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楚前一夜至少四点才睡,第二天起来时,已经过十二点,他懵逼地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才猛地想起昨天下午一直到半夜的兵连祸结。
屋内房门紧闭,等意识回笼,他心头一跳,赶忙去翻床头的手机,然后长按开机键。
昨日匆忙赶路,来不及通知他人,公司那头也忘记请假,手机关机,一夜之间仿佛人间蒸发,连绑架都不会有如此干净利落。
等待开机的时间变得漫长,江子楚沉吟许久,把解释的话翻来覆去理一通,反复琢磨。许久,终于,手机屏幕亮起来,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有多少个未接电话,电话铃声就急促地响起。
屏幕上赫然是陈谨言三个大字,江子楚莫名松口气。
电话刚一接通,陈谨言的话语就如同离弦之箭,仿佛蓄势待发已久,流畅又短促,精准射在靶心。
“可算接电话了。”
“——你们要多少钱才不撕票?”
江子楚愣神,哭笑不得:“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谨言的声音突然往上扬,非常激动:“你怎么样了!还活着吗?他们有让你吃东西吗?”
“差不多行了,别被我搁这演戏。”
陈谨言立马收住,装作若无其事地哼了一个听不出调来的曲子。
江子楚揉揉眉心,有点头疼:“我爸出了点事,昨天临时赶回家,手机没电关机,我也忘带充电线,昨天回家都三点多,忘记和你们说一声。”
“我已经知道了。”陈谨言:“早上看你没来,小远不知道从哪要到秦总的联系方式,打电话问过,知道你回去了,就是再来关心关心。”
他不正经道:“早上联系不到人,我们还以为你精尽人亡,起不来床呢。”
江子楚翻个白眼:“神经,再说,他没那个本事。”他翻身起身,从空档里找到拖鞋。
“你这么厉害呢。”陈谨言调侃,随即讨伐:“你说你有空联系他,怎么都没空管管我们?”
江子楚顺手查看手机记录,发现秦傅在昨晚十一点拨打过一通电话,之后就未曾再联系。
“没有。”他澄清:“我一视同仁。”
“他应该是跟我妈问的。”
“秦总怎么还有你妈的联系方式,这么快就登门拜访了?”
“何止。”江子楚走到洗手台前,对着镜子看眼自己,眼看着有些青须冒出来,摸着刺手,又翻箱倒柜找剃须刀。
“八年前他没事就会来我家,过年都是在我家过得,我妈都快把他当第二个儿子看了。”
陈谨言似乎被震惊道,“啊”半天,纳闷:“见鬼,你不是说你那会暗恋人家,抑郁不得志吗?我怎么感觉过得挺风生水起。”
江子楚:“你问我我问谁?”
秦傅的心思难猜,时至今日,他自己都没彻底摸透。
江子楚想着,轻轻拧开水龙头,让清水流淌而出,手捧几捧水往脸上扑。水声潺潺,溅起水珠,滴落在手机屏幕上。
“什么声音?”
“我刚起来,在洗脸。”江子楚抹去一把脸上的水珠,忽然觉得欠秦傅一句交代,敷衍:“没什么事我先挂了,你让他们那边有什么事,直接在群里问,我基本都在。”
“……唔。”
“你现在挂电话,是着急找你老公去吗?”
江子楚腾不出手挂电话,只好放在一旁,等着陈谨言自己挂掉,谁料下一刻,他语出惊人
江子楚呛住,大半水留到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剧烈的咳嗽使他大脑缺氧,脸颊两侧因此变得通红。
陈谨言仗着他还在咳,口无遮拦。
“干嘛?还害羞呢,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你不好意思。”
“老公……咳咳……个屁!”
如果陈谨言就在眼前,江子楚觉得自己即便说不出话来,可能会毫无礼貌地送上一个中指。
“难道我说错了?”陈谨言只质疑自己不到一秒钟:“应该没错,你这小身板,也不能能翻身当人上人。”
江子楚缓半天,反怼:“你个北方人,还不如我和向远高,你好意思说我?”
陈谨言幸灾乐祸:“我又不找男朋友,只要比我对象高就行。”
江子楚撇嘴:“谁知道呢。”
他觉得自己这话不大对劲,补充道:“这年头一米七的女生不少,你女神不就一米七,穿个高跟,就跟你差不多高。”
“那怎么一样,我好歹也是179,四舍五入就是一米八!”陈谨言没察觉出什么话外之音,“而且,你别借着小远来打压我,那小子小时候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一个纯正南方人,长得比你老公还高。”
江子楚好整以暇,擦擦手。
“告诉你一个热知识,他也是南方人。”
“我知道啊。”陈谨言脸不红,气不喘。
他这么理直气壮,江子楚也不好说什么,随口糊弄道:“你懂个鬼,我们是互通有无。”
“真的假的?”
