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贯中睁开眼眸时猛然对上一双眼睛,四目相对之时,从那一双上三角吊梢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真是好巧啊!我们又碰上了!”纹身男扯着脸皮似笑非笑,一张面孔无端产生戾气。“小少爷,还记得我吗?”
“想来也不会,贵人多忘事。”纹身男阴阳怪气的说完就转身。
商贯中垂下眼眸,脖颈间传来一阵阵钝痛,被捆绑的双手稍微拖着身体坐正。
纹身男离开后,这里的一切就尽收眼底,大厅偏中欧风有许多未施工完成的包装和建筑材料,角落堆满垃圾,中间还晾晒着衣服,黄毛正怼着脚在整个大厅最亮的中间那盏灯下剪指甲,刀疤脸伏在黄皮沙发上睡觉。
四面的窗户紧闭着,这几个人就是在这里邋里邋遢的呆着,纹身男用刀骚刮自己手臂上的毛。“你爸可真厉害,搞得我们像老鼠似的四处躲,只是峰回路转,没想到啊!不过是来这里避避难,就又遇上你小子,想来老天爷都希望我发财。”
“可不是嘛,小子这一次可是天注定。”黄毛晃了晃手中的手指甲。“你放心,我们会全须全尾的把你送回家。”
“这一次也就200万左右就能放少爷您回家了。”黄毛笑起来。
“还是个Alpha啊!”纹身男看见他后颈上的阻隔贴笑起来。“可我们都是beta。”
“诶,你还别说,这小子我之前看就觉得细皮嫩肉的,现在倒是有一点肌肉了。”刀疤脸摸着下巴过来,然后把纹身男拉到窗户边小声的交谈。“你说他这样的买到那些地方,要给多少?”
纹身男迟疑片刻,然后拍一下他的脸。“你是不是傻逼了,他好歹还是一个市长的儿子。”
“说得好。”窗户被倏然打开,范良庆手中握着铁棍站在窗口处眯起眼睛,笑得意味深长。
“市长的儿子啊!怎么能说买就买呢。”范良庆继续说。
纹身男和刀疤脸动作停顿,同一时间看向他,两双眼睛如同饿狼,冒着幽幽的绿光,在黑夜之中瘮人,纹身男扯起一抹毛骨悚然的笑容。“是兄弟不,快进来。”
另一边的窗户被撞开,玻璃哗啦一声成蜘蛛网状四面裂开,然后就是踹碎玻璃伸进来的一只脚。
黄毛马上反应过来,从桌上抽起家当,随意朝着刀疤脸和纹身男抛去,那两个人接上刀就这么看着范良庆,到底是年纪不大,范良庆被看的还是生出底气不足的心虚感。
这不同于以往的打架,和当初年哥看他们的眼神差不多,只是在打量着钻板上的一块肉,双眼中流露着奇怪的神采,而且还很兴奋,纹身男像不要命的亡徒。
范良庆握紧手中的铁棍,心下给自己充气,稳住,稳住,一定要冷静。
玻璃被踢碎时,纹身男没有回头只是挑衅的勾起嘴角。“怎么不进来?”
范良庆心底犹豫着,可张默嘱咐过,能不进就别进。
分神犹豫的片刻,纹身男箭步上前一手攥着他的衣领把人从高高的窗台上倒栽进来,拿着水果刀的手没有丝毫犹豫的就像砍西瓜一样劈下来,刀面反泛着天空挂起的月亮。
范良庆弯腰向前贴着地面翻跟斗,躺在地上举起手中的铁棍去挡住迎面劈下来的水果刀,刀锋与铁棍碰撞,诤鸣声响起,震动手臂和虎口都麻掉。
他马上就意识到纹身男不是个善茬,森寒冰芒的水果刀在一寸一寸的下压,直往他的喉咙逼近,犹如死神在耳边不停的拉响警鸣钟,旁边的刀疤脸马上回过神来,狰狞着面孔举起手中的刀开口。“小子,要怪就怪你不好运,既然这么讲义气,那就一起全须全尾的去阎罗王那儿报道吧。”
范良庆手中的铁棒顶着刀的压力在极其快速的抽动,一时之间空旷的地方刀与棍之间的尖鸣声撕拉着人的耳膜,锋利的铿锵声过后,抽刀无压迫之下身体灵巧的向旁边滚去!水果刀的刀尖在鬓发间滑下一道口子与地面相碰,把峰尖挫顿!
刀疤脸朝他腹部劈下的一刀直接挫进地面,地砖被凿出一个浅浅的凹痕!
