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宋汀兰,是个公主。
我的下首站着道士,他目光沉沉的看着我。
他问。
公主今年年岁几何?
我回。
十七。
他摇头。
说,真的吗?
我认真的想了会,回他。
二十三。
他点头,走了。
我又去金銮殿外蹲状元郎。
见到谢清时,我不知为何有些难过。
或许是我一年没见他了。
我拦住那时喜欢叹息的他。
“谢清,你可以陪我聊聊吗?”
他不会拒绝的,我将他带到御花园。
我问他。
如果有一个国家被起义军覆灭了,有什么原因呢?
他淡淡的笑。
起义军?那就是这个国家有问题。
我又问,如果这个国家是大楚朝呢?
谢清就这样和我对视。
他说:“殿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们俩坐在湖心亭中,让所有人都能看见,却又让所有人听不见。
我说我知道。
我自然明白大楚的公主说出这样的话来有多么惊悚,可是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无论怎样,我都救不了大楚。
谢清像是在斟酌该不该说。
他又和我说故事。
谢清是江南一家说书先生的小孩,自小就在各类故事中长大,对权利的中心十分向往,希望能够站在那,为百姓言,为百姓忧。
而非常恰巧,他天资聪慧,一点就通。
他说,去年中榜,他二十岁,连中三元,春风得意。
他向皇帝,也就是我的父皇献上各类治理方案改革方案,可是那些奏折甚至没有被皇帝看见,统统被按了下来。
欣赏他的老师说他不知好歹。
到那个时候他才抬起头,真正的去瞧这个朝堂。
朝堂上多的是浑水摸鱼的老臣,他们向皇帝吹嘘天下如何富庶,百姓如何安乐,而皇帝会骄傲的捻自己的胡须,说治理天下果然手到擒来。
偶尔有几个人会说出实情,皇帝是不会信的,还会惩罚他们,贬官的贬官,流放的流放。
我想起第一世那个撞柱子的大臣。
我问他,为什么父皇不信?这些不是只要自己去看就可以知道的吗?
谢清看了我一眼,叹气。
说,皇帝十分信任几个老臣,曾经倒是去见过民生。
可是是让那些狡猾的大臣安排的,他们找人伪造了一个富庶,平安的县城。
皇帝更是对此深信不疑。
他又叹气。
也可能,陛下根本就不在乎。
皇宫奢靡,烂到骨子里。
我又问谢清,我是大楚的公主,你说这些不怕砍头吗?
谢清说,殿下,你的眼神和皇帝,和太子不一样。
我愣住了,转而又回到原点。
“所以大楚若被起义军推翻,原因是在于我的父皇吗?”
他说不是。
陛下幼年登基,被老臣哄了几十年。
“所以是因为那些老臣?”
他说不是,若真的有那一天,每一件事都会是压垮骆驼的稻草。
“我,洪涝,父皇,大臣,都会是压垮骆驼的稻草?”
谢清瞧了我一眼,说,还有制度。
“好官入不了朝廷,奸臣走不下朝廷。”
好官入不了朝廷,奸臣走不下朝廷。我在心里念这句话。
谢清走了,我还是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几日过后,我故技重施,将谢清送去做了县令,只是这回我没有去。
我为几位公子投下大量的银钱,我要他们入朝为官,要父皇看见百姓的疾苦,我要戳破这个肥皂泡。
可是太慢了。
我的脑子转不过来。
我只能又雇人去散播江南雨患,流言满天飞。
父皇,你快听听吧。
可是父皇还是不愿听,他打了我一巴掌,又问我。
“福安,你知不知羞?你的女则女训背到哪里去了?女红又有没有练好?”
我跪在地上扯父皇的衣角,大哭着。
父皇,可是女则女训救不了大楚,为什么我不能提起洪涝,为什么我就当去做女红。
他说,因为你是女人。
“福安,你太骄纵了。”
我日日对着殿门哭喊,求父皇信我。
我砸掉那些华美的摆饰,企图引起他们的注意力。
可是父皇没有来过。
母后倒是偷偷来看我,隔着厚厚的门,她靠在门边问我。
“福安,女儿家家何谈拯救天下?”
皇弟也来看我,他问。
“皇姐,你是因为不高兴所以不见阿岚吗?”
我的皇弟,他叫宋岚。
而我叫宋汀兰。
宋汀兰,宋听岚,这是他们一开始就确定的打算,隐藏在我美好的名字里,直到今日我才明白。
他说:“皇姐,我偷偷带你去猎场,你不要不高兴。”
阿岚才八岁,他哄我的方法是带我去射奴隶玩。
“阿岚。”我说。“回去吧,过段日子就好了。”
我被关在我的宫殿里好几个月,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烂到骨子里。
在上一世江南水患突发之后的时间点,我才被放出来,父皇不允许我往外走,更不允许我往外传书信。
我没能让药王谷去帮助谢清。
我整日郁郁寡欢。
后来听说,谢清死了,他被洪水卷走,找到时已经变成面部浮肿的尸体。
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待我醒来,我的婢女告诉我。
父皇要将我送去和亲,圣旨已下。
我把能求的人都求了一遍,父皇还是要把我嫁给北疆的老可汗。
我也尝试过自杀,可是为什么我死不了呢?
我出嫁那日天上下着小雪,公主的红车驾从皇城出发。
这雪真眼熟。
哦,是到宫变的日子了。
到了夜晚,估摸着差不多都结束了。
我自杀了。
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