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落尽无人啼 第6章 第四回：无论如何都活不了

我最后打了把伞，远远的望着河堤。

有人往河堤一袋一袋的运什么，往上面堆，堆得好高，可是洪水不等人，它猛烈的冲击着，然后卷过了那防护。

原来洪水不是宫中的清水，而是黄色的，漂浮着黑色木棍或者一堆乱七八糟东西的水。

原来水可以那么可怕，声势浩大的令人恐惧。

原来水真的可以冲垮房屋，我眼见着小土屋倒塌的。

水上偶尔会飘来牲畜啊，老鼠啊的尸体，然后荡到其他地方去。

谢清就组织人把这些捞起来处理掉，防止疫病的发生。

他也会爬到山上来休息，来时全身湿漉漉的，穿着短衫，衣角随便一拧便是黄泥巴水，平日精致冠起的头发散乱的黏在脸上，他梳着和力工一样的发型，踩在洪水里。

山上每日都在不停的往下淌水，洪水也没有变小的趋势。

百姓里有小孩发起热来，大夫拿着搬运的药材去看病，一翻，药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水浸了大半。

我在人群里看见了二号起义军，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发热的小孩，他哭着求上苍不要收走他的孩子。

我问谢清。

如果洪涝没有得到整治会怎样？

他说，会民不聊生，会尸横遍野，百姓可能食不果腹，易子而食，有力气的人会选择逃跑，跑到京城或者其他地方，运气好就只是逃难，运气不好，若是带有疫病。

谢清不说了，我明白了。

在我的第二世，一号的家人大概就是这么死的。

我不敢给父皇写去书信，我怕他到时派个不顶用的大臣来糊弄了事，更怕他问我知不知羞，然后将我这个唯一见过疾苦的皇族打包带走。

我相信他真的会怎么做，他会告诉我我是公主，不该在这。

洪水退了，留下满地狼藉。

我不知道现在这个情况是不是算好，有没有比前几世好。

我想起宫里曾经有个医女，称自己是药王谷的弟子，只是她没做多久便被我罚了回去。

我给药王谷去信，盖上了福安公主的印章。

我在上面写，江南大涝，疫病横生，希望药王谷相助。

当然，我并不放心，药王谷里面也不一定是一群好东西，于是我加了一句。

不来，我便向皇帝要铁骑踏平药王谷，杀光小药仙。里面的人是自称小药仙的。

说实话，这路途说不上远，也不算近，若路上遇上点什么，不知要多久。

谢清将发热的人群隔开，分好区来，派人四处撒粉末。

可是县里的粮食许多发了霉，根本不够人吃，于是每日都只能喝稀粥，里面混着一点点米和零碎的野菜。

还好水是足的。

我想起第一世，我居然问谢清，为什么他们不吃肉，真真令人羞愧。

或许是因为受到威胁，药王谷五日便来人了，后来不久父皇派遣的大臣也来了，我盯着他赈灾，我知道父皇播了多少银子的，我盯着他，他也糊弄不到我了。

一个月后，这场灾害勉强算是过去，剩下便是重建县城。

我与谢清道了别，他说皇城果真不适合他，他感谢我。

我其实是真的想招谢清为驸马了，可是驸马不可为官，我不能锁了他，他应当在这的。

我回到了皇宫，竟是恍若隔世。

我的母后抚摸我的脸，哭着说我受苦了，我也哭，我说我再也不去那种地方了。

当然了，我是不敢说，我最喜欢那里了。

父皇没有责怪我，毕竟我只是无端的受了苦罢了。

我日日去佛堂，为因我枉死的冤魂诵经，我想赎罪。

到了前几世宫变的日子，我很紧张，我清出所有人，自己在宫殿里缩了一天。

这一天很平安，我成功度过去了。

苦难的源头果然是洪涝。

但是由于前些日子我太过紧张，完全没有准备父皇的生辰礼，更没绣五爪金龙的荷包。因此剩下的日子，我都在为此忙碌。

除夕之夜，我收到了谢清谴人送来的信件，他问我安否，他说他一切安好。

我想见他，可县令见不到公主，公主也不会召见县令。

又一年，冲天的火光似要吞下皇宫。

宫变了。

起义军三号，以百姓生活困苦，皇族只顾享乐等等为由发起起义。

他杀了我的父皇，我的母后，我的皇弟，独独留了我。

“福安公主，心有百姓，祸不及公主。”

我日日在殿内，虽说新帝仍好好待我，可我还是日日以泪洗面。

我不明白，为何还是如此？

我一直在皇宫里，新帝不让我靠近金銮殿，他不让我去很多地方。

起初我会去御花园，可是我从小长在皇宫也最喜欢御花园，我总能想起以前。

于是御花园我也不去了。

我就日日在殿内悔恨。

救人活不了，杀人活不了，不治洪涝活不了，治洪涝也活不了。

我最后被寻了仇，不知道为我手中的哪个冤魂。

嗯，我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