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埃娜 第4章 第 4 章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重要到值得把每一件事都标为“最优先”。

自从上次医生承诺让她外出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月，而在这期间，莉埃娜的生命迹象与过去相比稳定了17.3%，并且她有努力保持健康的饮食和作息，即使有那么几天她还是食欲不振、夜里失眠。

奥利弗拉开窗帘，他的动作很轻，没有吵醒被窝里还在熟睡的莉埃娜。他让阳光落在她的床沿，这是个恰到好处的位置。

窗外的阳光很好，无云，无风，气温合适，也没有过于潮湿，是个适合外出的天气。不过，鉴于紫外线指数为4，最好备上一把阳伞。当然，还有一件薄外套，虽然现在没有刮风的迹象，但仍存在15%的概率会起风。作为艾瓦森斯最先进的机器模型，他从来不会落下这些。

奥利弗将阳伞和外套整理好放进包里，最后检查了一遍注意事项。

外出许可已经下达，轮椅已经备好，物品没有遗漏，早餐还有十分钟送到。

一切都很完美。接下来只剩下一件事——

“莉埃娜小姐？”奥利弗俯下身轻轻唤道，他的传感器检测到莉埃娜整个夜晚的皮质醇水平正常，看来不需要担心她的睡眠。

在他轻柔的摇晃下，莉埃娜终于从梦里苏醒。她半睁开眼睛，目光透过困意落到整理好的包上，她慢慢露出恍然的表情。

“今天是......”莉埃娜没来得及说完话，就要坐起身来，奥利弗见状赶忙扶着她，手臂松松地放在她背后。他不自觉地记录下这一刻莉埃娜的生理变化，她的心率轻微地加快，瞳孔几乎不可察觉地扩张，这是奥利弗第一次从莉埃娜身上看到类似“兴奋”的情绪。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奥利弗面对莉埃娜天真地提问笑了笑，这时早餐已经到了，他把早餐端过来，说：“你要先吃早餐，莉埃娜小姐。”

等奥利弗看着莉埃娜吃完早餐，做好出门的准备后，他扶着莉埃娜坐上轮椅，推着她走向花园。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路上的石子，随着他们走进阳光下，医院的消毒水气味逐渐被土壤和花朵的香气掩盖，奥利弗的传感器开始将涌入的数据一一分类，他注意到在阳光下不断变化的枝叶颜色、每片花瓣的精确角度，以及每只鸟鸣叫的特定频率。尽管他已经熟悉了这里的景象，但还是将这些细微的变化记录了下来。

莉埃娜会高兴吗？她说过自己曾经来过一次，但已经不记得那时的景象了。

奥利弗推着她来到一片花床前，微微俯下身，为她指着花说：“我是从这里摘的花，你想仔细看看吗？”

他慢慢向前，让莉埃娜足够碰到那些花朵。他的注意力始终放在她身上，看着她在抚摸玫瑰时小心地避开花刺，还有在蝴蝶停留在她指尖时屏住呼吸的样子。奥利弗不禁觉得这一切如此地自然，就像她本该就在那里，被这些花朵包围。

奥利弗注意到莉埃娜的目光转向一旁的树上，他跟着抬头看，看到已经成熟的橘子挂在树枝上，被晒得金黄。他带着些笑意说道：“这棵树几个月前还只有花苞，现在已经结果了。”

奥利弗说着，突然感觉到他的袖口被拉住了，他低头，只见莉埃娜带着难得期待的眼神看着他说：“奥利弗，我想摘一颗。你把我举起来，我就能够到它们了。”

奥利弗犹豫了，他开始计算莉埃娜受伤的风险，但当他遇上她映出光亮的那双眼睛时，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拒绝。他不自觉模仿人类做出叹气的动作，说：“好吧，莉埃娜小姐。不过你得小心，要抓紧我。”

奥利弗小心地将莉埃娜抱起来，她比他想象的要轻得多，这让他不由得放轻了力气。他走到橘子树旁，靠近一个容易让她够到橘子的地方，斑驳的光照在他们身上，莉埃娜的头发扫过他的脸颊，有些发痒。

......不，他是不应该感到“痒”的。

“你想摘哪一颗？”奥利弗问，暂时把这些困扰推到一旁，他看见莉埃娜指着其中一颗饱满的橘子说：“这颗看起来很大。”她一只手扶着奥利弗的肩膀，另一只手则伸出去够那颗橘子。

“小心些。”奥利弗稍微收紧了抱着她的手，“别勉强你自己。”他能感觉到她的手在他肩膀上微微颤抖，检测器捕捉到她的心率略微上升，莉埃娜终于摘下了那颗橘子，她低下头，向他摊开手掌，橘子静静地躺在她手心里。

“我做到了，奥利弗。”莉埃娜咯咯笑着，脸颊兴许因为高兴而微微泛红。奥利弗默默把这一幕存进记忆库里，他也跟着笑了，“你做到了。”他轻轻说，声音里带着一种接近骄傲的语气，“我知道你会成功。”

奥利弗说完，注意到渐渐开始起风了，他将莉埃娜放回轮椅上，知道她有些不舍，“我知道你还想再待一会儿，但我们是时候回到室内了。”

“下次还能来这里吗？”他听到莉埃娜说道。

“会的，肯定会。”

奥利弗推着她回到病房，车轮在油毡地板上滚动的声音默默回荡在他们之间。他轻轻将莉埃娜抱起来，放到床上，他能感受到莉埃娜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脸上，还没等他问，就听到莉埃娜带着微妙笑意的声音：“奥利弗。”

紧接着，他感受到柔软的触感短暂地拂过他的脸颊。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分辨出了那是什么。

奥利弗的动作猛地停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自己不敢对上她的目光，只是生硬地盯着白色床单的某一处褶皱，那股“痒”的感觉再次在他的胸口蔓延，这回比上一次更加迅猛，以至于他能听到系统报错的警报声，甚至让他一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谢谢你。”莉埃娜的声音近在咫尺。

过了片刻，他的语言系统终于重新运作了。“不......不用谢。”他简短地回道，声音比平时更小。

奥利弗坐到床边的椅子上，默默看着莉埃娜专注地剥着她手中的橘子。他像是被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困住了，花了些时间才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奥利弗发现自己在分析莉埃娜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他突然意识到，她对他的依赖日渐加深，她已经不再像第一日见面时那样防备，又自暴自弃般不顾自己的身体。

“给你。”奥利弗收回他的思绪，看着莉埃娜递给他几瓣橘子，他顿了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他从来没有吃过任何东西，更没有产生过任何进食的想法，所以他只是无言地看着手里的橘子，感受它的重量。他带着一丝好奇，抬头看了看莉埃娜，学着她的动作把一瓣橘子送进他的口中。汁水覆盖了他的舌头，他试着咀嚼，接着吞咽。虽然他不懂什么叫“好吃”，但至少，他知道这是甜的，带一些酸。

“很甜。”奥利弗点点头说。

莉埃娜露出满意的表情，很快吃完了剩下的橘子。就在他哄她睡下时，莉埃娜在困意中问道：

“还会有下一次吗？以后还能去花园吗？”

她又问了一次，像是等不到回答就不愿入睡，奥利弗笑着答道，他的回答没有变。

“会的，当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