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想要挣脱开,他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能就在这里崩溃。
“阿沉你不要捣乱。”
“我没有捣乱。”
“你作为幻境的外来者打乱了原本该有的规则,不是捣乱是什么?”骊有点生气,“是神君大人气场强大,扰了我的局。”
他在这里待了十年,布了这么久的局,可不能散了。
“……哦,那我走。”孟章知道骊生气了,乖乖的松开手,真的就走了。
骊愣在原地,那个哼歌的男人回到了原位,男人的动作与见到孟章时一样,与他擦肩而过。
“县太爷,县太爷,糊里糊涂县太爷;小道士,小道士,明里暗里小道士……咯咯咯,咯咯咯。”
骊的劫难是随着朝廷的南迁去解决一件贪污案。他是县太爷的儿子,那个妇人是他的娘亲,而道士帮着他的娘亲“狸猫换太子”。骊就是被换的。无非是一些家庭丑闻,夫人偷情生出个女儿,却因为不能继承县太爷的财产,于是叫了道士换了个儿子。可是现在的饥荒,县太爷死了,妇人跟着疯魔,道士却盆满钵满。
骊代替了那个被换的孩子,他替孩子考取功名,替孩子授朝廷指派来调查贪官,可惜他已经调查两月一点线索都没有。
直到三月后。
颠簸的山路,驶向汴梁城。骊坐在马车内忍受山路崎岖。
忽然一支冷箭直穿过他的面前,扎在一旁的软垫上。
外面的马夫狠狠地抽了缰绳,驾驶的马儿受了惊转弯进入一条隐秘的小路。
“公子没事吧!”
“我没事。”骊边回答边将冷箭从软垫中拔出,仔细端详了一会,普普通通的箭而已。
正在思虑间,忽然马车倾倒,车内的人儿没有反应过来,天旋地转之间随着马车滚下小道,重重地摔在厚重的草地里。听到马匹嘶吼的声音,在缝隙间瞅见原先在外头的马夫骑马跑了。因为车身倾轧,骊无法起身,左腿被压的死死的,已经折了。
还没有脱离困境,外头又传来放箭的声响,一只只冷箭齐发向坍塌的车身。
骊心里闪过一念失落,只道是这些年心血白花,又要重新走上一遭。他的渡劫之术本就与普通神仙不同,以前也有过失败,那失败的下场就是毁了自己千年修为换一条苟延残喘。
重压之下眼前一片黑暗,他果然不适合什么争斗。
冷箭响了好一会,并没有扎到车内人的身上,骊眯着眼打量四周,难不成那放箭的声音还是他听错了?
杀人怎么还拖泥带水的。
过了好一会忽有杂草细碎的声音靠近,车中人立马抽出袖间匕首,打算来一个鱼死网破,他无可奈何是真的,但无奈归无奈,千年修为真的不是随口说说的玩意,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过来。
倾斜的马车缩在草丛间,绿草是天然的帘子。
有人撩开了绿草。
“骊!”
骊看到孟章的脸,不知是哭还是笑,他就知道这小子知道了幻境的进入方法,肯定会进进出出来个不停。
“又来了?”
“嗯。”
“你一旦进来,我们的身份就会互换。”骊言简意赅地劝阻道,“现在我被幻境隔绝在外,还带了伤,所以……”
“所以应该先将压在你身上的东西挪开。”
“你……”
孟章将压在骊身上的东西清理干净后,检查起骊受伤的腿。
“先背你上去……罢了,抱你上去吧。”
“有劳。”骊心里估摸着孟章现在的岁数,说不定记忆已经恢复了,真搞不懂还会这样胡闹。
“阿沉你还是不要来了,你一来反而阻挠了我的进程。”
孟章横抱起骊:“那群劫匪已经被我换去了别的地方,不用担心。”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孟章没肯:“先替你疗伤在听。”
他将骊抱进一旁备好的马车中,和那辆摔下小道的马车一模一样。骊注意到这个细节,兴许孟章来幻境已经有一段时间。
“你不用送我去。”骊解释道,“我的车夫跑了,要是被他们知道我完璧回汴梁,换做是你会怎么做?”
