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下船,孟章才假装醒过来,两人洗漱好就告辞回了各自的房间。
晚上漓没有再点蜡烛,那串微光被孟章挂在了漓的床头,像是可以代替月亮一样,实现了“床前明月光”。
榻上人睡得格外的安稳,梦里他看到了一个面容模糊的男子,站在山川草木之间,四周是绿盈盈的生机,唯独男子是一朵白花格外明显。
漓站在原地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他看到男子朝他走过来,走着走着便跑起来了,后面像是飞着朝他扑过来。
可是漓并不害怕,反而送出双手接住了轻于鸿毛的男子。
“回来了。”男子温柔的声音像是温酒,是醉甜的,“回来就好。”
漓像开口问他,却被他发着亮光的白手堵住:“嘘,不要说出去。”
然后男子就消散的干净,像是那日梦境里的“柳霜”走得一样着急。
次日漓一大清早就跑去冲了个冷水澡。
今天孟章起的比平常早了很多,几乎是踩着点跟在漓后头就出了门,漓看到都觉得好奇:“公子,可要吃些什么?”
一日三餐都是漓动手烧的。
“今日我出去一趟,晚上再回来。”说着孟章从杂物间里拿出垂钓的工具,披上蓑衣,顶一草帽,“不必等我吃饭了。”
“好。”
然后走出去好几步,孟章又走回来,颇为严肃的说:“不是我回来,你不要走出这院子。”
孟章像即将远行的家主,对着家里的家人叮嘱一番,临走前还揉了一把漓的脑袋。
“等我。”
“好。”
漓站在原地看着孟章急匆匆的走了,他的心里空落落的。
夏日的风带着土腥气,吹在孟章的脸上,他就坐在山脚一处荒凉地的水域边垂钓。天气铅沉沉的过不了一会就下起了大雨,蓑衣垂下水滴,叮咚叮咚。
主要是这前几个月孟章边处理事物,边教书,整天没有空闲。现在到了休闲日子,就随便选了清水潭子,姜太公一番。
雨水溅起草木间的生机,人们总说春寒夏躁。春天寒冷却抽出新芽,夏天暴躁但落着大雨,就像孟章手的没有饵的垂钩也突然有了动静。
“出来,你要是再呆在水里,这鱼儿都跑了。”孟章喝一口农家酿的黄酒。
水域清澈的碧玉突然变得乌黑一片,只见水面窜出一人,那人正是死在孟章面前的江渠。
“神君。”江渠御水而跪。
孟章没有收起钓竿,淡淡地问了句:“没死啊?”
“是崔府君放我出来的。”江渠毕恭毕敬地说。
“哦。”孟章盯着水滴打起的涟漪,“何事?”
“莫须宄一事。”
孟章手上的垂杆轻微的动了动,脸上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以物换物,你想得到什么?”
江渠也是个聪明人,知道不打哑谜直截了当说出是最好的方法:“想请神君去东君那一趟,改了合欢树精的命格。”
“哦?”孟章擦了一把脸上滴下的雨水,“这么说酆都同意了?”
