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告诉漓吗?”解君又问。
孟章伸手接下一片雪花,白气呼出,打湿眼帘,他笑了笑:“何必让他再次承受痛苦,剩下的东西由我去处理就好了。”
解君本还想问些所以然,可又突然将话语全部咽了回去,她看着孟章头也没回的走进雪庐。这大雪呼面,在幽幽的夜色中起伏,机关伞挡住了雪花,也开始渐渐地遮下来去的道路。来者叹息一口,也就转身朝着他处而去。
孟章点亮屋子的白烛,烛火跳动,照亮小片地面,他慢慢地走着,推开内屋的门,一步一步绕到屏风前。那风的呼声,那雪狂吹而起,都不及他内心跳动,不知为何,今夜的风雪格外的大。
烛火一闪,被安置到案前。孟章侧身撩开幔帐,他已换上亵衣,正准备悄无声息地回到榻中,虽然之前在屋中安置的安眠香薰很有作用,但他还是怕吵醒了漓。
极其轻巧地掀开被褥,蹑手蹑脚像个偷儿,孟章还没有将心悬下便在黑暗中感受到了不对劲。床榻边缘的那个人儿好似正看着他。他的手一顿,眯了眯眼,轻轻唤道:“阿漓?”
随之应和:“去哪里了?”
偷儿一愣,他没有预料到这番情景,束手无策起来:“东岳找我有事。”
漓将缩在被褥里的脑袋移了移,一双澄澈的眼睛看向孟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是我睡着了……嗯。”
“你睡得香。”
孟章说着,又很自然地将身子缩了进去,他带着寒气的手无意识地碰触到漓的身体,碰到柔软的小腹。
“手为什么这么冷?外边的雪,是不是下得很大?”漓没有避开,他朝着孟章那边又靠近了些,将自己当作火种靠近寒冷的雪,那雪却不自觉地朝后退,像是深怕被热融化。
孟章变扭了会最后妥协,歉意道:“我是怕寒气带过来,就在外屋又坐了些时间。雪确实大,不过此处是山顶也难免。”
“那你离我这么远作甚?”
“我是怕……”
“哪有人会不喜欢暖和的褥子。”
“我……喜欢,我喜欢得紧。”
漓的脸在黑夜中红的突然,幸好没有他人发觉。
随后,那风声雪声在呼吸声中渐渐消沉。
相拥。
梦里深处不知何往,孟章还清醒着,他拥着漓,内心盘算要如何瞒过怀中人,要如何让怀中人无所牵挂的烂漫而活,有了第一次的谎言,也不知晓需要多少后话弥补……
他想着,想着;有的人睡着,睡着。
直到雪花骤停,直到骄阳出升,旭日破了云层滚滚,孟章都没有阖上眼。再次回神,花酒冲入白玉脚杯,解君正笑着将客气递到他面前:“吃酒还愣神?”
“有些乏。”
“哦?怎么不见阿漓?”解君说着又给自己续上一杯,她看了看孟章旁边空空的坐席,疑神疑鬼道,“不会被拐走了吧。”
“嗯,什么?我去找找。”孟章揉了揉眉间,没细品解君的话,反倒是解君着了急,她连忙解释:“我刚刚看到阿漓往青阶那边去了!”
“知道了。”孟章走了几步,又回过头,他指向自己的唇角,笑道,“去了碧霞哪边怎么也不给我也拿点糕点?”
“你!啧。”解君一屁股坐回座位,她倏地拿起一盘水果,“要去自己去!”
孟章笑了笑:“那我定会走上阶梯,一步一步前去拜访的。”
解君放下手中珍馐,她若有所思的看着远走的孟章,白雪已停,唯留白雾遮人耳目,察之不觉。
……
此间金乌被埋入云层,白雾缭绕在山头,后面是热闹非凡的酒席,置身闯进朦胧虚无,只见崖边有一个身影,一动不动。
“阿漓?”
“嗯?”漓转过身,白雾好似跟着一起旋了旋,他手执一把油纸伞,伞尖点在青苔上,与人一起在雾间渲上水墨的色彩。孟章走上前,伸手划开漓肩上的落叶,就像划开还未晕开的墨珠。
“在看什么?”
漓看向远处的树丛,低哑声音:“是楠树。”
“草头苍,木头楠。”
楠树随着小风晃动,抖擞下些许落叶,那叶子飞向山谷与青阶。漓撇过头:“也不知苍楠现在如何。”
“飞燕衔叶,随风去了。”孟章说着牵起漓的手,往热闹处走去,他走在前头,漓走在后头,仅仅一步之遥,就好像隔了一个山海。
因为台阶湿滑,所以孟章的步伐也没有太快,两人就这样迈着悠哉游哉。雾气渐渐散去,积雪随碎叶轰然坠落,让泰山景致展现在客者眼前。漓睁了睁眼,水珠挂枝头,又挂在他的眼睫上,他看到远处山脊,石阶厚重,上面正有一老者背竹篓弯腰前行。
“这样冷的天,居然还有人……”
话语未尽那老者突然转头朝两人看去。风呼啸,雪子划划,老者苍白的发逆着,老者的眼清明。孟章笑了笑:“老人家看到我们了。”
“嗯?”漓明明可以感知到结界的存在,他不解地看向老者又看了看孟章,“此话怎讲?”
“你看。”
漓又看向老者,老者已放下竹篓,在石阶上朝着他们拱手。
“这……”
老者的眼中有笑意,他笑着将沧桑的声音揭露:“泰山娘娘保佑。”或许老者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见的树丛间,也有人朝他拱手致谢。
漓跟着孟章一起弯腰,他用余光打量着身边人,直到老者走远,开口问:“这是为何?”
“阿漓觉得他看到我们了吗?”
“并无。”
“那我们看到了吗?”
漓一愣,他回道:“我明白了,是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就算没人知道,亦要做好自己的事情,意为‘为之’。”
孟章颔首。
漓像是得到奖励的孩子,笑意将眼睫变成弯弯的月牙,他与孟章走着同一个台阶,风景是松柏绿与积雪白,还有陡峭悬崖的灰石,隔阂是山海,随之崩然。阶梯一眼望不到头,两人慢慢地走,就要靠近最高处的亭子,漓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总觉得这里我曾经来过。”
孟章眉头一皱随之将手握得更紧了:“说不定是梦里来过。”
“说起梦,我在去边青的时候也做过一个不知所云的梦。”漓记起,像是闲聊般提出。
“嗯,你说。”
“被人关在铁牢中,还被一个黑衣人刺穿胸口的……荒唐梦。”漓说着自己都笑了,他全将这事当作意味,殊不知孟章的脸色骤变,转瞬即逝又变回寻常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