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然一到点离岗就换了衣服到检察院外,他没躲着,他觉得蓝非欢不会喜欢被偷窥,但等待是可以的。
下班时间过后,自检察院陆续有人出来,宏然还是待在远处等,虽然检察官们制服一致,但蓝非欢辨识度高,尤其是他在走着路时散发的气场,无论是快步还是慢走都优雅高贵,尽管他已经不是从前高高在上的身份,但那从骨子里透出的气质依旧让他在人群中一枝独秀。
今天终于不下雨,宏然耐心地等至将近八点还是没等到,他觉得第一天上班就加班到这个点有些不合理,但蓝非欢说好了会先给他打电话,他便想遵守这个约定,忍着不主动打电话过去。
也许八点就会出来,宏然这么想,他跑到最近的一家便利店买份豆奶,加热后就塞包里裹紧保温,要给蓝非欢出来时暖个胃,待他走出便利店,看见计程车站正好有部计程车开走,牌上显示有载客,寻思着该不会那么巧,他一走开就错过了蓝非欢?
手机响,竟是蓝非欢打来,他在电话里说:“宏然,我和部门的同事有欢迎会,应该会吃饱才回去,你别等我吃饭。”
宏然想了想,“需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你昨晚睡得少,今晚早点睡。”
宏然在心里嘀咕,你自己也没睡多少,但这话说出来好像在抱怨,他便咽回去,改口说:“门锁有点难开,你要是开不了就给我打电话,我会醒来。”
“嗯,会的,辛苦你了。”
宏然很无奈,他怎么会辛苦?他才要为蓝非欢觉得辛苦,蓝非欢这人真是,怎么就不把日子过得惬意些?
“别喝太多酒,一定要吃东西才喝酒。”宏然还是没忍住提醒,尽管蓝非欢曾经会嫌这样的他很烦。
“我知道。”蓝非欢答应得很干脆,丝毫不会像从前那样不耐烦。
宏然心里痒痒的,无所适从的手只能抓脸颊,“嗯,那……晚点见。”
“晚点见。”
非常完整的一段通话,具体来讲是蓝非欢的一通报备电话,说实在,宏然能接到这样的电话心里着实受用,但这依然没法抵消他内心的苦闷。
想当初,宏然和蓝非欢说好一起住,蓝非欢便提过他很向往这地方的好空气,他说他想挖个坑种瓜,宏然觉得好笑,蓝大少真以为小地方还能家家户户有块地。
然而,这想法又实在美丽。宏然当下答应,“我们一起种。”
哪知现在,才开始同居生活的第二天,蓝非欢的作息就和从前的高压状态没两样。
宏然晃晃脑袋,把低落的情绪勉强赶跑,他决定给蓝非欢准备解酒汤,要把蓝非欢养胖得喂多点肉,于是他到超市买牛绞肉和海带,还买了蜂蜜、酸梅、生姜、柠檬……等等适合煮成醒酒茶的材料。
宏然曾听蓝海里有点资历的人说,蓝非欢酒量非常好,千杯不醉的名声在他还没回蓝海掌权时就在律师圈中流传很广。宏然没有真正见过蓝非欢饮酒,他跟着蓝非欢没多久,蓝非欢就因工作压力和饮食不规律引发急性胃炎,自此戒了好一阵子的酒和咖啡。
昨晚的啤酒似乎是宏然第一次亲眼看他喝酒,喝得不算多,一瓶两人分其实没有喝完,他便没有过分担心,但今晚那所谓的欢迎会,想必是逃不掉给灌几瓶,蓝非欢现在已不是可以拒绝别人的身份,宏然感觉自己都快要担心出胃病。
牛肉海带汤和醒酒茶煮好后,时间还未到十一点,宏然自己喝一碗汤泡饭解决晚餐,他把肉都留给蓝非欢,他特地买上等的新鲜牛肉,一般他自己吃的话都买价格廉宜的冷冻肉,他觉得都是肉吧,不过蓝非欢必须吃最好的。
宏然凌晨下单买的地毯送到了,他立刻开始重新布置客厅,客厅那张旧沙发他搬到自己房间,正好他没地方放衣服,这沙发就成暂时的衣柜。
没了沙发的客厅空旷许多,俨然成了个可以舒舒服服趴着的好地方,或一个可以尽情打滚的大床。宏然心思一动,马上上网选购更多可以增添舒适气氛的装饰物,一点不手软地把东西点进购物车,心满意足后就一次刷卡结帐。