“你要我看着你一人待在这深山老林?”
外面的凉风飒飒,马车内两人毫不掩饰地看着对方,一肚子墨水谁都不愿意说。
“那你送我去汴梁,就马上回去,再也不要回来,听话。”
“做不到。”
骊一路上都没有搭理孟章,他在生暗气,从马车的细节看出孟章至少来了幻境半月有余,毕竟定制的马车少见。按照骊原来的计划,走小道的马车会被袭击,而他走官道可以轻松逃脱,现在正好反了一下。他手上只有三次使用灵力的机会,一次用在了变成飞鸟上,一次用在自救,还有一次是最后的保命令牌。
马车走了两个时辰,到了汴梁已经是傍晚,孟章找了客栈住店,他横抱着受伤的人儿在掌柜的注视下要了一间屋子,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幸好老掌柜见多识广立马意会了其中的缘由,带着颇好奇的眼神,给了孟章走道最里头的那间。
骊顶着官职被这样一搞,更头疼了。这要是传出去,不过多久他在京城里头的旧友可能都会知道。
上了楼,骊被孟章放置在床榻上,酷似砧板上的鱼肉,一动不动。
反而孟章细心的像个久治的大夫,骊不与他说话他也干脆不说话,来来回回的收拾,等到骊实在是忍不了开了口:“阿沉。”
“嗯?”孟章回的很快,像是一直在等漓喊他的名字。
“你过来。”骊他散着头发盖着一角被褥,手支着脑袋,有些睡眼惺忪的样子,像一只不好惹的猫。
孟章木了一瞬,眼神立马归于淡然,他上前蹲下身子:“何事?”他真想抢走眼前之人的所有,但是不经过同意,绝不能这样。
骊伸出手,手心盖上孟章的眼睛:“不要睁眼。”
“好。”孟章慢慢地合上眼眸,睫毛扰过骊的手心,在叩击骊的良心。
“阿沉乖乖的,我会还给你的,回去吧。”骊施法取走了孟章在幻境里的记忆,他推了一把孟章,宛如送走雏鸟的母亲,不舍又狠心。
孟章那双凤眼里的惊愕,像一把刀子刺在他的心上。
“骊!”孟章身后出现飞鸟的翅膀,将他送出了幻境。
骊看到孟章从惊愕的表情变为绝望,明明还有话要说却被他推了出去,任谁都无法接受别人毫无理由的推开,像是终于用不到你了,你可以滚了一般。更何况,他能这样容易得手,正是说明了孟章对他是毫无戒备。
人儿躺在床榻上,心里突然来的空洞化成一行清泪,从眼角滑到枕垫上。
怎得?后悔了。
他又要如何面对这双真挚的眼……
被取走记忆的孟章一脸茫然地从并蒂莲躺椅上起来。
“嘶。”他捂着头收起躺椅,心里纳闷既然入不了幻境那就把并蒂莲还回去,顺便问问解君今日要不要喝酒。
解老在妖界大都有个规模中规中矩的四合院,虽然看着不大,但里面说是可纳万物也不为过。
孟章拿着并蒂莲赶到时看到院子里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旁边的解君正拿着圆凿子,要敲躺椅的一角。
“竹元,为何这与并蒂莲如此相似?”孟章看了看旁边躺着的好好的一把并蒂莲。
解君放下凿子,解释道:“因为做了两个一样的啊,不然为什么叫并蒂莲?”说罢擦了一把汗。
孟章似乎给了自己一个答复,或许是没有成双成对才进不了幻境,他问道:“那是说只用一个没法进幻境?”
“不清楚,老爷子也没有听说过能入幻境,但老师不说可以一试?”解君拿过孟章递过去的一碗清茶,猛吸一口,“嚯,我活过来了。”
孟章记起白泽的话:“幻境主人死活不让进就是另一回事了。”看来是骊死活不让他进去。
孟章越这样想,心里头就越难受,捣鼓着不是办法,他干脆开门见山放出了请帖:“今天喝酒来不来?”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