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章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骊的房间了。骊在榻边担心地看着他,手里一个暖炉一条手巾。
“阿沉?”人儿蹙眉似是生着气。
“嗯……”孟章将头缩了缩,鼻尖红红的,“竹元那边怎么样了?”
“先管好你自己,你要是在这样乱来,我就要整天跟着了。”骊伸出手背靠上孟章的额头,细汉沾上手,“幸好没事。”
孟章眨巴眼,卖乖道:“再也不敢了,所以竹元……”
“她好着,过不了几天就可以拆了头上的白布。”骊没有收回手,弹了下孟章的额头,他下手有点重,弹得小孩子的额头隐隐作痛。
过了好一会孟章又探头瞅了眼骊,好像气消了,于是讨好般试探性开口:“骊。”
“嗯?”
“能不能……”
“不能,好好躺着吧,我寸步不离。”骊不用想就知道孟章想要什么纸笔,他拿来白萝卜炖的骨头汤,“梁也进不了这个院子,好好听话,张嘴。”
白萝卜炖的入口即化,含在瓷勺子里,晶莹剔透。
孟章乖乖的吃完一碗,然后又可怜巴巴地问:“我想要……”
“早点休息。”
“我只是想要原来衣袍里的东西。”孟章坐起身,加重了语气,故意说给骊听,“难道我不听话吗?”
“你!我给你去拿。”孟章确实懂事听话,骊正要走突然又想起什么,他挥手解开了院子的禁制,转身又坐回了榻旁,笑着似乎是识破了孟章的小伎俩一样,“阿沉现在可以叫梁了。”
“……梁。”切。
梁一直在外边的大树上打坐,因为他破不了骊的阵法,干瞪眼了好一会,最后选了棵好树修习打发时间。
好不容易进来了,却看到一大一小的暗潮涌动。
他半跪道:“神君。”
“你去拿我原来的外袍。”孟章是看着骊说的。
梁意识到气氛不对劲,匆匆来回都没和孟章对上两句,法阵又开,他在外头又感应不上院子里头的小神君了。
屋子里烛火点亮,孟章从外袍口袋里翻出碧霞元君送的树种,不知为何少了那个苍楠,他想着或许是有了灵,自己找归所去了。
还剩下两个没有取名的树种,一颗赤红,一颗翠绿。
“想着取名了?”骊真是做到了寸步不离,他就搬了凳子正对着孟章,翻起一本食谱,眼睛还看着书卷却注意到了孟章的动作。
孟章颔首,然后支着脑袋死死盯着骊,等骊被看得不自在了抬头问他:“作甚?”
“合欢怎么样?”孟章笑着说。“据说合欢树开花有言归于好之意。”
说着赤红的树种镀上银色的条纹,小神君摩挲着有纹理凹凸的质感:“或许……是我记错了。”
骊心里诽谤,小屁孩读书一知半解。
“没有归好,我关心你?”骊合上书卷,有些恼羞成怒,因为上一句明明是“古时夫妻争吵,言归于好”之说。
孟章偷偷打量骊的表情,看似生气了,实则没有的样子,叫他有点难开口。他只得将手伸出,还晃了两下。
“给我?我去哪里种。”骊上前接过树种,可是这树种像是长了眼一样跳下他的手,孟章想要去捡,奈何树种滚得极快,一眨眼就跑到门口,冲破木门飞走了。
外面的寒风灌入屋内,小神君看那树种溜远了,有些无语道:“跟有了魂一样……”
寒夜的大雪折腾起来,骊想要开法阵阻绝寒意,却被孟章喊住:“这个院子可有被修缮?”
“嗯,刚刚搬进来。”
“那只能明天找解老来补一下。”孟章看着骊一遍又一遍阻止不了寒风,又说,“普通的术法无法修补。”
骊停下手,他开始麻利的收拾起被褥和用具,孟章有些疑惑:“去哪里?”