时间已超过半夜十二点,宏然等不下去了,他拿伞来到楼下,赫然见到蓝非欢就在楼下。
朦胧的街灯下,蓝非欢佝偻着上身跪在路边,一手撑着地,另一手在掏喉咙催吐。
“非欢。”宏然跑到蓝非欢身边蹲下,闻到浓浓的烟酒味。
“走开点……”蓝非欢刚一说话,呕吐物就哗啦啦冲出口,他吐的全是酒,一点食物渣都没有。
宏然心紧得发疼,他轻轻给蓝非欢拍背,用衣角给蓝非欢擦嘴,蓝非欢吐了一次又接着掏喉咙,他想阻止又来不及,待蓝非欢第三次掏,他才出手阻止。
“别这样催,对喉咙不好,我们去医院。”
“不用了……去医院也是这样吐……自己来就行,不用花钱。”
蓝非欢看似辛苦,说话咬字依然清晰,果然是没醉,而且很清醒地在尝试洗胃,似乎很有经验。宏然沉默,看呕吐物里始终没有固体食物,他不忍多问,只安静地陪伴,然后跟着脚步不稳的人艰难地上楼,楼梯太陡,他不敢冒险背,蓝非欢高头大马,重得很,楼梯也太窄,他没法扶,只能用手在后边推,助点力。一出楼梯口,他马上把蓝非欢摁坐在地,用最快的速度开门,搂着蓝非欢托起来,稳稳地扶回屋里,放在毯子上靠着墙坐。
“能喝水吗?”宏然给蓝非欢递水,贴心地带个根吸水管,蓝非欢接着杯子就口喝。
宏然不想让气氛太低落,勉强挤出点笑容,“真厉害,都没醉。”
“称赞我吗?”蓝非欢歪着脑袋,脸上的笑容让宏然看得走神,身体现在应该非常不舒服的一个人,怎么还能笑得这么好看?
“我很厉害吧?”蓝非欢的手搭在宏然手腕,但很快又抽回在身上衣服擦,“抱歉,忘了……很脏。”
怎会脏。
宏然紧紧抓住蓝非欢的手,凑上前去,毫不犹豫地张口吻蓝非欢唇,蓝非欢开始时试图推开他,但力道很小,也许是力不从心,然而他还是很快就热情地配合宏然的吻。
“非欢最厉害,这世上,最厉害的人就是你。”宏然哄着眼前人。
“非欢。”蓝非欢喃喃,手指流连在宏然唇瓣,“我喜欢你这样叫我,多叫几声。”
蓝非欢的要求,宏然不会有半点考虑,“非欢。”他用低沉嗓子呼唤,“非欢。”
“哈哈……”蓝非欢又笑,笑得很开心,开心得很真实,是因为喝酒的关系吧,宏然第一次见他这么放松地笑。
“我是你男朋友,你是我男朋友,对吧?”
反复地问可爱的问题,看来还是醉了的,宏然坐到蓝非欢身前,替他解开衬衫扣子。
“对吧?”蓝非欢又问。
宏然抱住他,给他把衬衫脱下,在他耳边回答:“不管我是你的谁,你是我的谁,我都会很爱你。”
蓝非欢没再问话,浑身无力地趴在宏然肩头,他似乎真的很喜欢这样,用脸颊去蹭,去钻,好像很想挖个坑来躲。
蓝非欢浅蓝色的制服衬衫很脏,都是灰,手臂还有一条一条的压痕,有点瘀,似乎是反复搬重物的痕迹,宏然很费解,检察官为什么需要自己搬东西?
蓝非欢深深凹陷的肚子也叫宏然心疼,看着像不止没吃晚餐,连午餐也没吃,这人是去上班还是去给奴役?明天、后天、每一天,会不会也都是这样?宏然不敢去想象。
“来,洗澡。”宏然把脱干净的人背起来带进浴室,他多买了几个热水壶,储备足够的热水给蓝非欢洗澡用。
蓝非欢昨天都没洗上,宏然用海绵蘸上沐浴乳替他从头到脚洗得香喷喷,一处不遗漏,这疲累的人进浴室前就已经昏昏睡去。
洗过了澡,宏然把蓝非欢带回客厅,他将卧房的两张单人床铺带到客厅拼起来,给蓝非欢穿上新衣裤,就和蓝非欢再一次一起睡客厅。
睡意正浓的时候,宏然感觉蓝非欢侧身靠过来,他便也靠近去,伸手搂蓝非欢,手很自然地从腰慢慢往下滑。
“对不起……我喝酒了……”蓝非欢在说梦话。
“没事,吐了就好。”宏然回答。
“对不起……不要生气……你可以罚我……”
宏然睁大眼,细细观察蓝非欢好一会儿,确定真的是睡着的才松口气,要是蓝非欢真这么要求,他怎么能答应?这人他心疼都来不及,怎么还能罚?
