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哪个陆家?总不能是……
还没等那人想个明白,一旁的侍应生立刻机灵地把沈懿拽出了人群。他看着那还在和无赖掰扯的经理,有些酸溜溜地说:“你算是走大运了,陆家那位指名道姓让你过去,我看这瓶酒你是不用自己赔了。”
沈懿这才想起来之前被自己扔在酒店的陆斯泽,没想到命运分明已经偏离了轨道,但冥冥之中两人却依然纠缠在了一起。也许对方依然执着于自己这张和白月光有几分相像的脸,又也许只是因为上次被自己放了鸽子而想找麻烦。无论对方是出于什么原因要来找他,这一趟都绝对不是什么令人艳羡的差事。
沈懿微低下头,垂眼看着自己的右手。刚才没站稳摔倒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去捞了一下那即将掉到地上的酒瓶。只可惜,他非但没能救下那金樽玉液,还不小心摔倒在地,直接将手按在了那碎了一地的玻璃上。伤口没有来得及处理,还有玻璃碎片插在里面。他刚刚生气的时候没有注意,攥紧了拳头,这会儿那些碎玻璃已经嵌进了肉里,汩汩鲜血冒了出来,顺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往下流淌,又从指缝悄悄漏了下去,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上。
他没有时间处理,只好随意在制服裤上蹭了两下,用黑色的布料遮掩住泛滥的鲜红。
沈懿亦步亦趋地跟在同事身后,像个温顺又呆滞的木偶,和这个灯红酒绿的场合格格不入。满眼是绚丽闪耀的多彩灯光,动感舞曲的鼓点和他的心跳逐渐同频,咚咚咚,周围狂欢的人群跟着跃动的节奏不断地摇摆晃动着,沈懿却只觉得头晕,好像下一秒他的心脏也要从口中吐出来了一样。
突然,一个摇摇摆摆的纸飞机降落了他的怀中。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将这架做工粗糙的劣质飞机展开,发现这飞机的加工材料用的还是会所前阵子的活动广告宣传单。
沈懿顺着飞机落下的方向抬头望去,陆斯泽正靠在二楼的栏杆旁。那个地方本没有光源,可偏生有一束跳跃闪烁着的灯光恰到好处的落在陆斯泽的头顶,照得他像一尊金闪闪的佛像。可世上哪有这般轻佻的佛像。他一手撑在栏杆上,另一只手夹着根香烟,没有点燃,只是拿在手中把玩,姿势慵懒得像是没骨头一样。柔软的长发落在肩上,他懒散地垂下眼眸,漫不经心一般将目光落在了沈懿的身上。陆斯泽可能天生长了一张不正经的脸,目光缱绻得看狗都显三分情,木头都能看开花。
沈懿到底比木头多了口气,随着鼓点跳动着的心脏漏了一拍,一跃而起,又重重地落到了胃里。
当沈懿拎着这架失事的飞机上了楼时,陆斯泽已经又钻回了包间中。
领路的服务员不知道两人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已经眉眼交锋了一个回合,他站在包厢门口向沈懿示意道:“进去吧,陆少在里面等着你呢。”
沈懿推门而入,就看见包间里的聚着一堆富二代。桌子上喝完的空酒瓶已经摞成了塔,各色的扑克骰子都只是他们喝酒的添头。眼下,他们转着啤酒瓶,刚开始一轮新的真心话大冒险,笑着闹着叫嚣着谁要是输了谁就去给陆斯泽灌杯酒。
陆斯泽对他们这些游戏没什么兴趣,自己找了个安静地角落呆着,手里还捏着那根烟。成为了他们玩游戏的乐子也没有恼,只不过漫不经心地斜了他们一眼:“那你们来灌一个试试。”
不过一个眼风过来,那帮天不怕地不怕的富二代们便先怂了,一个个噤若寒蝉道:“哪敢哪敢,我们谁敢灌陆少的酒。”
陆斯泽懒得搭理他们,一抬头便瞄到了正杵在门口装石狮子的沈懿。他勾了勾手:“过来,叫你来又不是让你在门口看门的。”
沈懿充分展现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他走到陆斯泽身前,将右手背在身后,又没有动静了。
陆斯泽好像已经接受了他是个木头的事实:“带打火机了吗?给我点支烟。”
沈懿拍了一下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没带。”
陆斯泽立刻向那还在玩乐的人群里招呼了一声:“有谁带打火机了?”