范良庆挺着腰部跃起,纹身男的刀又近在眼前。
张默跃上窗台,手摸索着窗台上锋利的断口玻璃,看着面前除一头张扬黄毛只剩下毫不起眼的寡淡普通的脸。
黄毛看着他,张默视线极其快速的穿过他握着的水果刀看向同时望过来的商贯中,两个人四目相对后张默又转过眼,手从锋利尖锐的玻璃裂口拔下一片。
迎面跃下来抬腿就是一脚,只听到风声骤起,聚满戾气的一脚就是狠狠地踢向迎面扑来的黄毛的天灵盖,黄毛向后昂,他又猛然一个回旋,单腿横扫腰部。
来不及发出惨叫,张默已经近在眼前,黑色的瞳孔对视,一瞬间让人泛起寒颤,猛的把黄毛摁在墙上,尖锐的玻璃将他握着刀的手穿刺在墙壁中,血从手掌心飞溅,洒在张默冷凝的面无表情的脸上,水果刀脱落砸在地面,鲜血一滴一滴像冬日的腊梅在地上开出妖艳的形状。
张默一脚勾住黄毛的腿,回转他的手臂,手臂和胳膊穿插之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形状扭成麻花,像被塞进陶罐里的人彘,随着骨骼一声声的脆响!接二连三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不断爆破!
那毛骨悚然的声音断续,让人无端升起寒意。
张默随手把已经软塌的人丢在地上,黄毛的身体还维持着扭曲的状态,面色发青,鼻腔里流出鲜血,张大着嘴巴不断呼吸,痛苦的含糊的嘶叫。
“兄弟!我快不行了!!”看着近在咫尺的刀,范良庆扯着嗓子大叫。
格挡纹身男不断下压的水果刀特别辛苦,压逼伏腰的身体不断的后退被两人逼到墙角!纹身男余光扫过这边,就看见张默像丛林中的猎豹迅疾如风的飞身而来,在距离越逼越狭窄!近在眼前能看到举起的刀刃!
手腕翻飞,手中的军刀脱手而出,化出一道闪电残影,纹身男散大的瞳孔里黑色的刀掠影而过!他回身用胳膊肘猛的击向刀疤脸的腰侧,使人倾斜!
像一柄流光飞射而来并不显眼的利刃射进刀疤脸的肩膀,□□穿插而过,惨叫声即起,劈向范良庆心脏的刀刃因这及时的一刀偏离,在肋骨而入。
纹身男看着他越来越接近的身躯意识到张默的意图,灵敏的向后撤退,看着这只豹子逐渐灵敏的弓身,手腕撑在地上旋转,一记低空扫螳腿就瞬间把刀疤脸绊倒,起身时干脆利落的将军刀抽出,刀身锋尖凝聚着血珠,沿着锋利的弧度滴落地面。
张默抹一把脸上的鲜血,两人对峙在这空旷的地方,目光触碰纹身男嘴角裂起扭曲的笑容,似乎在无声的打量张默,静默不动之下他率先发出进击!
一腿扫过满地的垃圾像雨点纷繁落下,近身搏斗之时脚下迅速移动,身形灵活摆动,一拳一腿能听到相碰搏击的沉响!纹身男迅猛用水果刀去不断的进击,每一个眼神对视都包含着淬毒的狠瘆瘆。
已经不在乎所谓金钱,现在必须把这小子给干掉!
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和悍人的臂力将对手不断逼入狭窄的罐翁中!
杀人的兴奋感和颤栗的快感不断冲击着大脑,他本就是亡命徒,并不在乎所谓攻击的光明磊落或卑鄙无耻,只要能杀了对方,他的动作就更加刁钻和狠辣。
两个身影你来我往地交错着,四面的垃圾被扫出两人搏斗的范围内,刀具碰撞之间快如闪电,每一次攻击都是在拼命!
范良庆捂着不断溢出血来的胸口,看着刀疤脸松动着肩膀,拎起地上的水果刀青白着脸站起来走过来,他的肩膀还在流血,人却更加狠骇,现在是亡命徒,只想把人干掉。
刀往下砍时,心脏跳动得让鼓膜产生幻听,瞪大的双眼凝聚。
嗖嗖作响的刀锋和□□被铁棒骤然一击同时响起!刀疤脸手握着刀,刀刃停在胸口截止处在颤抖,脸上肌肉在一抽一抽,
又是接二连三的棍棒猛击,刀疤脸冷汗飙飞的面孔向下倒向范良庆。
李超把铁棍扛在肩膀处,嘴里叼着棒棒糖,冲他得意笑起来。
死过翻身,范良庆骤然松一口气,和李超对视的时候也忍不住扯起嘴角,开口。“好兄弟。”
视线移在把本就破烂的大厅搞得如同飓风掠过的两人身上,两个人打着打着已经在大厅中间。
范良庆握着大角的狗绳,开口说话都疼的喘气。“去,去把贯中的绳子解了。”正说着话然后把刀疤脸的身体向旁边一把推开。
“嗯,你看着大角啊!看着点。”李超不放心的嘱咐,他看着大角聚精会神的盯着打架的张默,那双机灵的狗耳朵耸动着,一下又一下的在原地踏步,那是焦躁不安和狂躁担心。
李起沿着边缘慢慢的摸过去,到商贯中面前解绳子,开口问。“你没事吧?”
