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鸟 第11章 新人

不知何时那纸鸢已经有些瞧不清了，只是风过便忽得只听见线断的声音。

“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说话的人是个约莫也不过十六七的姑娘，可是待众人瞧清楚时却愣住了。这人与江阿蝶简直是一刻模子刻出来的，只是来人更加年轻更加张扬，倒是当真有些江阿蝶年轻时的意味。

江阿蝶一向待人温和，只是面对这人事却无缘由的喜欢不起来。或许是苏申的缘故，不知为何苏申好像总是有意无意找一些或多或少与她相似的人，从当初沈贵妃的眼睛到沈蝶的脸再到如今这几乎与自己完全相同的姑娘。

江阿蝶不自觉的蹙起了眉毛，语气上却还是那般的温和“妹妹便是新入宫的嫔妃吧，唤作什么？”

而一旁还在放纸鸢的苏昭和秦朔也注意到了这里，收起纸鸢便向这边赶来，却看见江阿蝶皱着眉似乎不太高兴，只当是新人不懂规矩冲撞了江阿蝶，对她的第一印象便不太好。

“回娘娘，妾是沈家远方亲戚之女，唤作阿蝶。”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江阿蝶觉得她刚刚挑衅的看了自己一眼，面上却还是维持着“那还当真是有缘，只是今日两个孩子已经玩了许久，如今这暑气愈发大了，害怕中暑。姐姐便不与妹妹多聊了，有空可以到凤鸾宫来坐坐。”

“那是自然。”

江阿蝶不想过多理会这些人，客套过后便领着苏昭他们离开了。苏昭走时回头瞥见一眼那人，有些震惊，却也没有说什么。

江阿蝶没有留他们在凤鸾殿，而是直接将他们送回了东宫，苏昭看得出江阿蝶似乎总是很累，他不知道母亲究竟在累什么，可是他不希望母亲这样，却又不知道如何替母亲分忧。

苏昭有些闷闷不乐，想起在很小的时候，那时候自己还和母亲生活在一起，那时母亲便总是一个人独自的坐在院子的一处角落里，很久不说话，只是痴痴地望着远方飞来的大雁，那时苏昭便知道，母亲是一只被困住的小鸟。

可是他记得困在笼子里的小鸟看起来光鲜亮丽却闷闷不乐，最后要么逃走，要么死亡。母亲要什么时候才能逃走呢？

凤鸾宫，江阿蝶知道自己病了，病在心里，这副药已经吃了有六个年头了，可是自己的身体如何她也是知道的，情况虽然不是每况愈下却也是渐渐流逝。

今日是她哥哥派医师来检查她身体的日子，江阿景总是这样担心自己，从小便看重自己这个妹妹，也是当初唯一不同意自己嫁给苏申的人。如今看来哥哥倒是正确的。

江阿蝶倚着靠背，喝着那苦涩的汤药，不自觉的嘟囔两声“有时不得不承认哥哥他总是对的那个。”

“将军他足智多谋，对小姐您也是极上心的。”医师收拾着东西，拿出一张纸，开始写起来。

“又是老样子？”江阿蝶真的有些累了。

医师摇摇头，叹气“唉，小姐既然也知道是心病怎么也不愿意自己救救自己呢？”

“救自己？整年整年的被困在着暗无天日的宫殿内，我都快忘了外面的天是什么模样了，又怎么救自己呢？我这病啊，我自己也清楚，不过是一件又一件的大悲大哀堆起来的，只是堆起来容易，想要一件件拆开来却办不到。”江阿蝶苦笑着。

“可是小姐您再这样下去，身体迟早会亏空的，这世上谁人不想多活些时日？”

“放心吧，我清楚着。我还有一个愿望没有达成，不会轻易放弃。我还要看着昭儿长大成家呢。”江阿蝶的笑容下那一份微不可查的疲惫愈发明显了。

医师再次叹气“小姐这些时日胃口愈发不好了吧？只怕这样下去，莫说五年，单是三年也难啊……”

“……三年啊，好像是有些短了，做不了什么也就没了，就连昭儿也不过半大。罢了，活一天算一天吧。大夫，还是老样子替我带封信回去吧，好久没有收到哥哥的信了。”

“这些时间琰国那里不太安分，朝廷那边似乎有意让将军去，只怕又是一是一个三年五载的。”

“唉，这天下何时才能太平些啊？”

……

又是一个三月在眼前溜走，苏昭的伤势恢复的很好，如今已经再次完全回归自己的轨道，眼看着都已经快中秋了，也是该聚聚的日子了，江阿蝶本有意让哥哥来宫中聚聚的，奈何一月前江阿景被派去了朝琰国边境西河平复战事了，看来今年的中秋注定不圆满呐。

但是世上总是有人愿意去做这些的，这是秦朔在这里的第一个中秋，苏昭觉得应当好好大办一场才是，却被秦朔以不喜欢热闹为由含糊了过去，最后决定去和江阿蝶一起过，于是两人早早开始准备。

