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至亭子最后一处台阶,白泽站在老位置,他眯上眼,单边眼镜彰显学识:“等着了。”
“嗯。”
漓看向亭子飘飘然的白幔帐,也不知是何人在等,又在等谁。直到入帘那和蔼可亲的碧霞朝他笑,他才知晓,原来是主人家想着了。碧霞千年未变,依旧慈目笑颜开,旁边东岳玄衣肃穆,他们像是两座雕塑,坐着坐着啊,那轮回也就过去了。
老奶奶似的雕塑侧着脑袋,她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漓,弯着眉目笑说:“哎呀,哎呀,孩子过来啊。”
漓愣在原地,他总觉着这老妪似曾相识,却说不出是何时见过。因为漓太久没有回应,孟章便牵着他的手走到了碧霞面前,这番一左一右,又是从前那番一前一后,有的人长高了,不再后退,可有的人偏偏缩小了躲在后面。
“元君。”两人同拱手,同声道。
碧霞笑眯眯的点点头,牵起漓另一边手,苍老的肌肤有些粗糙,连声音都沙哑不堪,像是龟裂的大地抽出枯黄的草干,她就这样笑着说:“来了啊,来了就多坐一会吧。”
看到这样的“旧人”,漓的鼻尖一酸,他啊想起了人间的柳霜,还有现在依旧不知在哪里的洄……
孟章不愿如此僵局正要打破,谁知解君的大嗓门替他解决了问题。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解君在入口处就迫不及待地喊道:“碧霞娘娘还有好吃的糕点吗?”
亭内短暂的安静了片刻又喧闹起来。碧霞她笑了笑:“多着呢。”
此时解君早就看到里头情况,她手里拿着一把果脯,直接递给了漓:“喏,拿去吃吧。”
“多谢。”
孟章知解君意,便将漓拉到一旁:“我与东岳有要事要谈,你就陪陪老人家吧。”
“好,那……”漓睁着眼问道,“阿沉,我不理解为何碧霞元君要办成老人家的样子,据传言说她本不是这样示客的……”
“世人来泰山一拜东岳祈求平安,二拜泰山娘娘求多子多福。那些雕刻尊像的匠人为了体现出元君的和蔼,就渐渐将泥塑、石像都做成了老者的样子。而本尊也就顺了人们的意思。”孟章解释着,碧霞已经站在他的身后。
老人家笑着继续道:“这样给孩子送糖吃,就不会被拒绝了。”
漓手里那把果脯还没有动,说着碧霞又塞了一把上去,老人家眯着眼,皱纹仿佛都有着笑意。
“劳烦元君看着阿漓,我待会就来领走。”孟章拱手道。
“好。”碧霞转头看向漓,“哎呀,红什么脸。”
漓愣了愣,他也不知为何就红了脸颊,实在唐突。
碧霞拉着漓的手,走至亭旁,外面就是巨大楠树,雾气缭绕拂在面前。
“这里竟然有一株这样大的楠树。”
“是啊,很久之前就种着了。”
漓望向那树冠出神,碧霞趁着不注意变回了年轻女子模样,黑发束步摇,一身繁文缛节,走路必须是慢慢地,才能不动不晃,从远处看去,碧霞与漓一样高。
碧霞与骊交友时,天上还未有“孟章神君”的称号。那时的碧霞常着红袍与白袍子的骊一同谈乐理,可叹旧友为了他人离开,那人还说要领走他。
雾气散了又聚,漓忽觉眼旁人高了不少,他转过头看到庄严而肃穆的女子,碧霞也看着他,相视无言,哑口欲语,泪先流。
是碧霞先伸手抱住了漓。
漓惊讶着自己的眼泪,退了半步,再后是缓缓接受,究竟如何,他自己不知。直到他怀中人在一阵风后变回老妪模样,这样似近似远的拥抱,是久别重逢,又被片上隔阂。在旷野上吹拂的麦子,与稻草人终究同根不同源。
老妪松开了手,泪珠已经抹去,她问啊:“阿漓的梦里可有花落?”
“花落?”漓无意识间看向远处盆栽:绿叶白坛一残菊,红花黑瓦二两熏。
“有。”他答。
“好,挺好。”
“花白而不妖,多而不杂,又是一簇一簇的……怪好看的。”漓想起自己心识的满园梨树,便随口形容那满山的雪白,那花落石板路的幽静,还有炊烟袅袅,花木深深。
风拂过,吹走碧霞的繁文缛节,稻草人被风吹倒在旷野上,与麦子轻轻低语。
孟章在后面与东岳看着这一幕。
“多谢。”
“谢什么。”
东岳垂眸回道:“心结解了,岂不要大谢?”
“帝君谢什么都可以,只要不是入心识就好。”孟章讽了句。
坐在高位的老神仙轻笑一声,抿盏中清酒:“你且去领他走吧。”
看到碧霞与漓一前一后到来,孟章立马拂袖起身,等到碧霞坐在主位上,他与漓心照不宣地作揖说道:“帝君,元君。”
“去吧。”碧霞看向东岳。
“嗯。”
……
回到云雪庐,正是入夜十分,地灯幽幽蓝,燃尽浮华千万。孟章伏案正看着书卷,漓在一旁整理那些友人赠送的古籍,只有书声。等到孟章读完时,漓又是靠在榻边沉沉睡去了,只不过今日他没有用熏香安眠,漓也睡得这样早。
梦里云里,没有雪白落花,水滴潺潺,潮湿与寒意侵占了眠者思绪。漓挣扎这打开双眼,面前有火把在墙上渲染,墙面乌脏沾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地面自然也是如此。
牢笼里没有人,漓的意识无比清新,他恍然间意识到这里是自己的梦境,环顾四周,是自己从未来过的地方。看向上边的窄窗,没有光亮,似乎在外边被封上了。火把燃烧的声音相极了翻动纸张的“劈里啪啦”。人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漓真不知道自己思索了什么,才会有这个清醒梦。
他在里头等着等着,什么也没有等来,依旧是火把燃啊燃啊,看着铁门上生锈的锁,徒然生出无可奈何的心绪,忆起边青的荒唐,那时的黑衣人怎么不再出现于梦中?
那时的匕首为何刺入他的胸膛?
“唉……”
一声不属于漓自己的叹息从门外传来。在里头的人猛地抬起头,他眯上眼努力朝着外面望去,铁门后面走来一个银发人,身着很是暴露,因在浓黑中而来,那莫名其妙的压迫感让漓起了一身鸡皮疙噶。
那男子越走越近,手中灯盏照亮了面容,精致与妖艳铸造成——一张与漓相差无几的脸。
绿叶白坛一残菊,红花黑瓦二两熏。【鄙人乱作,没有韵律文笔可言,顾三铭顿首2021.11.17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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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第10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