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鸟 第29章 池中鱼

经过半月的时间，沈衡也算是消停了不少，假过完了，自然也就忙起来了。今日下朝，几个大臣却围了上来。

武部尚书上前“哎，沈相，听说你取妻了？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宴席也未曾办。”

沈衡不知道这些人消息怎么这么灵，明明自己藏的很好“家妻不喜人多，且家妻不是京中大户，家中人也不好遥遥赶来，便一切从简了。”

又凑上来一个“能被沈相看上的想必定是倾国倾城、才高八斗啊。”

于此沈衡是一点不想谦虚的“嗯，家妻是我自幼便喜欢的，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那人忽的放低了声量，凑近些“既如此，那沈相的私房事是可顺利否？”

沈衡也知道这些人聚在一起会聊很多，也知道他们喜欢打趣那些新婚人，平日里他不会参与，也不觉得他们所在意的私事有什么好的，可是如今自己却成了被打趣的对象，而他们只是提了一下，他脑子里就满满的再想不到其他的。

沈衡脑袋有些空白，这些时日的情景历历在目，苏昭轻声的呢喃重新回荡在耳边“沈衡……慢些……”“沈哥哥……”。沈衡有些气血上头，胡乱的说了两句就快速离开去。可是脑袋却似乎还停留在哪里，昨日苏昭一遍一遍唤他的名字的声音萦绕着他，只觉得心里被羽毛轻轻的扫着，痒痒的，很奇怪，却不讨厌。

只是回到家里却苦了苏昭。害得苏昭这两日染了风寒，府里的大夫都有些不想管他们了，每次的事情又棘手又害怕一个惹得沈衡不高兴。

“只是简单的风寒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只是……唉，算了算了。”韩大夫几欲开口却还是收住了。想着大家自幼认识不想扫了面子。

“韩云山，不要这般含糊不清，你清楚我的脾气。”沈衡开口了。

韩大夫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望了他一眼“是你硬要我说的。”

“嗯。”

韩大夫放低声音“那你节制点。殿下身体本来就不好，现在还在调理，现在天气又没有完全转暖，正是容易生病的时候。还有我之前说过你这些时日不用总是用你的手吧，都这么久了还没有完全好。我劝你们分开些时间吧。”

韩云山一口气说完，自己心里是舒服，另外两人却一时半会不再说话了。

“那我走了，记得按时吃药。”

“谢谢。”

韩云山还是很喜欢苏昭的，有礼节还好看的人任谁都会喜欢的“殿下多礼了。”

沈衡坐在床边，有些不好意思“昭儿，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吗？会不会想吐？”

苏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他眼里娇弱成这个样子了，但是对方出于好心询问也不好驳了别人的面子

“感觉还好。”

“昭儿。”

“嗯。”苏昭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沈衡忽的笑了起来，抚上他的脸，眼中爱意不藏“我们昭儿真好看，生病了叫人心疼。”说着凑近些想要吻他。

苏昭偏过头去“风寒，是会传染的。”

瞧着他的举动，沈衡被逗笑了“什么时候我们昭儿还会担心我了？”

“胡说八道，我要睡觉了，你走开些。”说着苏昭便钻到被子里去了。

“好吧。”虽然说着好，但是沈衡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沈衡依偎在他的身旁，久久没有说话，静悄悄的，一点也不像他。苏昭转过身来打量着他，沈衡眼中藏着些许害怕，苏昭不明白他这样的人在怕什么？难道世界上还有让他害怕的东西吗？

苏昭伸手拂开挡在沈衡眼前的碎发“和我聊聊吧。”

沈衡望着他，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你在笑什么？”

“我想起了之前我父亲和我说的一句话。”

“什么话？”

沈衡看着他，看了很久“呵，父亲有时也是对的。最了解你的除了自己就是敌人。昭儿，不枉我们斗了这般久。那你猜猜，我接下来想说什么？”

苏昭与他对视，他眼里的爱恋为何不减反增呢？苏昭不明白，也不愿明白，沈衡似乎和之前他所有依赖的人一样，也和他们一样没有那样的重要、无足轻重。但是所说的喜欢确也不假，只是也仅仅停留于喜欢了，可是真正做到让他心中无可替代好像远远不够。他不知道为什么，沈衡也从未问过。

“猜不到吗？为什么出神了？”

沈衡的声音再次响起，将苏昭拉了回来。沈衡眼中还是那样亮晶晶的，苏昭其实不是很喜欢别人一直看着自己。可是却默许沈衡可以，因为他的眼里除了自己还是自己，他总是这样，只要和自己待在一起一半的时间都喜欢那样看着自己，似乎要将他看得心里发毛才满意。

“……我猜，你想问我‘苏昭，真的不可以多喜欢我一些吗？’”

沈衡握住他放在自己脸颊的手“昭儿真的很厉害，那再猜猜我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喜欢你的？”