商贯中看着打斗之中的两人,骤然睁大双眼。
张默向前起跑的同时,左脚在地上猛力一踏,轻盈地一纵沙发,翻身腾空跃起,举着手中的刀像死神豁开狭长的镰刀向下!
纹身男干瘦的腿长抻一纵,头和腰身灵活的钻到张默的臂膀下,单臂抱腰,胳膊肘和抻长的腿同时发力,腿部聚满爆发力勇猛的撞击腰侧,手肘一下又一下像尖锐的岩石凿向腺体处,沉闷响声激发更加变态的刺激!
“Alpha也不过如此嘛。”纹身男的声音在兴致高昂的响起。
腺体是Alpha最脆弱的部分,在撞击之间留兰香信息素肆虐,张默从口腔里喷出鲜血,手掌翻飞右胳膊用力一拧,纹身男停住进击动作,最后顶击腰部一下便急速向后倒退。
商贯中被松懈绳索后快速冲到张默旁边,纹身男随手向上扣,咔嚓一声,被拧脱臼的手臂也就被接上。
他松动着身体,握着手中的水果刀惋惜的看着张默。“小子你打不过我,你不怎么会用刀。”
喘气不过瞬息张默骤然向前奔去,一个高抬脚踹过去,商贯中从侧面勾腿出拳,纹身男矮身收腿,手腕翻转锋利的刀刃成锋芒大弧度掠影而过!
张默收腿回身,一脚精准踩中刀面!纹身男单薄的身姿如柳絮轻盈,弹簧般用力一蹬顺着商贯中伸出的腿跃起一脚直冲胸前踹去!
只来得及看到憧憧阴影笼罩,纹身男嘴角嗜血的笑容扬起,胸口的钝痛霎时之间传遍全身,向后飞去的瞬间鲜血从嘴角溢出,带着朔风直接飙进垃圾堆里!
张默回身从商贯中腕中扯出银手链,双手握着纹身男跃起的脚用力一掰,飞起的人瞬间跌倒,纹身男转身从张默那里抽走刀,顺腿一蹬,身体成高弧线跃起!
手中那把漂亮的令张默爱不择手的军刀像笔直的流星,如疾速坠落天幕带来的遗憾,从纹身男的手中脱颖而出,锋尖的凝聚着骇人的冷厉。
张默弓身一只手紧紧攥住他的腰身使出撼人的力气像在拔河,五指关节青筋突起,手犹如铁钳一般难以撼动!蹬脚屈膝用力向上顶腹部,另一只手肘如昼影又快又狠的击在脊椎骨中间,骨头铿锵断裂!如丧钟震鸣!
纹身男嘴里的鲜血如同喷射而出的花雨!
张默手中的银色蛇手链环绕在纹身男的脖颈,用力猛扯之下蛇信子含着幽幽的冷光吐出,薄薄的一片聚满千钧一发的力气朝脖间大动脉掠过!一时之间鲜血飞溅,淋漓的洒在杂乱的垃圾堆里。
纹身男跌在地上,脸朝地趴着,手捂着脖颈间。
慢慢直起腰,张默背阴而立,灯光在侧脸轮廓洒下柔和的光芒,眼睛漆黑如墨,绷着一条线的唇没有说话。商贯中在垃圾堆里看着大角,大角腹部奕然插着一把刀,刀已经直入腹部,只剩下刀柄,鲜血流下它在哀呜,喘着气都要看向张默。
商贯中的视线一寸一寸的往上和张默对上,骤然停住呼吸,像是华美的梦突然清晰在眼前。
旭日高升,高速路口逆光的轮廓在这一刻无比清晰的拥有面孔,时光骤然拉缩,时隔一年身影在这一刻融合!他终于看到眉目口鼻,却是以这样震撼的场面再次重逢!