中秋家宴上，江阿蝶作为后宫的第一人自然还是要好好理事的，将一切事宜安排的有条不紊。结束后，苏申被新来的沈美人拉走了，江阿蝶仍然只是笑着，因为她早已经习惯了。

可是一回到家开门便看见苏昭秦朔端着一坛酒向里屋走去，虽然是被发现了的惊喜，但是江阿蝶还是愿意配合孩子们。而与此同时另一边，苏昭跑进屋子有些担心，望向秦朔，压低嗓子“秦朔，你说我们刚刚不会被看见了吧？”

秦朔急忙探出头张望一下，看见江阿蝶没有过来，而是去了别处，才道“应该没有吧，我看见娘娘去别去了。”

“那我们快些吧。刚刚宴会耽搁太多时间了，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娘亲回来前准备好？”苏昭话还未说完手上便已经开始捣鼓起其他来了。

秦朔也开始忙活“可以的，只要把这些好好摆放就好了。”

“嗯。”

也不知过去多久，天已经黑了下去。江阿蝶已经到御花园转悠了一圈，毕竟今日是中秋，如今这个时间这里已经没了太多人，三三两两的也是赶着回去，除了些许个可怜的人留了下来。虽这处不热闹，但是四下的宫殿却是灯火通明。月儿也高高挂起，却也是孤零零一个，只是胜在够圆够明亮，倒也就不觉有多凄凉。

不知是不是从小跟着父亲四处奔波处理战事的缘故，江阿蝶自幼不喜欢旁人伺候着，一直到这般年岁却还是不喜欢的，今日来倒是觉出了多些人的好处，至少可以闲聊两句解解闷，许也不比像现在这般憋闷得慌，直叫憋出了病再也说不出口了。

只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一个人也挺好，也不想别人觉得自己烦闷无趣。而且两个孩子也让人省心，还常常喜欢粘着她，倒好似也不错，但就是觉得缺了些什么，又苦于补不上。

叹口气，江阿蝶振振精神，回凤鸾宫去。

店内的灯笼换了样，从正殿起一路点向她的内居，灯笼上的画作算不上太好，只能说勉强过得去，却看得出是一笔一画认真了。这一路不长，灯笼也算不得多，只是江阿蝶走了许久，想要把这些记住。而屋内心急的孩子哪里等得这么久？已经开始探脑袋出来张望，看见江阿蝶又急忙跑回屋去。

被两小只逗笑了，江阿蝶只是摇摇头，然后悄悄走到门后躲起来，等到两位等急了探头探脑出来时，江阿蝶“哈——”的一声吓他们。苏昭胆子不小却总是禁不住吓，总是一吓一准，这次也不意外，吓得一颤，而秦朔没有被江阿蝶吓到倒是被苏昭给吓了一跳。转而三人一起笑作一团。

过后两小只领着江阿蝶进屋。屋内桌上摆着两大盘月饼，卖相不算太好，但也看得过去。看来苏昭秦朔是耗了许多时间的，只是二位忽略了一个问题，他们就三个人哪里吃得了这般多？但江阿蝶还是感谢了他们“昭儿、朔儿愈发能干了，娘亲很喜欢。”

两位听后高兴起来，下一秒便跑过去端起盘子过来“娘亲快尝尝。”

“妈妈也尝尝我的吧。”

“好好好，不要慌，我们一个个的尝，只是这般多的月饼光我们几个要吃到什么时候啊？”江阿蝶有些无奈。

苏昭、秦朔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吃到明年。”

江阿蝶笑出声“好好好，吃到明年。”

可是到最后却没有吃多少，两小只今日小酌了一点桂花酒，平日里管得严哪里能够喝酒，也就只有江阿蝶愿意惯着他们了，小孩子终究还是不胜酒力，不过两杯下肚便已经有了醉意。

毕竟这喝多了也不好，江阿蝶只好代劳了，而两个孩子却借着酒劲睡了过去。江阿蝶酒力很好，千杯不醉也不过如此，这点程度的桂花酒属实是太小儿科了。看着趴在桌边睡着的苏昭，戳戳他的脸“昭儿，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娘亲好像等不到了怎么办？”

翌日，已是日上三竿，苏昭和秦朔才揉揉眼慢慢起来，瞧见天已大亮不由得有些慌张。江阿蝶在殿中看见二人急急忙忙的出来，缓缓放下书“别着急，我去和皇上说了给你们批了十天的假，这十日不用去上课。若无事的话就陪陪娘亲吧。”

苏昭高兴“娘亲真好，那娘亲我们今日做什么啊？”

秦朔也有些好奇，他觉得江阿蝶可不是什么随便的人，不可能一下给他们放这么长的假，总归会有什么缘由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江阿蝶开口了“我们……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