次日。
宏然睡醒的第一个想法和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完全相左,他看着眼前规律地上下升降的身影,耳闻均匀粗重的喘息。
蓝非欢手抓房门顶上凸出的门框正在做引体向上,打着赤膊,细密汗水遍布他身子,头脸都在滴汗,看他脚下那一滩汗渍,可想那不是只做了一二十下,很可能已经一两百下。
——好欠揍。这念头在宏然脑中浮现。
整理着床铺时,蓝非欢落下地,宏然趁机想说先吃早饭,他就原地开始做伏地挺身,几乎一秒一下,这体力,宏然由衷自叹不如,莫名便惭愧起来,按理,他和蓝非欢的职业该是一文一武,文是官,武是兵,然而现下无论文武,他都输给蓝非欢一大截。
看来只能当管理家务琐事的人,宏然擦擦鼻子,决定安分守己,到厨房去准备早餐,他把昨晚做的海带汤加热,弄个西红柿炒蛋,搭上白饭,冲杯咖啡,盛满一壶蜂蜜酸梅茶,让蓝非欢带着上班喝,正考虑是不是要准备午餐饭盒,蓝非欢在外头叫他。
“宏然,能耽误你五分钟吗?”蓝非欢问得很客气。
宏然赶紧从厨房出来,见蓝非欢还处在掌上压的姿势,对他说:“到我背上。”
宏然想拒绝,但不忍扫兴,而他要拒绝的原因也是不忍,不忍蓝非欢辛苦,唉,心里纠结着,宏然已俯卧在蓝非欢背上,手勾着蓝非欢脖子,尽可能避免不乱动,那样才能把体重平均分布在蓝非欢身上,让这负重训练可以有效且安全地进行。
蓝非欢的腕表在地上,随着时间流逝,他一下一下地重复完整的挺身动作,落下时胸口轻碰地面,推起时手臂绷得紧实,宏然更清楚地听到喘息,还能直接感受上升的体温。
动作由快渐缓,力竭的腿和手臂颤抖加剧,时间还有两分钟,宏然几次想叫停都说不出口,蓝非欢拼尽全力地在锻炼,这程度已不止是练身,对毅力也是极大的考验,他要是出言打扰,撑着的毅力可能就会动摇。
五分钟漫长如五小时,最后三十秒时,蓝非欢每一次的落下都挣扎将近十秒才起来,“加油,再一下。”宏然小声地鼓励,然而那五分钟结束前的最后一下,蓝非欢始终没能完成。
宏然落下地,蹲低身子察看,见蓝非欢大口喘气,身子起伏仍是剧烈,看来一时半会儿起不来,他便拿来毛巾给擦汗。
“我以后和你一起做吧。”宏然说。
蓝非欢断断续续答:“可以……一起……跑步……等我去……买双……鞋……”
“啊,我给你买了双新皮鞋,跟着你鞋号买的,你昨天穿的那双脏了,等我给你洗。”
蓝非欢总算坐起身,宏然的视线好不容易从他鼓胀得迷人的肌肉移开,指向玄关一个鞋盒。
“谢谢。”蓝非欢顿了顿,伸手捏住宏然下巴,神情有点严肃地说:“你要买给我什么,先问过我,不缺的不用买。”
其实宏然还买了新的公事包,还有一支智慧手机,只是货还没到。
“好。”宏然应,看这情形还是先瞒着吧。
饭桌上,蓝非欢对丰盛的早餐有些惊讶,宏然说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餐就该多吃,其实心里是担心蓝非欢不吃午饭。
一边吃着早餐,宏然问:“检察院有饭堂吗?”
蓝非欢点头。
“伙食怎么样?”宏然没忍住继续探问的**。
“不知道,昨天太忙,没去成,我这碗肉太多,给你。”蓝非欢捞出些牛肉放到宏然碗里。
宏然料不到蓝非欢居然很老实,于是更有胆子接着问,“第一天上班就接那么多案子啦?”
“没,部长要我去比个赛,那得念很多书,我忙着找资料。”
“你衣服怎么都是灰?”
“打扫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爱干净。”
“打扫这工作,没有助理能做吗?”