原来救他的少年长着张默的面孔。
原来他还是那个肮脏的男孩。
大话西游里紫霞拥有他的盖世英雄,而现实中他是万分之一幸运的人,因为张默也成为他的盖世英雄。心脏在不可抑制的蓬勃跳动,这一刻,脱离轨迹不再属于自己。
感觉到心脏的搏动让大脑缺氧,喉咙嗓子眼的干燥却也不舍得挪开半分眼神,他总是在思考,当初救他的人长什么模样,现在看来,完全是上天因他所有的喜爱捏造张默,然后把他送到面前。
张默走过来时一脚踩在刀疤脸的手上,伸手把商贯中从垃圾堆里拉出来,他微弯身体就忍不住咳嗽,唾液带着血沫喷在垃圾上,他跪着抱起大角,小心翼翼的抚摸它的毛发,用手轻柔的捂住出血口。沙哑的嗓音低声温柔开口。“大角,忍忍再忍忍,很快就会好的。”
“他,是死了吗?”李超用铁棍怼了一下纹身男的头,不放心又掺杂着惊心动魄。
刚才要不是张默及时出手,现在商贯中的心口已经插着一把刀,可商贯中没事,大角这个傻乎乎的小狗在最后奋力跃起挡在他面前结结实实的挨了那一刀。
范良庆起不来靠着墙在喘气,商贯中也和张默坐在地上,张默孜孜不倦的抚摸大角,予以安抚。
商贯中看着张默的脸颊还有未干枯的血迹,额角有一道豁口正糊着鲜血,眼睫毛夹着一滴血珠,用他满是伤痕和血污的手压在大角的双眼上,他没有回头,却是对着三个人说。“别看了,我死不了。”
没有人看到张默垂下来的眼眸全是戾骇的红血丝,他看着大角,一直看着它起伏的肚子,因为疼发出咕噜声和颤栗。
他喜欢的一把刀,最后成为刺向大角的武器。
张默感觉唾液在分泌,他只能无助的咽下。
大角趴在他的腿上安静的舔狗毛,商贯中把头靠在张默的肩膀上,手指摸过他裂痕淤血的手慢慢的盖住,侧脸亲在张默已经毫无知觉的腺体上。
我爱你,我的盖世英雄。
警笛声隔五分钟才呼啸着响起,李超巡回的看所有人,纹身男的脖子已经洇出大片黑红色的血,整个人维持趴着的姿势一动不动。
看来是死了。
这惊心动魄的一个多钟头,终于是全部都结束。
云海第一人民医院。
风吹起米白色的窗帘,从飘起的窗纱不断灌入室内,昨天的一切如刀光掠影在眼前重新闪现,最后是张默伸出带血痂的那一只手。
点滴瓶的药液在顺着输液管从手背流通全身,起身的瞬间胸口钝痛,点滴瓶晃动,商贯中闷哼一声又重重躺回病床。
商夫人看见儿子醒来才捏着手帕擦拭眼角的泪水。“没事了,没事了,那群人以后都不会出现了!”
“张默在哪儿?”商贯中握住商夫人白皙的手,紧紧的拽着,眼神紧张的看着她。
“那两个男孩子在广绣呢。”商夫人开口说。
“那我在哪?”商贯中的视线在病房里逡巡。
“咱们回云海了。”商夫人轻轻用手把他压下。“没事了,一切都过去所有的事都回到正轨上了。”
“你爸会把这些事给摆平的,那两个男孩就是其中一个腺体和腹部受的伤比较重。”商夫人说。
商贯中呆呆地躺着。
张默现在怎么样了?他是不是很难过?昨天腺体都肿胀,他亲的时候张默都无知无觉,这一刻,昨天所有的情绪尽数翻涌而上。
张默盖在大角眼睛上的手还带着鲜血,是炙热有温度。滚烫浓郁的留兰香四下飘散,两人坐在满地狼藉之中互相依偎。
他该在张默的身边,他该能碰到他的手,听到他的呼吸,看着他安全无恙。心间涌起无穷无尽的力气和汹涌澎湃的炽热感情,他的少年不该再独自一人孤单的勇往直前。
商夫人打完水回来,躺在病床上的人随着窗外又吹起的一股风消失的无影无踪,点滴针上还凝聚着血珠正随着不断往下滴的液体晕染在地面。
广绣第一人民医院的中午,大厅里人来人往行色匆匆,时而有争吵和喧嚣,后面的住院部却清静无比。
老头子在医院里带着大角穿梭,商贯中捂着心口踟躇的跟在后面,看着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拿着保温桶步履不停的穿过人群,花甲之年的疲惫和衰老在来回的奔波之中显露出来。
沧桑尽在望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