“真的,不信你去问他。”
陈谨言:“你看我像是敢找秦总闲聊的人吗?”
“不敢所以你就逮住我问东问西,不怕我吹枕头风?”
“那可别。”
江子楚正好洗完脸,随手拿毛巾一抹,腾出左手来,他懒得管陈谨言怎么想,非常利落地边睁眼说瞎说,称“行了,我妈回来了”,边把电话挂掉。
“哎?”
陈谨言停顿片刻,半晌对着手机通话节目发了会呆,最后一句“靠”脱口而出。
挂完电话,江子楚想着陈谨言的话,打住了手头的动作,然而仅仅过了十分钟,就实在憋不住,还是给秦傅打去一个电话,只是一道温柔的女声告诉他,秦傅的手机已经关机。
他叹口气,捏住一侧,把水关上,转而给江妈妈拨去一通电话。
江妈妈中午去给江爸爸送饭,餐桌上盖着一筐已经冷掉的饭菜,江子楚这么多年没怎么做饭,手艺退步了点,所以只热了热,凑合吃。
饭后他整个人吃撑,舒适地仰躺在沙发上,找了个角度,打了个嗝。
江子楚打开电视,看见电视上的一个青涩面孔,不由地想起向远这人。
三人初见时就是在校园里的一场意外。彼时陈谨言要去写作拉拢,读作感化的对象实质上是一名还有一年毕业的计算机硕士。
江子楚刚好回母校,路过去拜访恩师,便独留陈谨言一个人去“和平演变”。
晚上在主校门会和时,江子楚瞧他眉飞色舞,还以为事情成了,谁曾想一问才知,压根没见着面,之所以高兴,是因为他食堂门口,撞见一个意料之外的有梦想的学弟,两人一见如故,几句话之后,这个学弟就表示要投资,表现得像是一个头脑发热的暴发户。江子楚觉着不靠谱,但不去打击陈谨言的兴致高涨。
不过这回江子楚错了,约莫一个月后的一天,这个学弟带着可观的资金和头脑,成就了后来的LinkH。
而这个人,就是向远。
说起来,他这些年来,心中一直有一个疑影。
向远这人有的时候像个纯粹的商人,有时候又能体现出对游戏的热爱,否则不会提出Relike,也不会执着于Sweep all before one,只不过这种热爱掺杂一点什么东西在里面,所以让他显得与其他人无异。
假若向远近年来的表现并未如此正常,江子楚恐怕会对他的动机产生怀疑,当然,目前看来,一切只是臆测,并非真实。
LinkH目前拥有三位老板,但归根结底,陈谨言才是核心。无论是在初期的投资,还是在后续的付出上,陈谨言都展现出无可替代的地位。
甚至,在三人之间,其他两位在情感上也更倾向于推举他。
江子楚自己则是因为相当欣赏他的个性,不然不会在当初一穷二白,仅靠着画大饼的时期就心甘情愿留下来。
然而,向远与他不同。
他的背景来历要更为复杂,不过在某些时刻,这个人却表现得相当固执和冲动,一心只想将心中的目标牢牢抓在手中,不惜付出任何努力和时间去达成它,就像他对Sweep all before one一样。
距离除夕还有一段时间,江子楚发现身边的朋友和熟人尚未开始休假。他无聊地翻出家里的游戏机,继续玩起上次未完成的游戏,借此消磨时光。
期间休息的时候,江子楚趁着上厕所,或者喝水的间隙,会试着再给秦傅拨一通电话。
然而一直到晚饭,也没拨通过一回。
江妈妈回来后就在厨房捣鼓着,江子楚随口回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便自顾自玩游戏。
“小枫好像回来了。”她从厨房走出来,看见江子楚提上一嘴。
“哦。”江子楚心不在焉,几个转身没注意,被庞然巨物给打死。
“今天下午,他去看你爸了。”江妈妈淡定地从客厅茶几上抽出一张纸,然后擦去刚刚洗手残留的水渍。
江子楚蹙眉:“他去医院干什么?”
“探病啊,还能干什么。”江妈妈瞥眼江子楚,理所当然道。
江子楚哽住,他亲妈这张嘴真的是太绝,旁人真的很难说得过。
“你和小秦最近怎么样?”