“好幼稚，又不是小孩子了，这样猜来猜去。”

苏昭拒绝回答他的问题，还希望结束这一话题，沈衡明白，纵使以往他总是只会聊苏昭喜欢的话题，一旦苏昭不想继续下去，他就会立马打断。可是这次他没有，而是选择自顾自说了起来。

“是你从塞外回来参加的第一场宫宴上，那是你第一次没有坐在明灯之下，褪去了光辉的你原来也是落寞的。那一次你和我一样把自己藏在角落里。可是即使如此，你的眼神也没有一刻停留在我的身上。可是这样落寞的你，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花，却还是要扬起笑来和那些人谈笑风生。后来你中途走了，其实我悄悄跟着你，可是你喝了酒。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也会累。你还是喜欢躲在御花园那池塘边的小亭里，池里的鱼其实已经换了好多批了，可是你还是愿意像小时候一样一条一条的记住，然后给他们取名字，不厌其烦。那个时候我就想，其实你更应该被藏起来，藏在一个小屋子里，至少风吹不到，雨打不到。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在我这样差劲的人心里还有一块地方是鲜活的。那时我明白了，苏昭，我想要占有你，我爱你。”

他就那样望着自己，真挚却令苏昭害怕，苏昭不喜欢这样炙热的情感，尤其是将这样的情感加在自己身上，很重，压得他喘不过气。苏昭其实很想知道一个问题，今日也算是问了“沈衡，你是不是想问问我有没有那么一点爱你？”

沈衡却摇摇头“我现在不想知道了。”沈衡害怕了，害怕听到自己不愿听到的。他第一次这样贪婪的想要挽留一件事情，哪怕是把事实永远掩盖住也行。他可以自己欺骗自己，却不愿意听到所谓的事实。

“为什么？”

“因为我明白，我也只是千百条池中鱼，我只能无数次的徘徊，等着你来记住我，等待着你给我取名字。等待着你来爱我，可是有谁愿意去在乎一条鱼的想法？”

今日的沈衡很落寞，以至于都不像他。苏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居然让他这样不可一世的人害怕了。苏昭抚上他的脸“沈衡，你怎么会是鱼呢？”

沈衡第一次忽视他的问题，自顾自的说着“昭儿猜猜我今天看见了谁？”

他的神情愈发的落寞，苏昭思索了很久，终于与一个人对上了。可是望着沈衡的模样他说不出口。最终偏过视线。

“我猜不到。”

“昭儿，你撒谎时总是下意识加重手上的力道。”沈衡握住他的手。

苏昭收回手，没有说话。

“你喜欢过他对吗？”

……

苏昭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那时的自己不清楚，如今的自己也不清楚。其实早在苏昭得知是秦朔了结了江阿景的那天，沈衡就看出来了。缺乏安全感的人总是会比旁人感到更多的不安。他们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的独一无二，可是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会让他们恐惧。

沈衡像是在恳求，抓住他的手“苏昭，你不要离开我。不要喜欢他……要喜欢我。我，我害怕……”

苏昭有些不敢置信，沈衡就这样跪在自己面前，抱着自己，他在哭。苏昭第一次看见他哭，仅仅只是因为看见了秦朔，只是害怕自己会抛下他。苏昭觉得自己应当安慰他，抱住他，然后去回应他的爱，可是到最后却只能说出无关痛痒的话。

“我哪也不去，哪也不去。”

可是这并没有安慰到沈衡，他还是那样哭，哭的苏昭觉得心里抽了一下。

“沈衡，不要害怕。我在这里，一直都在。”

沈衡还是那样哭，好像再没有什么可以安慰他了，

很久过后，沈衡不再哭，而是抬起头看着他，望着他又是很久。苏昭想要拉他起来，却做不到。

“沈衡，先起来，地上凉。”

“我不想起来，昭儿，你说一次你爱我，就一次……”沈衡紧紧拉住他的衣角，小声的抽泣着。心中的悲寂笼罩了一切，心中一遍又一遍的请求着：我求你，我求你，只要你说我就信……哪怕是骗骗我也可以……

可是苏昭不会撒谎。

“你先起来我就说。”

沈衡迷茫了，他觉得苏昭在拒绝他，他很害怕，害怕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害怕到头来只要秦朔回来自己所抓住的一切就都成了空。

苏昭抱住他，沈衡他在发抖，苏昭已经不知所措了。蹲下身，抚上他的脸，轻轻为他擦去眼泪，将他拥入怀中“不要怕，不要怕。我在这，我在这。”

可是苏昭越是这样说，沈衡心中反倒更加恐惧与无助。最后只能紧紧抱住他，用那毫无用处的眼泪诉说苏昭不懂的一切，诉说自己的恐惧。诉说一条等待着被记住，等待着被喜爱的池中鱼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