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允辞于水中抓住了贺遇的衣袖,冰冷刺骨的池水将她包围着,感觉自己的行动在变得迟缓,贺遇厚重的大氅拽着她往下,祁允辞将贺遇的手递给凌霄,此时的他已经近乎于没有了意识,于水中,祁允辞尽力睁开眼,去解开他的大氅,给凌霄和岑佑打了手势,总算将贺遇这个累赘拽上了岸。
贺遇呛了水,在岸上不断咳嗽,浑身发抖,脸色苍白的好似要消散一般,寒冬腊月的池水,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贺遇这么个药罐子。
祁允辞扶着他,怒喝着让人去找大夫,不断拍打贺遇的背让他将水全部吐出来,一把拽过自己扔下的衣服,将人圈了起来。
“见鬼。”
禁不住骂道“也不知道往后躲什么?”
“殿下,我的殿下啊。”李管家尖锐的嗓音炸的祁允辞头疼,一记刀眼劈过去成了鹌鹑。
而姚医师被岑佑和凌霄驾着,一路飞檐走壁送到了面前。
“给他看。”
祁允辞让开位置,死死咬住了下唇,她都不敢想,储君在东宫落水,还担任着大理寺的要职,若是闹到皇帝那里,她该被整的有多惨。
贺遇被他们移到了室内,祁允辞更是被出了一身汗,一半是热的,另一半是急的,看着床榻上不省人事的太子爷,只觉得自己一口气都有些喘不上来。
可事已至此,再去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不如,那不如去验证一件事。
祁允辞抓住华岁的手“去,把岁寒叫过来。”
她干脆利落的在一旁偏殿换掉了自己湿透的衣服,此时岁寒也到了。
“医师可需要搭把手?”
在那个御用医师开药的时候,祁允辞直接开口问道。
“请郡主不要再添乱了。”凌霄怒目圆睁,带着愤恨与不平。
奈何祁允辞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医师,我家这个婢子师从药师王邈老先生。”
姚医师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大来头,打量了两眼也就让开了位置。
“注意殿下的腿,本就有寒气,务必扎针捂热了,劳烦太子妃娘娘出去等候。”
祁允辞听闻,也不犹豫,直接带人走了出来,而凌霄紧随其后。
此时的凌霄看这位不守规矩的郡主愈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可惜祁允辞现在已经懒得和蠢货计较了,她这辈子还没有像现在这般憋屈过,她一向做事敢做敢认,但这明显是贺遇这个疯子自己故意掉下去陷害自己的呀,他想干什么?
祁允辞飞速的将朝堂的局势过了一遍,并不觉得害自己担上杀夫的罪名有什么好处,为了营造不和的局面,没必要让自己遭这一场罪吧,那他要干什么?难道是他想要从黑市的探查中隐身?
“回禀陛下,此时黑市的探查已经有了较大的进展。”谢运跪在地上行礼,向陛下汇报道“臣对楚柯上了刑,他已经招供,他和庆州知州汤和之间的暗线,是通过每个州县为陛下送生辰纲的当口转移银两,而庆州作为开采铁矿的产地,由楚柯牵线搭桥,卖给买家。”
“买家名单呢?”陛下眼中含着薄怒,低声问道。
“太子殿下顺着罪臣楚柯每月府中银元花销,找到了他藏匿于南城第三条小巷内的儿子与外室,楚柯妻子彪悍,不敢纳妾,唯一的儿子便被养在那里。他要求见儿子后说出名单。”
“哼,人都要死了,还怕黄泉边上见不着吗?明日一早务必审出来,午时问斩。”
“是。”
“陛下,大事不好。”
“肖培安,你慌什么?”元帝瞥了一眼拿着拂尘,着急忙慌跪在地下的人。
“陛下,太子爷于东宫落水了,现如今昏迷不醒。”
“谁干的,在自己家中还能失足落水不成?”