“是。”
“那你放心吧。”酆都都同意了,孟章反对也没用。
江渠得到了这句同意的话,欣喜之情跃然于水面:“多谢神君。”
“别谢了,早点说完,不要碍着我钓鱼。”
孟章钓了老半天一条都没有上钩,有些烦躁。
江渠识趣地说:“我本是莫须宄一普通的手下,就因为和……”
话未说完,原本厚重的乌云突然来了一批人马,打头阵的女子一身华服,手上是锁妖链,那个链子猛地刺穿了江渠的胸口,江渠都没有时间挣扎,黑血随着锁链滴下,他这回是真的要死了。
“神君……小心黑蛟……他是……”
他是真的死在了孟章面前。
挺突然的。
华服女子是骊山老母的手下,她上前恭敬道:“青龙神君,此妖孽作恶多端骊山娘娘派我等前来降伏。”
“希望骊山那位下次降伏什么怪物妖孽,可不要溅了旁观者一身的血。”孟章用咒法洗干净了蓑衣上面的血迹,但是妖血的腥臭味真是盖也盖不掉。
女子没有说话,出来两个蛇妖拖着那具温热的躯壳退回了层云之间。
水域的黑血渐渐被流水洗净,好像真相刚刚浮水而出,又随波逐流地走了。
孟章已经无心垂钓,江渠叫他小心黑蛟,身边除了漓一条蛟,还有什么蛟龙,还有那最后二字又为何意?真是不明不了。只是江渠的出现和离开颇为奇怪,真相还没有说出就被踩点似的杀了,像是有人给孟章下了一个圈套,等着他跳进去。
但最后孟章还是遵循了约定去了趟东君府邸,至于江渠所说的话,他却没有怎么在意,一没凭二没据,最多留个心眼。
可惜身上还是一股子鱼腥味。
他拖了好久才回到宅子里,桌上放着热过好几遍的饭菜,漓在旁边还没有动筷子,见到孟章一身像是从海鱼堆里回来的样子。
“公子回来了。”
“不是说不用等我。”孟章就算将血迹收拾的再好,可是鱼腥味真是受不了,他随便扒了两口饭,就要去洗漱。
漓又独自整理了碗筷,他觉得孟章可能去打了一架然后又掉水里了,难不成是什么皇室争夺,近日的相处漓知道恒王绝非等闲之辈,说不准……
孟章的的确确脸色不太好看。
漓闲来无事在外面等着,足足半个时辰,孟章才出来因为是盛夏,这位神君穿着一件里衣洗好就出来了,确切来说完全没有洗好,里衣素色衬着没有擦干的水珠,他散着头发垂眸问漓。
“你杵在这里看风景?”
漓就站在游廊上,一时间不知所措了,这也算是看风景了。
“我……”他的眼神飘忽。
“等等我会来看功课的。”孟章走过漓的身边,手上的水还没有干又揉了揉漓的脑袋。他来的匆忙,就没有拿齐要穿的夏衣,干脆就这样出来了。
“好。”
平时天气热孟章都是紧束衣襟没有一丝一毫暴露在漓面前。这次大相径庭,里衣单薄松松垮垮地搭在孟章身上,身体曲线展露无遗。
树丛里蝉鸣吱吱地叫着,像是竭尽了全力怒吼盛夏带来的狂欢。
孟章已经走回了自己的屋子,漓还站在原地,随着夏日落霞渐渐褪去,他慢慢地在原地蹲下,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真不应该啊……”
怎么可以窥探不该窥望的东西。
漓为了冷静蹲了老半天,还给自己来了一巴掌,又重又响,直到孟章来检查功课的时候都没有消下去。
这位神君换了浅绿色的衣裳,果然没有只穿里衣时的风光了,他见到漓的侧脸红红的一只手印。
“你怎么了?”
“蚊子……”漓撇过头,收拾着书卷。
“山里头蚊虫确实多一些。”
孟章给了漓面子,鬼都可以看出来这是自己打自己出来的手印,就是不知道原因,难不成傻后生又要寻短见了?
“那串白珠子还可以驱虫。”
孟章说着低着头拉起漓的手:“你看昨天我们在船里没有被咬吧,现在你没有带,就被咬了。”
他说的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似的。
“那我去拿回来。”漓顺着孟章的意思回了房间将挂在床头的链子拿回来戴在了手腕上,可是看看又觉得不妥又取了下来,最后干脆手里拎着。
回到书房时,孟章已经看完了漓的功课,拿着蒲扇坐在外头的游廊上面吃西瓜。
夏日燥热,连人心都不安稳起来。
“写的不错没什么问题,来吃西瓜吧。”
孟章旁边还有一个藤椅就是留给漓的。
“好。”
漓右手里拿着白珠链子,左手一块西瓜,坐在孟章右边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如何直面孟章。
孟章感觉到后生在远离他,他放下手里的西瓜皮,将凳子移了移些过去,出手拉过漓靠近孟章的那只手,将那白珠链子戴回了漓的手腕上。
“带着吧。”
“嗯……”
白珠子白手腕,还有一个脸上带着红手印的傻后生,就是这个红手印有些些扩散红到了脸颊,顶替了隐下去的晚霞。
然后孟章拿出了一盒子驱蚊的药膏,又将座位移近了漓,递过去。
“喏。”
孟章看到了漓的耳朵垂子透红了些。
这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