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外 第27章 回潮

谭柯然送靳谈回到东玺湾，张执和梁敬免正待在厨房研究晚餐。

两个人俯身，趴在岛台边看手机。

基本上是张执在认真学习教程，梁敬免充当一个解闷旁观者的作用。

原本是预定了一家西餐厅为张执接风洗尘，奈何天公不作美，中途又遇到了周棠的事情，这才耽误了。

靳谈和张执打完招呼，径直去了浴室洗澡，谭柯然换好鞋，一眼注意到厨房里的两人，他自然而然地靠过去加入。

但他担任的角色和梁敬免属于同一类。

无所事事那类。

在座的打小家里面住家阿姨分门别类，哪能轮得到他们吃上一丁点儿苦的头，做饭这种差事在他们那里算是优点加持。

而且还是稀缺优点。

会了理所当然地在一圈朋友里炫耀吹牛，不会的也无伤大雅。

“暴雨天，你瞎跑去荔夏区干嘛？”

梁敬免手里拿着一把茂盛的空心菜，四周的绿叶子快要被他摘秃了，他也浑不在意，想起这件事，便抬眸问谭柯然。

闻言，谭柯然接了杯温水润润喉，一副准备要大费口舌的模样。

他喝完半杯，玻璃底在大理石桌面上碰出清脆的声响，张了张嘴开始说：

“甭提了，苏家那位小公主今天过生日，中午在包间庆祝完，又非要去台球室开两局，一局还没结束，人家又任性地改主意了，在KTV嗨唱了一整个下午，嗓子都要废了。”

梁敬免简单思考了一下，问：“苏家？谁？没听说过。”

“她以前没怎么在南港生活，今年刚毕业，苏昭禾，就是蓝库医疗董事之一，苏秉寅的女儿。”谭柯然答。

蓝库医疗集团，成立于1980年，总部设在南港市，一直是国内领先的高科技医疗器械公司，如今市值已超千亿元，股票在各类领域里表现相对稳定，收益高波动小，他们的持续性强势可靠。

梁敬免不认识苏昭禾，但绝对听过蓝库，他了然道：“那怪不得，小公主当然有骄矜的资本。”

“哦，对了，你和她是青梅竹马，所以她找你当苦力？”

梁敬免突然开辟了一个新的角度。

谭柯然嘴角向下撇着，说道。

“什么跟什么呀，我爸，得到消息之后，非要我上赶着去人家面前刷个脸熟，以前她还在国内的时候，大概是过年会让助理准备新年礼物的程度，不算多近。”

张执侧耳，静静地听着对话，眼看着他们俩继续往下扯，一会儿就扯远了，他给谭柯然推了个碟子过去，“来都来了，你也帮忙，这顿饭也算你一部分功劳。”

刚说完。

张执挥手拍在梁敬免后肩膀上，盯着在他手里被摧残的那捧空心菜，面露嫌弃道：“还能吃吗？我刚也没说空心菜要择吧？”

“空心菜！”梁敬免没去管泛着疼的背，听到个菜名瞠目结舌的，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眼睛，闭了又睁。

他试探地说：“不对……吧，这不是芹菜吗？我看我们家厨师都是把菜叶丢掉的。”

谭柯然在旁边不停地笑，相比于梁敬免，他的水平最多也就到能分得清香菇和蘑菇的地步，但这也不妨碍他嘲笑别人。

张执用手一拢，把剩下还能吃的挑出来放到盆里，打开凉水冲了两三遍，关掉，水声停了，他问：“靳谈这一路上有说话吗？”

刚才进门，他看见了他满身湿透的衣服，又看他一言不发地进了浴室。

谭柯然摇摇头，“没怎么说，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就站在路边的公交指示牌下，脸色沉得像冰块。”

“怎么了？”他好奇问了一嘴。

张执没答，梁敬免无声地动动唇，用口型回他，“对白山。”

对白山？

哦，那就是周棠小姐。

谭柯然瞬间明白了，他以为清心寡欲的靳哥，其实这六年来情丝未断，现在应该还不止这些了，恐怕是纠缠不休。

所以，那是谁纠缠谁啊？

梁敬免仿佛看懂了他没说出口的疑问，连忙抿着唇，手指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他在心里保证，消息绝对不会是从他这里漏出去的。

＊

靳谈待在浴室。

头顶的水流在有限的空间里闷出腾腾热气，他摸着锁骨底下的那块皮肤，擦沐浴露的手倏然一顿，失神，回忆起他在周棠家门前忽然停止收回的举动。

那个时候，他是看到了她脖子里的吻痕和咬痕才停下来的。

他不是第一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了。

即使周棠会气恼，会哭着让他滚，但那些更偏向于是一种无力的妥协，仿佛可以容忍他近乎疯狂的侵略。

最起码。

他曾认识和了解的她不是如今这个样子。

靳谈转过身，双手撑在墙壁冰凉的瓷砖上，他弯下腰，液体流过他的后脑勺，钻进耳朵里，外面的雨声和厨房的说话声变得虚虚实实，眼睛被水染过以后涩得又胀又疼。

他忽然想。

他真的喜欢周棠吗？

不是偏执？不是其他的。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是酒精？药物？还是身体里那颗持续跳动着的，火焰般的心脏。