“禀陛下,据说是被太子妃骑马而来惊到了,这才。”
茶杯碎在了地上,飞溅起来瓷片划上了谢运的脸,可他不敢抬头,只能不断压低自己的身形。
“她祁允辞想干什么?眼中还有没有王法?他们镇北侯府眼中还有没有朕?”元帝盛怒,可又在一瞬间平复下来,闭上眼“你,去告诉皇后,让她好好管管这个无法无天的儿媳。”
陛下停顿了一下,对谢运说道“你去领着太医,探望太子,记住,务必检查他的双腿是否有反应。”
“是。”
祁允辞第二次见到了谢运,陛下的一条好狗。
“臣,拜见太子妃娘娘。”
“谢大人。”
“娘娘,陛下让臣来探望太子殿下。”
“进来吧,殿下刚醒。”
谢运进入内室,贺遇正病怏怏的躺在床边,喝着药,房间内浓烈的药味几乎要将人腌入了味,贺遇脸色惨白,还不断咳嗽着,宛若一株开败了的花。
“臣问殿下安好,替陛下前来慰问。”
“嗯,谢过父皇,孤并无大碍,只是池边路滑,不小心跌落水中,平白引了父皇担忧。”
谢运退向一旁,给太医让出了位置。
“陈太医。”
“殿下安好,特来看看殿下。”
祁允辞站在一旁,看着这位太医仔细替贺遇把了脉,又细细看了一下双腿,她并没有上前,也没有听他们的谈话,反而想起了岁寒刚刚附在自己耳边的话。
“主子,太子殿下的双腿于四年前本有治好的于地,但却并没有好生养护,而且还有许多新伤,最重要的是,有毒,但暂时不清楚是哪一味。”
为何会有新毒呢?
祁允辞思索着,视线落在那个太医身上,可就在这时,肖培安却不请自来了。
“传陛下口谕,殿下不必起身。”
“谢父皇。”贺遇抱拳。
“传太子妃祁允辞进宫拜见皇后娘娘。”
“儿臣遵旨。”祁允辞暗中撇嘴,跪在地上回答道。
“请太子妃跟杂家走一趟吧。”
“肖公公请。”
祁允辞在临行前,扭头看了贺遇一眼,只可惜这孙子表情依旧温和,看不出一丝坑害她的抱歉,满满都是看戏的戏谑。
这孙子。
“太子妃,谁给你的胆子,于东宫跑马的?”
祁允辞跪在院子内,虽说才扫了雪,但冰凉青石板依旧一瞬间沁湿了她的衣物,透着正正寒意,从温暖的室内,到刺骨的室外,她略微喘着气。
“回母后的话,是儿臣放肆了。”
“你确实放肆,若是太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镇北侯府就是谋反!!”
皇后着人搬了软椅,坐在大殿门前的长廊内,一旁燃着炭火,都还感到了冷意。
“请母后明鉴,镇北侯府绝无谋反的意思,今日之事,儿臣本是与殿下开玩笑罢了,未曾想到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惹了您同陛下担心。”
祁允辞重重将头磕在了地上,蜷缩了两下冻僵的手指。
就在这时,李管家竟然匆匆进了宫“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嗯,太子如何?”
“劳娘娘费心,太子殿下失足落水并无什么大碍。”
“本宫知道了,你同秋水去将库房里的血人参取出来,给太子补身体。”
李管家领旨谢恩,路过祁允辞时还特地望了她几眼,本就难看的五官,更是因为此时的动作像是一张老树纵横沟壑的皮,愈发的丑。
“太子妃这些日子怕是被炭火烤热了脑子,做事如此没轻没重,就在外面好好醒醒吧。”
皇后说完这句话直接关上了殿门,独留祁允辞与阿萤两人跪在门外。
傍晚的温度本就越来越低,竟然不知何时,天边又飘起了雪,四周洒扫的宫女奴才在祁允辞身边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人敢给主仆二人撑上一把伞,祁允辞本就在今日跳了冰湖,又在太子的寝宫内热出了一身汗,如今跪在殿前,已经发起了低烧。
阿萤跪行两步,握住了祁允辞的手,总想让她暖和些。
天彻底黑透了,宫门要落锁了。
厚厚的雪压塌了绿梅的枝,啪嗒,一整朵掉在了地上,惊醒了迷糊闭眼的祁允辞。
落锁了。
皇后从大殿内随意往窗外瞥去,只见得那位不可一世的郡主老老实实跪在那里,不敢有丝毫不敬,忽然笑了一声。
“你说燕王会想到自己疼爱了一辈子的女儿被如此磋磨吗?”
“娘娘,您给太子妃立规矩是理所应当的。”
“理所应当?本宫都不敢想,她那位皇后姑姑若是还在世,这位自幼就敢拿着玉玺玩闹的郡主能被娇惯的多么无法无天,罢了,毕竟镇北侯府的荣光,早已不是当年了,此一时彼一时。”皇后的手指铺平她今日书写的佛经,对着秋水吩咐道“拿了本宫的凤印,送太子妃出宫吧,去拿些补品。”
“是。”
“儿臣谢过皇后娘娘。”
祁允辞在地上停顿了一下,才利落起身,虽然此时她面颊已经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但仪态却依旧让人挑不出错处,秋水刚准备扶着祁允辞上轿撵,却被阿萤先一步挡住了,祁允辞借了一把力,脸上还扬着她略带张扬的微笑。
“劳烦秋水姑姑带路。”
“太子妃回来了?”