“就那样吧。”江子楚抓抓头发,有点困扰。他已经快一天没和秦傅联系上,这是自去年年末以来头一回,之前即便是秦傅回家那几天,两人也是24小时随时联系。
江妈妈扶着下巴,点头道:“没想到我生个儿子,还是要体会一遍女儿被两个男人缠上的剧情。”
“神——”江子楚和朋友随意惯了,差点对着亲妈说出脏话,赶忙改口:“什么玩意?”
“从挑女婿的角度来看,这俩都不算完美。”
江子楚又气又好笑:“女婿又是个什么东西?”
“我在您老人家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江子楚虽然从不觉得自己是传说中稀世难得的纯1,但也不至于是个纯0,身高身量摆在那,有时候圈子里的人眼神对上后,上来搭讪的,反而多半也是0。
再说,难道他看上去连林晏枫那棵小白杨都比不上吗?
江妈妈轻叹:“我以前也没想明白,就突然有一天,我看见天空飘洒的雨滴时,就想起那句话,天要下雨,儿要嫁人,实在是不得不服。”
江子楚觉得气氛有点伤感,但还是心底暗自腹诽,他似乎和他亲妈说的不是同一件事,但偏偏这种时候又很难解释,显得不合时宜。
他于是转移话题。
“爸呢,身体怎么样了?”
江妈妈:“好得很,我今天中午送的饭全吃光了,还嫌我带的不够多,感觉比没生病的人精神状态都好。”
“成天跟待宰的猪似的躺在那等着人伺候,能不精神焕发吗?”
江妈妈噔过去:“怎么说话的呢?”
江子楚举起双手示软:“是我的错。”又殷切道:“晚上我去给爸送饭,您在家里歇一会,这几天晕头转向,是不是都忙坏了。”
江妈妈欣慰一笑:“27岁终于懂事了。”
“……”江子楚扭过头,这么大还被当孩子的口吻说话,觉得怪怪的。
“今天晚上咱吃什么?”
江妈妈指向厨房:“喏,买了点骨头炖汤喝。”
恰好,手机铃声响起,江子楚只垂眸看一眼
“行行行,煮好叫我,我处理点事去。”
“什么事?”江妈妈眼看着江子楚盯着手机不放,好奇问。
“……公司里那点事。”江子楚抬抬下巴:“我去书房。”
“哦,去忙吧。”
江子楚得到允肯,两下钻进书房,把房门关上。
晚上江子楚提着裹得严严实实的汤,去医院看望他亲爸。
进病房的时候,江爸爸正和隔壁床位的老头边看新闻边嗑瓜子,嘴里念念有词讨论国家大事,俨然一副国家领导人之间商谈未来的模样。
江爸爸看见江子楚,并不意外,打个招呼:“小楚来了。”
隔壁床大爷好奇探过脑袋,眼前一亮,食指颤颤巍巍点着,和身旁老伴说:“这才是你家小子,果然是出挑,我家里那混蛋比不得。”
江子楚莫名其妙成为并非的中心,仿佛头顶着闪光灯,下意识后退一步。
“听你爸说自己在H市开公司呢,买房了吗?有对象没?准备找个什么样的?”
……
江子楚投向江爸爸,见他一脸无辜,丝毫没觉得把儿子当谈资,是一件多么过分的事情。
江爸爸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情,半天才开口解围:“他有对象,认识很多年,就差结婚了。”
“哦。”几位阿姨啧啧让开,嘴里还念叨着“太可惜了”。
江子楚瞬间从香饽饽变成狗不理,才松口气,端着饭盒找个椅子,坐到江爸爸身旁。
“你干什么呢,老爸。”
江爸爸笑眯眯:“今晚吃什么?”
“妈熬的汤。”
“难怪刚刚就闻到香味了。”
江子楚心里暗暗痛斥一句“马屁精”,奈何迫于父子的血脉压制,不敢说出口。
病床上有一个临时的板子放上去就可以吃饭,江子楚撑着脑袋坐在一旁发呆。
窗外的夜色逐渐浓郁,最后一抹夕阳也悄然消退,美得令人心醉。
夜幕降临后,城市的路灯在6点准时亮起,尽管医院附近的一段路灯出现了故障,但在二十多层高的建筑物的视线中本就隐没不见。
电视机上在放新闻的重播,恰好提到G市,江子楚才落下目光,多盯着看两眼。
反正既然无人能洞若他的内心,他便在心中默默想着秦傅二字,不让任何人闻见。
呀呀呀!
PS不知道说什么好,随便发癫一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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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