“检察官一般有一个助理检察官、一个调查员、一个书记,都各有各的工作,打扫不是本分。”蓝非欢忽然放下筷子,握着拳头在宏然头顶轻敲一下,翘着一侧嘴角,像警告又像调侃地说:“怎么?检查我?”
宏然撅嘴,讪讪地答:“不敢。”
“那换我检查你。”蓝非欢肘撑着桌,下巴抵在交叠的手背,明亮的眼直直盯着宏然,嘴角还是带着笑意,说:“前辈欺负你吗?流氓挑衅你吗?有人追求你吗?”
宏然也放下碗筷,双手搭腿上,正襟危坐地应:“没有,没有,没有。”
“什么都没有?你是不是应该反省?”蓝非欢伸手捏住宏然鼻梁。
“反省什么?”宏然理直气壮,他觉得自己没半点毛病。
“反省你当我傻。”
宏然皱眉,抚开蓝非欢的手,端起碗筷继续吃。
“啊呀。”蓝非欢背靠上椅子,手指在桌面敲,他这小动作和从前一样,通常要骂人前就会这样敲,“翅膀硬,敢发脾气了。”
宏然不示弱,回嘴说:“你不也当我傻?”
好一会儿蓝非欢不说话,宏然紧张起来,怕真的惹怒了他,赶紧从源头解释:“是有个前辈比较懒,但他年纪大,我没理由和他计较,这里流氓不是那么可怕,就是会破坏公物,都挑没监控的地方,要抓又没证据,所里有个同期,约我出去几次,我都婉拒。”
蓝非欢的手指又敲了两下,还是不说话,只盯着宏然,微微扬下巴。
宏然吞口水,把昨天一口气刷了几千块给蓝非欢买东西的事招出来。
“你啊。”蓝非欢抬起手,食指在宏然额头轻轻一戳,“要是以前,一定罚你,我不说第二次,东西全退了,我不缺,明不明白?”
“明白……”宏然低下头,怯怯地做个挣扎:“可是手机……很需要。”
“我不想要。”蓝非欢这话的语气突变,宏然禁不住抬头看,见他脸色果然变很差,还补充一句:“烦人。”
看着蓝非欢起身拿碗去洗,宏然确定他这时是真生气,原因就是手机,细想一下并不难明白,有了智能手机就很难拒绝和人通过网络联系。蓝非欢和家人断绝关系才只有三年,他家人若要得到他联系号码应该不难,若是天天信息轰炸,哪里受得了?还不如带着个普通手机,容量满了就再收不到信息。
因考虑不周而踩到底线,宏然真心内疚,苦恼着如何是好?蓝非欢已经到浴室梳洗。
只能这样了!宏然快速地收拾自己的餐具,到房间去先把制服换上,他等蓝非欢从浴室出来,打理好一身整齐制服就走到蓝非欢房门口,规规矩矩地敲开着的房门。
蓝非欢正在别领章,疑惑的眼神投向宏然。
“对不起,我不该自作主张,伏地挺身还是平板撑,你罚我吧。”宏然说着就退开一大步,双手撑在地上做好受罚准备。”
“都说了是以前才会罚你。”蓝非欢把宏然拉起身,将他按在墙上。
“以后你要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摊开来说就行,我们现在应该是平等的关系。”
宏然低垂着头,尴尬又自责。
“同意吗?”蓝非欢挑起宏然下巴,还把脸凑近来,他身上喷了宏然用的古龙水,宏然第一次觉得这味道这么怡人。
“嗯,同意。”宏然感觉脸发烫,虽然前两晚都和蓝非欢有接触,但都在床上,此时蓝非欢一身笔挺制服,神清气爽,迷人指数一点不逊色于他没穿的时候,宏然意识到原来这样的蓝非欢更能让自己热血澎湃。
蓝非欢显然注意到这点,嘴角很快就露出捉弄人的笑意,他把手放到宏然身后,用力捏一把。
“有人皮痒。”
宏然羞得撇过脸,蓝非欢忽地就给他拍一掌,声音响亮得震耳。
“身为男朋友,我不打你,不罚你,我……”蓝非欢舌头抵着口腔,发出像是虫鸣的声音,他贴着宏然耳边,接道:“要让你虚。”
宏然深深吸口气,不想在这方面给蓝非欢占尽强势,他挺起胸膛,手也很不客气地搭在蓝非欢臀,抬起下巴说:“我也可以让你虚。”
“啧啧。”蓝非欢把宏然往墙壁摁,“贪得无厌。”他俯身吻上。
阳光自窗外透射进来,温暖了连日连夜的湿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