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埃娜 第5章 第 5 章

莉埃娜睁开眼，一枝白蔷薇挤进视线的一角，她愣愣地看了一会儿，伸出手碰了碰有些湿润的花瓣。

奥利弗又换上了新的花，她突然意识到。

昨天她分明看到花瓣边缘已经染上了褐色，但现在花瓶里的这束白蔷薇却还隐隐映出光泽来，花瓣也不像昨天那样干枯。这么说来，自从他带来的第一束玫瑰枯萎后，她就再没看见过花朵凋谢的样子。

开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莉埃娜看到奥利弗端着餐盘走了过来。她的目光跟着他慢慢移动，最后她轻轻说道：“你早上去摘花了。”

比起询问，这句话更像是在陈述。

奥利弗听后看了眼那束花，笑着点点头，把早餐放到桌子上后说：“每次看到花枯萎，你都会难过。”

她有吗？莉埃娜竟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她被奥利弗小心地扶起来，她刚拿起面前的勺子，就听到几下短促的敲门声，而后莉埃娜便看到她的主治医生走进了房间。奥利弗见状退到一边，在一旁默默等着医生开口。

“莉埃娜小姐，”医生看了眼她面前的早餐，“抱歉打扰你用餐，有件事情需要告诉你，别担心，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

见莉埃娜点头后，医生翻开文件夹，快速掠过上面的文字，“根据最新的检查结果，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可以进行手术了，这场手术会让你恢复得快一些，另外，术后我们需要更换药物，治疗过程可能会有些漫长，但绝对是有效果的。”医生顿了顿，继续道，“你的家属已经安排三天后来医院，到时候我们会再详细讨论手术的具体事项。”

说完，医生看了眼一旁的奥利弗，又说：“关于日常护理，我会嘱咐护士和机器人，请你好好休息，莉埃娜小姐，手术的事情你可以慢慢考虑。”

莉埃娜看着医生走出病房，沉默了片刻。医生的话像是还停留在她耳边，手术、换药，放到几个月前，她都从未想过这些。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食物，突然发现自己一直在下意识屏住呼吸。

“恭喜你，莉埃娜小姐。我想康复已经离你不远了。”奥利弗的声音让她抬起头，莉埃娜看到他微笑着，嘴角的弧度似乎比平时要大一些，那双浅蓝色眼睛因为笑意微微眯起来，眼神里闪着喜悦。

有那么一瞬间，她忘记了奥利弗是机器人。

原本要说的话堵在喉咙里，她试图挤出笑容来回应他，却发觉胸口更加发闷，她像一个大梦初醒的人一样失魂落魄。

她发现自己的手被轻轻握住了。

“你怎么了？你的手在发抖。”奥利弗的笑容消失了，语气中透着担忧。莉埃娜摊开自己的手掌，这才意识到她的手微微发颤，手心也被汗浸湿了。她在害怕吗？奥利弗仔细地观察着她，瞳孔有小幅度的缩放，莉埃娜知道他又在检查她的心率了，她顿时有种想要躲起来的冲动。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告诉他，那些希望终究会变成泡沫？

“有什么事让你不安吗？”他轻声说道，慢慢安抚她的后背，“如果你在担心手术会不顺利的话，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个手术的成功率很高，而且我也会陪着你。”

莉埃娜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最近总是做梦，但不像以前那样梦到过去，而是......未来。”她低头看着他们相握的手，接着道，“我梦到我出院了，回到我小时候住的家里，还梦到和你一起去花园，但不再是坐在轮椅上。还有，还有很多很多......”

莉埃娜努力理清那些混乱的梦，她看着奥利弗安静听着，却有些看不懂他在想什么，只听见他小声重复道：“梦......”微笑回到他的嘴角，他接着说，“这些梦会实现的，我也希望等你康复后，再和你去一次花园。”

“那个，莉埃娜小姐。”奥利弗说着，罕见地犹豫了，“做梦......是什么样的感觉？”

莉埃娜下意识地抬头，看着他那张一如既往温和的脸，她能从他的眼神中察觉到一丝好奇，甚至还有些困惑。

“我......说不清楚，有时候它很真实，有时候又模糊难辨，就像是在海上飘荡，你只能任由自己浮浮沉沉，无法控制自己游向哪里。”莉埃娜顿了顿，又说，“谁知道呢，或许你有一天也会做梦的，奥利弗。”

这句话让他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垂下眼睛，沉默了片刻，像是第一次认真考虑这件事情，他慢慢说：“是吗？如果我会做梦的话，我想梦里一定会有你，我或许会梦见我们相处的日子。”

他停了一下，接着吸了一口气，转了话题：“总之，你会康复的，莉埃娜小姐。”他紧了紧莉埃娜的手，“你想想，你的手术会顺利成功，在新的治疗方案下慢慢康复，你会变得可以自由奔跑，去看你最喜爱的花，去见你曾经的朋友，去光顾隔壁的面包店，这些你曾经和我说过的事情，都会有实现的一天。”

莉埃娜轻轻点头，终于露出轻微的笑容，然而笑的同时眼泪也从眼眶溢出来，泪水打湿了她的睫毛，她抬手抹去自己的眼泪，却越抹越多。

奥利弗像是真的慌了，连忙帮她擦去泪水，却让两手心都被泪水打湿，莉埃娜听到他叹了口气，小心地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莉埃娜一时止不住地抽泣，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奥利弗半是沮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莉埃娜小姐，我可能是个不够格的机器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哭，为什么那么不安，你已经有了康复的迹象，就只差几步了，不是吗？”

莉埃娜哽咽着，摇摇头：“我只是害怕，害怕我哪天醒不过来了。”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事到如今会感到恐惧，明明在几个月前，她还试图结束自己的生命。她都干了些什么？被画本和鲜花包围着，相信那些希望，这一切是多么可笑，在听到医生的话后，她好像终于被拍醒了。

“我不会有康复的那一天了，奥利弗。我不会再好起来了。”

莉埃娜把话说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