹泪,许吟梅都保持着冷静从容的样子。她温和笑道:“这主帐总得有人坐镇。陛下尚且未归,皇贵妃不知踪影,太后娘娘千金之躯。这责任义不容辞,本宫自然要留下。”
“此外,”她心中估摸着剩下的兵力,“突围时间急迫,营地兵力有限,或许无法进行第二次突围。年纪大的老臣,便也跟着这次突围出去罢。”
回眼望去,她一眼看到臣子队伍里有喜有忧,又补充道:“……若是有担心家中老幼的大人,也可先突围一试。留下未必是毫无生路,待搜查兵力从山上赶回,我们会有一搏之力。”
得了消息后的众人迅速散去,各有筹谋。
很快,突围的队伍整顿完毕,冲着后方兵力薄弱处而去。
许吟梅疲惫地扶额,立鸢立刻上前帮她按揉肩膀:“娘娘可要知道,有哪些人离了营?”
“说罢。”
“年岁大的几位大人都走了。至于其他人,走得倒是不多,有这么几位……”
“倒是可笑,这其中还有林才人的父亲,”立鸢似乎有些同情林迢迢,“林才人还在山里生死不明,这林大人倒是走得着急。”
许吟梅回忆着林迢迢的样子,嗤笑道:“父女不同心罢了。”
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许文秉与她亦不同心。是她苦心经营多年,才能越过那迂腐又鼠目寸光的许文秉,左右许家的决策。
许文秉这次并未跟来,若是自己死了,许家权柄又要落回去。要真让许文秉接手,想来许家离垮台也不远了。
若她是男子,这权柄只会来得顺理成章,又岂需这样费尽心思谋划?哪怕早在多少年前就认清这事实,每每想起,许吟梅还是会咬牙不平。
……想这些做什么。许吟梅长叹一声。如何度过这次危机,才是要紧。
左右自己该说的话,该做的事,都已经说了做了。
能不能逃出生天,能不能成功突围……就看老天与他们自己了。
好运并没有如期光顾。
千辛万苦闯过了突围,庇护的侍卫已经少了一半。本来集中的队伍在中途被突袭冲散,众人各自逃命,分散开来,冲着山口奔去。
尽管为了掩人耳目,所有宫妃都已换上粗布料子的杂役衣裳,然而在准备充足的对面看来,辨认清楚并非难事。
尤其是温太后,作为其中年纪最大、养尊出优惯了的贵妇人,几乎是毫不费力,就可以从一众宫妃里辨别而出。
温月楼一直紧随太后,也就随着太后一起,被一路紧追不舍的队伍逼到了山脚下。
那些人围成一团,却并不再逼近,只虎视眈眈地看着前方。
温太后站在最前面,身后是温月楼与其他几个惊慌失措的宫妃,再往后就是无路可退的陡峭山壁。她努力维持着最后一分颜面,冒着冷汗,死死盯着对面。
很快,那围成一圈的队伍里,出来了一个掌事的领头人。
这人未穿铠甲,看上去十分和气,完全不像是个叛贼:“太后娘娘贵安。手下这帮粗人,办事儿不懂分寸,只怕是惊着太后娘娘了吧?”
温太后脸色苍白,紧握着缰绳的手还在打颤,闻言冷笑道:“假惺惺的,是要做给谁看?这儿没有你想拉拢的大臣,若要收拢人心,这套表演可是白费了心思。”
领头人半分不急,缓缓道:“太后娘娘此言差矣。小人冒犯,只为向太后娘娘力荐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天下繁荣不易,动兵伤戈简单,休养生息却难。若是能将这交易做得轻松一些,保全太后与陛下衣食无忧,荣光仍在,又何乐而不为呢?”
夺权总要占个好名头,这便是希望能用“禅让”来让皇位坐的稳妥些了。
温太后柳眉一竖,就要斥责,然而那人并没有给她这个时间,自顾自继续说道:“华京温氏百年传承,是名副其实的大族。顶上人可以更改,大族多少年的积累与数量众多的能人却是何时都用得到的。为自己也为家族考虑,太后娘娘真不再思索一二?”
太后陷入了沉默,那领头人似乎并不意外,只笑吟吟的等着结果。
然而在他看不见的背后,太后左手背在身后,轻轻勾了勾,上翻、下指,最后指向自己的方向。
温月楼压制着声音里的恐惧,上前几步,大声说:“太后娘娘不可轻信贼人的胡话!花言巧语谁都会说,可若是后面兔死狗烹……”
话音未落,一根利箭就擦着她的头发呼啸而去,带着巨力钉在了背后的石壁上。
温月楼浑身僵硬,那领头人放下弓箭,微笑着看向她:“我们的交涉对象,只有太后娘娘。”
温太后也被狠狠一惊,厉声喝道:“这是做什么?事情还未决断,便要开始屠害我温家女儿了吗?”
那领头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温昭仪,失敬失敬。温昭仪不如也仔细想想,保全温家的荣耀,昭仪日后的日自然也有盼头。”
说着失敬,可他脸上却连半分歉意都没有。
拒绝就是死路一条,显然,他对太后的“考虑”很有自信。
过度的自信总会让人放松警惕,这为她们创造了机会,成败在此一举。
温月楼这么多年的临场发挥能力都用在了这地方。她藏在衣袖里的手攥着簪刀,缓缓靠近太后,脸上全是恳求:“姑母……”
领头人对她这“死不悔改”式劝阻发出了嗤笑。
下一刻,在太后暗示的眼神中,她往前一扑,迅速转到太后身后,手中簪刀比上太后脖颈:“谁敢过来?再往前一步,我保证,你们要的凤印、名声,一个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