“这里是侧房,你同我去主卧睡。”骊先是将孟章的书册附上结界,毕竟这半屋子都是书简,又要保证不被弄破又要马上送走,是不可能了。
孟章看着骊,下床穿好厚实的外袍,边帮忙边说:“多带一些厚的被褥去罢,我打地铺。”
骊又送给孟章一个栗子,抢过旁边小倔牛手里的东西:“床榻虽小,但足矣。”
“你我同榻?”孟章愣愣地看着骊,突然觉得很不妥,立马夺过一床褥子,向后退了三步,后面的寒风呼啸着贴在孟章的耳垂之后,孟章像是受了什么打击的样子,黑着脸越来越靠近门口。
骊注意到这厮想要把自己往风口送,他想起孟章自诩为“乖孩子”的说法,也就看着乖罢了。以前骊没有和沉怎么说过话,都是官话两三略过,眼下找回自我的孟章原来是披了刺猬皮的小孩。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把将孟章抱起。
“你!”
骊用被褥把小刺猬裹得严严实实,还特意牢牢地抱住不叫他乱动。
“我自己可以走。”孟章抱怨一句,因为他的头被骊按在了肩上,每一呼吸就是肩下之人的味道。
“外边冷。”
主卧的屋门被重力推开,骊放下孟章,他看了眼还整理发冠的小刺猬,上前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你待着别走动,我再去一趟。”
孟章挪开骊的手,孩子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骊的眼睛,憋出一句:“外面冷,你还要去拿什么东西?”
“当然是阿沉的书卷。”骊笑着说。
“不必。”孟章没有再看骊的脸,“每个书卷都有一根独特的流苏,就是来保护用的,你不必要再去拿了……上一次的流苏是因为被我拿下,方便拿且读起来不会分神。”他拉着骊的手,认真地说出这句话。
骊好想逗一逗板着脸的小屁孩,于是开口:“晚上不看书?”
孟章从自己的外衣袍子里自然的拿出一本小册子,然后翻开,里面是用墨碳写的小字。
“……”骊服了。
屋子里可比外面暖和不少,骊沏了壶茶,给旁边墨水里扣字的孟章倒上一杯:“时间不早了。”
孟章默默放下书册子,他朝周围望了一圈:“我打地铺。”
骊仿佛看到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憨货在和他理论什么大道理,抿茶道:“那还是我打地铺吧。”
“这么冷,你打地铺?”孟章是带着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骊的。
骊手支着脑袋,饮进茶盏里最后的一口,烛火跳动地勾勒他的侧脸,层次分明的像一幅画作。
“是谁刚刚也说了要打地铺?”
孟章拿起被褥的手愣了一下,硬是承认了下来:“是,我打地铺。”
“我尚康健无恙都不可睡。”骊靠到孟章身后,从后面伸出手,用身高的优势抢过孟章手里的褥子,“那阿沉又要睡去哪里?”
孟章被抢了东西,又恼羞,虽不足怒,但也没得面子,于是赌气迟迟不肯解衣。热旁边的骊已经脱完,只剩下身上一件单薄的亵衣。骊看到孟章扭捏的样子,还以为孟章找回自我会坦率一点,结果也没有。
他上前笑着问:“阿沉,平时都是叫梁打理的?”
孟章故意又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很嫌弃的回道:“不是。”
“那为什么还不脱衣?”骊上前盖上自己的杯盏,故意装出不甚了解的样子,“难不成是让我来?”
“不用!”孟章被这样一激将,立马收拾起自己,三两下,一大一小就赤诚相见了。
孟章躺在里面,骊背对着他,谁都看不到谁,除非背后按了双眼睛,这样的情景也正合孟章心意。小刺猬本来准备好了一夜未眠,结果身边人自带了梨花香安眠的效果,眼皮子越来越沉,什么时候睡着的连他自己都摸不透。
骊注意到孟章睡熟后,想转过身看看旁边的小屁孩什么样的睡颜。他动作极轻地翻身,迎面是孟章的一双合上的风眸,还是微蹙的眉,嘴唇微开呼吸均匀,像一只白天玩累,晚上终于肯歇息的小兽。
骊就只想这样看着孟章,但是小兽不安分,睡着睡着就往骊那边蹭,床榻虽大,但骊已经被逼的无处可逃。
被褥外面的寒冷让骊打发走打地铺的想法,他试探性的将手搂住了孟章,孩子没有抵触。于是渐渐得寸进尺,骊干脆将人环在自己的怀里。
孟章沉在梦境里,什么都没有注意到。只有身旁的人,捻脚捻手地明明触碰到了,却还在后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