贺遇喝了药,房中暖和,昏黄的灯光照打在他的面颊上,影影绰绰。
李径寒坐在一旁正给他念着书,本就是十来岁能全篇背诵的经典,如今还时常温习。
贺遇半阖着眼,听见李管家向他汇报祁允辞已经回来的消息。
“殿下,太子妃好像正在发热。”
“嗯,递折子,让陈太医再来一趟。”
“是。”
李径寒念书的声音停了下来“殿下,是否还有更温和的方式,何必如此坑害太子妃呢?”
“是,有。”贺遇懒洋洋的开口“但孤懒得想,一来孤不想去宫中过小年,二来太子妃和陛下不都想知道孤的腿怎么样了吗?孤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还有什么不妥吗?”
“并无,只是自古有言‘夫妻相合好,琴瑟与笙簧’,殿下想要治国必先齐家,而齐家则必先修身,在下以为您如此算计您的妻子,有违圣人之道啊。”
贺遇略叹了口气,手指转动着玉扳指,久久没有说话。
“先生教训的是,是孤想起母后之死,一时难以自禁,明日一早,孤会亲自同太子妃道歉。”
“殿下也早些休息吧,太晚了。”
李径寒出了门,接住了外面的落雪,李管家在后面追出来送上了伞“李先生慢走。”
“嗯,快小年了,这几日在下就不来了,劳李管家替在下祝殿下安康和乐。”
“是。”
怀安殿这边,岁寒早早就指挥着人,煮好了驱寒的药,给阿萤和祁允辞灌了下去,祁允辞蜷在榻上,吐出热气,感觉嗓子有说不出的疼,岁寒烤热了自己的双手,替祁允辞正在点穴位,酥酥麻麻的感觉席卷了全身。
祁允辞已经耷拉上了眼皮,感觉自己同整个世界都隔着一层,慢慢的,在所有人的悉心照顾下睡着了。
更星拽了拽坐在一旁的阿萤,小声说道“快去睡会儿吧,免得你一会儿也病了,郡主会心疼的,这边我们照顾着呢。”
阿萤点了点头,用自己暖和的手,摸了摸郡主的额头,虽然什么也试不出来,这才缩成一个球,也不愿离开,就睡在窗台下的软榻上。
岁寒叹了口气,指挥更星将火炉移进了些,又拿出汤婆子塞进了被子里。
华岁收了李管家送来的东西,放了太医进门,但太子府的人一律被挡了回去。
祁允辞今夜睡得不算安稳,竟然让她梦见了四年前。
那时她父亲新丧,燕王困守陇右道,竟与朝廷有了分庭抗礼之势,那日府中出了叛徒,给燕王下毒,伤了眼睛,此毒难解,祁允辞不似陇右道其他人一般打眼,于是一人一骑一枪,闯进了永州的药王谷。
药王虽配有解药,但不敢私自给燕王用药,此时燕王身系大梁国土安定,祁枭还未成长到能够执掌镇北军的地步,若燕王死,天下必定大乱。
但也不知为何事情发生的就是这样凑巧,在祁允辞一次外出采药的时候,捡到了身中同样剧毒的贺遇,此时他的双目失明,双腿亦因毒素而残,祁允辞把人拖回了药王谷,直接在他身上试药。
那段时日,恐怕是这位皇子最悲惨的日子,先出虎穴,又入狼窝,整个人吐了又被喂药,为防止挣扎就直接拿绳子绑着,自从祁允辞知晓他腿上的毒与燕王所中的毒无关,便根本不给他治疗。
冷热交替,浑身没一块好肉,直到有人来寻太子,才被丢出了药王谷。
祁允辞此时也感受了一把又冷又热,哈,她在冷笑了一声,果然,留着元帝这种造反之人的血,能是什么好东西?
早知道,早知道,管他什么国家安定,防止世家专权,就应该杀了这个来位不正的储君,最应该宰了元帝!
李径寒“巴拉巴拉,不应该对妻子如此,有违圣人之道。”
贺遇(震惊,无语,快要母亲忌日,太子妃曾拿他试药,要他好言好语对祁允辞?)“是,孤为了大业能忍。”
祁允辞(愤恨,倒霉,后悔,咬牙切齿):就该全杀了,天下乱就乱,但父亲和阿爹不想百姓受苦,我忍。
[化了][化了][化了][化了][化了][化了][化了][化了][化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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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郡主受罚跪雪夜,四年前尘入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