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再次拦下了前来慰问的李管家,怀安殿内,直接将东宫中的奴才和宫女全赶了出去,而贺遇也默认了祁允辞的做法,甚至将东宫的私产奉上,交由太子妃打理。
“主子。”岑佑行礼,脱了披风后站在祁允辞一旁,低声说道“楚柯昨日午时已经问斩了,但他于临死前大喊四大世家草菅人命、陛下得位不正,残害忠良,此事在民间引起了轩然大波,陛下今日上朝勃然大怒,连谢运都吃了挂落。”
祁允辞抬了一下下颌,示意岑佑接着说。
“据我们的人说,昨日楚柯要求见自己的私生子才肯交代具体名单,甚至包括书信往来以及账本账目,但是谢运去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死了?四大世家下的手?”
祁允辞蹙着眉,她在此时并不介意楚柯咬出镇北军与走私盐铁之间的关系,祁枭和她早在看见汤和的信时就已经推测出黑市走私线都是独立的单行线,并且找好了替罪羊,所以根本不可能在此时杀人。
“目前还不知。”
“那他交出账本了吗?
“没有,他说都记在自己的脑中,现场默写,签字画押了。”
“书信也默写了?谢运信了?”
“没有,但谢运信了,楚柯和汤和同为景帝二年时的进士,的确有过目不忘的可能。”
祁允辞不明显的白了岑佑一眼,拉下嘴角显出了几分无语,将身上的毯子又裹了裹“咱们这位陛下呀,白瞎了这么长时间的努力,要是拿到账本也就罢了,可如今不过是楚柯临死之前默写出的一堆不知真假的东西,他能扳倒谁?不过轻拿轻放,不用管了。”
祁允辞喝了一口茶,“给兄长传封信,若是陛下问罪此事,就将那个叛徒推出去,陛下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是。”
“等等,查清楚到底是谁杀了那个私生子,总觉得并非是世家所为,还有提醒楚清舒,万事小心。”
岑佑领命就走,而此时的贺遇则收到了功成的消息,并拿到了楚柯口中的账本与书信。
“主子。”
凌霄双手将信件奉上,包括银两的收支,购买者,都清楚记录在案。
“主子,顾时安大人说,今日陛下于朝堂上,以谢运办事不利为由,罚了两个月的俸禄,而四大世家也遭受了训斥,甚至是三皇子都没得到几分好脸色,据说,也已经写信给镇北侯,要说法了。”
贺遇笑了笑,对这个既定的结局其实并不感兴趣,他从得知楚柯还有外室子的那一刻便已经猜到了账目应当在他们手中,并且连家中银两的开支都是他留给自己的一条后路,如若世家护住了儿子,并想办法捞他,那么他自不会交代任何不利的证据,如果世家不愿意护住人,那么银两,便会促使陛下找到账本,只可惜,黄雀在后,便宜了他贺遇。
“殿下,为何不将这些东西给陛下呢?反而还要。”
“因为陛下拿到了,会对镇北侯发难,如若他们没有准备,那么可能会让渡兵权,但这不行啊,孤还娶了他的妹妹,那就是孤背后的势力啊。”
贺遇喝了口茶,随后又接着说道“倘若陛下怀疑到祁家头上,认为是镇北侯府杀人销赃,就把祁允辞坑下水,祁枭为了妹妹,也会彻底站在孤这一边。”
说完他便不再去想那所谓的父皇被戳了脊梁骨后,会有何等暴怒。
“谢运你干什么吃的?人你都守不住,不过一个晚上。”
“陛下恕罪。”
元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陛下,臣必顶将功折罪,查出是谁干的,敢在京中杀人。”
“那谢大人觉得是谁?”
陈衡抿了一口茶,戴着面具,开口问道“既然大人敢夸下海口,那么必定已经怀疑的人了吧。”
谢运斜睨了一眼陈衡,对着陛下又是一拜“陛下,虽说楚柯与行刑前高呼世家该死,但臣以为,并不是世家,虽说他和汤和是谢阁老的学生,后又入了崔相门下,但臣以为最可疑的,是镇北军。”
陈衡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先生是何意?”
陛下问道“有话直言。”
“回陛下,臣以为,先不说镇北军离京早已半月有余,就算有人留在京中,又该由谁组织,又该如何探听大理寺讯息呢?”
“自然是听太子妃的。”
谢运打断道“臣当日于汤和府中就曾遭遇两名女子劫道。”
“哈。”
“可是太子妃当日正于东宫罚跪。”
“她故意如此,就是为了洗清自身嫌疑,否则,她怎敢推太子殿下下水啊。”
陈衡忽然起身,跪服于地“陛下,草民斗胆,您确定太子爷一定站在您这一边吗?”
“放肆。”
陛下怒骂一声,摆了摆手,让谢运退了出去。
“先生为何认定是太子?”
“陛下,太子落水的时机太巧了,失足,受惊?草民倒是觉得这更像是在将太子妃引上台前,明目张胆的告诉陛下,镇北侯府有不臣之心,而太子妃更是胆大包天,绝非普通女子可比,若陛下真以此事追究太子妃,并顺着这条线调查,恐怕,会真的将侯爷逼向太子那一边。”
“罢了,起来吧。”
祁允辞看着此时竟逐渐张灯结彩的东宫,愣了愣神“怎么回事儿?”
好不容易在积极努力下见到太子妃的李管家赶紧开口解释道“是陛下念及太子和太子妃风寒未愈,特准许不必进宫,可自行过小年。”
祁允辞靠在梅园凉亭内,偏头望向李管家“本宫怎么不知道?”