孙延作为陆斯泽的忠实狗腿子立马屁颠颠地赶了过来,双手奉上:“大爷您请,绝对不是上次那个破打火机了。”
陆斯泽点了点头,却根本没有接过去的意思。沈懿无法,只能拿出他尚且完好的那只左手,将打火机接了过去,俯身点燃了陆斯泽含着的那支烟。
孙延这才注意到陆斯泽身边多了个年轻漂亮的侍应生,想起之前这人还装模作样地嘲讽自己,孙延不由得打趣道:“还以为你真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怎么这会儿就耐不住寂寞了,让我来看看你找了个——”
找了个什么样的美人儿。
孙延话还没说完,剩下的话又被噎回了肚子里。沈懿生得模样是好,但也没好到能让阅美人无数的孙大少哑口无言。让孙延这么震惊的,还是他那和洛缘极为相似的长相。
如果遮住了沈懿和洛缘的双眼,怕是很难有人能将他们区别出来。从下巴的弧度到嘴唇的形状,两人都生得极为相像,唯一的区别就在那双眼睛。洛缘生了双圆圆的猫眼,看上去灵动又可爱,衬得整个人的气质也要柔和不少。
而沈懿……
狭长的眼睛衬得他的气质愈发淡漠疏离,他不过是轻飘飘地看过来,眼尾晕染出一条水墨,轻轻扫在人心尖上。
孙延这心没敢瞎动,他只是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望着陆斯泽,顿时有一种“奸佞当道、国将不国”的感觉。
陆斯泽和这傻子四目相对,没能够顺利领悟这家伙丰富的内心世界,皱着眉头问道:“你在这儿演什么小品呢?”
“不、不是……”孙延一时间语言功能有些紊乱,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你……你来真的啊?”
“什么真的假的?”陆斯泽只觉得有些好笑,“我不就是叫了个看着还顺眼的侍应生罢了。”
孙延撇了撇嘴,只觉得陆斯泽不过是死鸭子嘴硬。但凡放个眼睛不是摆设的人在这里,都能看出沈懿和洛缘的相似之处。眼下洛缘即将回国,陆斯泽却偏生找了个和对方有七分相似的替代品在身边,这八卦要是传出去还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波。
他砸吧了一下嘴,想起当初洛缘和陆斯泽差点订婚的传闻,只觉得贵圈真乱。
陆斯泽看着他一会皱眉一会傻乐的样子,只觉得碍眼,摆了摆手,示意他哪里凉快滚哪里去。自己倒是大爷似的往沙发里一窝,翘着腿,吐着烟,对着一旁站了许久的沈懿问道:“你还记得自己上次做了什么事情吗?”
……大概是丢下还在洗澡的金主一个人偷偷溜走了。
沈懿在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此一劫,眼下破罐子破摔倒也不显得心虚:“不好意思,我上次有点事情,走得匆忙,忘记和您说一声了。”
“哦?”陆斯泽像是不知道他这只是托词一般,饶有兴致地问道,“什么事情那么着急?”
沈懿低眉顺眼地往那里一站,瞎话张口就来:“我家狗正好要生了,我妹妹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喊我回去帮忙。”
“原来是这样,”陆斯泽若有所思道,“正好我最近打算养只小狗,要不你送我一只吧。”
“……它难产了。”
陆斯泽眼睛弯了弯,语气中也染上了几分笑意:“那还真是……节哀。”
陆斯泽今天没有穿正装,而是换了身休闲装,头发被他随意地抓了两把,有些凌乱的披散着,显得气质柔和了几分。不像是大型集团的掌权人,更像是当红明星。他靠在身后的沙发上,抽烟的时候下意识地仰起了头,露出了他修长的脖颈和隆起的喉结。
他沉默了半晌,长长地吐出了一口缭绕的云烟,然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到这里来。”
沈懿看着那乱窜的烟雾看得有些出神,一时没有反应过:“什么?”
“坐到我身边来,”陆斯泽笑得有些意味不明,“怎么?害怕我在这里对你做些什么吗?”
那倒没有,只是沈懿那只手在背后攥着藏了许久,这会儿八成已经血流得湿润不已,看到了难免倒人胃口。他小心翼翼地坐了过去,背挺得像快钢板,右手还是不自在地摆在了不被人注意到的地方。
陆斯泽没有注意到他这些小动作,而是在那片酒池肉林里挑出来了方才沈懿打碎的那瓶白兰地。顶的上沈懿几个月工资的酒刚刚被某个富二代当成话筒用,抱着一阵鬼哭狼嚎间喷上了不少的口水。陆斯泽嫌恶地看了两眼,退而求其次地另拎出来了一瓶酒,比起之前那瓶还要贵上许多。
陆斯泽将这琼浆玉露递到了沈懿的手中,懒洋洋地说道:“现在轮到你陪我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