靳谈洗完澡出来，他没穿睡衣，套了一件无袖的背心，胳膊两边还沾着没擦干的水分，有点像清晨挂着露珠娇艳欲滴的鲜花。

餐桌上。

张执做了牛油果意面，还有两碟油醋汁拌好的蔬菜沙拉，几个人坐下以后面面相觑，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沉默被打破的时候。

张执嘴角勾了一抹笑容，因为主动说话的那个人是靳谈，他手里捏着叉子，问：“你们都不饿？”

“我们等你洗完一起呀，这里也没人赶时间。”梁敬免往嘴里塞了一口苦苣和生菜的混合物，与对面的张执对视了一眼。

两人意会。

难道他这是见过周棠。

心情自动变好了。

＊

过了一周之后。

周棠坐在椅子里伸懒腰，揉了揉手腕，长久紧绷的神经终于软下来。

新越那边的工作快要接近尾声了，她们组里最近无人敢懈怠，这也是她回国接手的第一个项目，挺重要的。

林钰的消息在群里如同弹幕一样，唰唰地飘过去，基本上都是她为了庆祝终于结束近期繁忙所安排的出行计划。

【周棠姐，要去逛商场吗？】

【小萱，要不咱们几个一起去隔壁市吃日料吧，坐高铁只需要四十多分钟，简直是美食版佛系旅游啊，吃到就是赚到。】

【姓纪名江言的那位同学，可以回我一句话吗？难道你的心早就不在我们设计A组了吗？你这样我可太心痛了……】

【全体成员，今晚约吗？明天可是周末哎，不然来一个不醉不休，如何，摩西摩西，收到请回复！】

周棠在键盘上敲出一行字。

点击发送：【我就不去了，晚上要去宠物医院接狗狗回家。】

林钰手机没离开过视线，回了语音：“就是上次在楼下灌木丛里捡到的那只吗？”

【嗯en】

周棠第二个字还没选对，就听到苏琪敲了敲门，她说了句：“请进。”

然后把手机随意地放到旁边。

苏琪怀里抱着一堆打印好的文档，她搁在桌面上，低着头，不小心看到了屏幕上的群聊名称，还有后面括号里的数字：（4）。

她知道自己是后面才加入进来的，可能她们几个人之前已经磨合得很熟络了，但是四个人的群，其中还包括纪江言。

这样的事实刺痛了她，像是融入不了，被排除在外的，也是不值一提的小助理，所以周棠连拉她进群的资格都没有给她。

周棠没注意到苏琪眼底的低落情绪，翻看检查了一部分的文件，再抬头，见她没走，出声问：“还有什么事吗？”

苏琪敛了一下眼眸，小弧度地摇头，末了，她无事般换上灿烂的笑脸，“没有，那周棠姐，我先走了。”

周棠：“好的。”

周棠重新拿起手机，刘云萱刚才在群里说话了，“周棠姐，你可以先把狗狗送回家，晚点再出来，反正明天是休息日，我们等你。”

周棠想了想，摁下一个字：【行】

＊

下班后，周棠到了宠物医院。

刚进门，前台那个女孩就扬起热烈欢迎的笑意来，“姐姐，你来啦！”

“它怎么样？”周棠没来得及给这只狗取名字，线上沟通的时候也一直称呼为“它”。

前几天。

医院夜里值班的医生突然告诉她狗狗肠胃最近有些虚弱，好在及时发现，用药治疗的速度也快，现在痊愈了，可以接回家适应环境。

“吃饭呼噜呼噜的，我们医生说它活泼了不少。”女生笑得很灿烂，描述的形容词让人感同身受那份愉悦。

“姐姐，你坐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我去分隔室把它抱出来。”

闻言，周棠坐在大厅内的沙发上。

静静等着。

几分钟后，女生走出来。

小号的包里装着上次送过来的狗，另外一个棉质提包里装的是它在吃的一个品牌的羊奶粉和湿粮，以及拆过没用完的尿垫。

周棠伸手接过来，歪头往里面看，检查了它的状态，还真是活泼好动了许多，看不出来一开始病恹恹的模样。

她把包抱在怀里，站在前台等着结账，虽然上次在卡里预存了一部分的钱，但现在算下来，应该是要补差额的。

“还需要再付多少？”周棠问。

女生看着电脑里已结清的状态，抬手，指了指二楼，告诉她，“姐姐，上次和你来的那位先生已经付过钱了。”

周棠顺着她引领的方向抬头看。

二楼是休息区和宠物娱乐区，开了灯，光从天花板上散下来。

周棠看到男人侧脸的剪影，穿着白衬衫，袖口朝上卷起几寸，左手戴着腕表，光线在表盘上折射出耀眼的亮来。

他正曲着肘，松懒地支在桌边，食指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唇瓣。

好似是听到了楼底的动静。

男人转过脸，灯光全部照过去，下颌清晰的骨骼线条投入眼帘。

他们俩的视线隔着不远的距离交汇上。

再一次的。

周棠看着他，没有躲避，算起来差不多有**天没见到这个人了，失去联系，生活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大的变化。

本来。

他们俩就该是这种相处方式。

“那麻烦你，帮我谢谢那位先生。”须臾，周棠收回目光，淡淡道。

“好的。”女生应下。

就在这时。

周棠的手机响了。

林钰给她发了一个酒吧的名字，还有详细的街道门牌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