“是殿下怕您风寒未愈,所以就没让人来打搅,至于赏赐,明日便会登记造册送到太子妃殿中。”
祁允辞也不打断,带着点儿笑意的等着接下来的话“咳,殿下希望太子妃能一同过年节。”
祁允辞轻笑出声“那还是劳烦殿下,亲自相邀吧。”
“拜见太子殿下。”
身后的侍从们纷纷行礼,贺遇正坐在轮椅上,遥遥望着靠坐在凉亭内的郡主“孤亲自相邀,不知,朝瑶可赏脸啊?”
“那是自然,臣妾同殿下本就夫妻一体,自然是相互扶持,亲密无间。”
“孤敬太子妃。”
小年夜,东宫内挂上了民间的彩灯,甚至还有焰火在一侧燃放,本被赶出府的戏班子又唱起了祁允辞最为钟爱的戏,而主人家坐在暖阁内,四周围上了一圈银丝碳,而此处建筑之精巧,更是不知用什么方法,引出来了星罗棋布的温泉水,将暖阁围在了中间,升腾起阵阵烟雾。
“朝瑶谢过殿下。”
祁允辞仰头将酒一饮而尽,两人也不讲究,就这样吃了起来,甚至还上了一盘烤羊肉,此时没有了算计,倒是和寻常夫妻一般说起了闲话。
“孤向太子妃赔不是,那日,孤不过是想起了自己的生母,一时晃神,这才不小心落水,倒是让朝瑶受了罚。”
贺遇说完,仰头就喝了三杯,眼角泛着红,眼中盛着泪,那苍白的面容削弱了刚毅,多了两分不可言说的脆弱,祁允辞忽然发现,在自己面前,贺遇永远是这般没心机惹人怜惜的样子。
“殿下,也是臣妾不好,不知晓此事,还吓到了殿下,难怪东宫上下,说是已经多年没有再过年节了,原是如此,先皇后病逝真是令人惋惜。”
祁允辞的声音带着心疼,就像是妻子看见丈夫的脆弱后,而感到的痛惜一般,她略扬起修长的脖颈,好似喝醉了,又好似和贺遇一样在袒露自身的脆弱,引的人不断走向她,妄图交颈而歌,两人在寒夜互相舔舐伤口,耳边发丝上坠着的红宝石,都难以与她此时的美丽相提并论。
贺遇略微撇开了头,接上话,说道“孤的生母病逝于小年夜的前一晚,那一日孤兴高采烈的冲进王府,看见的只有孤母亲的尸首。”
“殿下如此伤心吗?”
“是啊。”
“那您可真是,让臣妾倾佩啊。”
祁允辞忽然凑近,勾唇,气息相互纠缠,又互相压制“殿下,您的母亲真的死在小年夜的前一晚吗?”
“什么?”
此时的发展并没有向贺遇想象中的那般,走向安慰、共情、引颈就戮、予给予求。
“殿下,别博同情,臣妾会心疼的。”祁允辞的手环上了贺遇,此时太子爷的眼中也造就了没有了故作深情的神色“郡主想干什么?”
“当然是,送太子一份厚礼啊。”
祁允辞的声音明快而清脆,伴着诱哄,带着贺遇抬头,刚好一簇焰火炸上了天,又落了下来,一瞬之间,掀起了滔天的火焰,正好落在怡香阁上。
贺遇直接将祁允辞从身上掀了下去,冷下脸来,那深邃的面容在灯火的照耀下染上了明显的怒气,耷拉下眼帘,望向此时端着酒杯,坐在椅子上笑的张扬的女人,让他一瞬之间梦回四年前任她摆布时的狼狈。
“哈。”他最后轻笑出声,宛若是地狱里勾魂的野鬼,本因醉酒而攀上红晕的脸颊,在漫天火光的照耀下,竟让人寒意遍生。
“殿下,怡香阁,着,着火了。”
李管家冲进暖阁,看着正在对峙的主子们,一瞬之间哑了火。
“那现在还不滚去救火?”
贺遇盯着祁允辞,头也不回的撂下这么一句。
“殿下,别生气么,臣妾已经吩咐人了,让怡香阁的姑娘们注意着,不会有人受伤的。”
祁允辞整理好自己的衣襟,淡定的坐在椅子上,宛若不下神坛的神女,火红的狐裘,衬托的她张扬又明艳,薄唇轻启“殿下这般担心,莫不是怡香阁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太子妃,想多了,没有,毕竟孤早已对一名民间女子一见钟情,在此之前,孤也没兴趣碰别的女人。”
恶心死你。
祁允辞的眼角抽动,贺遇这孙子是疯了吧。
贺遇看向怡香阁的位置,缓缓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只说了一句“太子妃早日休息吧。”
说罢,直接离席,扔下了祁允辞一人。
祁允辞也不挑剔,直接拿起酒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无端想起了自己还在离北大漠时的年节,那个时候啊,表嫂张罗着菜肴,表哥更是没有什么宛月族族长的架子,跟在后面忙前忙后。
燕王和侯爷谈天说地,她和祁枭以及阿诗勒津舞枪弄棒的助兴,闲着没事儿还能弹两手琵琶古琴,故作风雅,然后被侯爷嘲笑学艺不精。
祁允辞笑出了泪,就好似还同以前一样,倒了两杯酒,举杯敬明月,敬生恩,谢亲生母亲带她和兄长来到这世间,敬父母于战乱中保全她和祁枭。
只是如今,又多了两杯浊酒,敬的是养恩。
“伤心千里漠北,哀词怨曲,试问明月,断魂在否?”
注意:后面的诗句改编自《莺啼序·春晚感怀》
贺遇:你应该心疼我。
祁允辞:滚,我应该一把火烧死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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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黑市问斩结案日,小年放火烧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