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函风擦了擦他的眼泪,又扯开了柳思风胸口的衣服,这才发现柳思风靠近心脏处有有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血肉翻飞,刚刚一番动作间又有血迹渗出。
柳函风也红了眼眶,自责又心疼,他们两个从小就死了爹妈,全靠庄子里的老人一把一把拉扯长大,柳思风更是他又当爹又当妈亲手带大的,从小靠着万盛宗的庇护跟徐家兄妹一起长大,他们两个全心全意地信任万盛宗,却不想会害了自己弟弟。
“你怎么不告诉我呢,给我一些准备。”
柳思风把头埋在柳函风怀里,双手抱着他的腰道:“告诉你了又能怎么样呢哥,你会愧疚、挣扎,不知道拿我怎么办,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徐执一,对不起哥,要是没有我就好了。”
柳函风揽紧他道:“胡说八道,没有你我就是孤家寡人了。”
柳思风道:“哥,放我回去吧,你别再这么辛苦了。”
柳函风摸着柳思风滚烫的额头摇了摇头,轻声道:“睡吧,会有办法的,睡吧。”
柳思风又模模糊糊道:“哥,你离徐执一远一点吧,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斗不过他们的,他对你未必真心。”
柳函风没再应声,只是用脸贴紧了柳思风的额头,企图降温。
不多时,却听到马蹄声逼近,柳函风立刻警觉,握紧了手中的剑,却见来人是楼祁,楼祁匆忙下马道:“恩公,快骑我的马走,徐宗主马上就要到这里了,他已经追到你们的行踪了,快跑。”
柳函风大惊,匆忙中对楼祁道了声谢便翻身上马,带着柳思风往西逃去,天蒙蒙亮赶至城门处,正要出城却发现城门上对他似笑非笑的人正是徐执一,四周更是被各门各派的人围了起来。
柳函风正要拔剑,却听徐执一道:“小函,你上次那招已经不管用了,日夜兼程,你还有体力带着柳思风跑吗?乖乖把他交给我吧。”
柳函风看着徐执一眼神坚定道:“执一,我办不到。”
“既然如此,那你便试试看,今天能不能带走他。”
说罢,便旋身飞下城楼直直对上柳函风,二人拔剑相向。
柳函风率先出手,若是平时他还能与徐执一一战,可如今他本就体力不支,又要背着弟弟跟他打,不出几招便露了败相,徐执一不愿伤他,便找机会向柳思风出招,眼见那剑要刺向柳思风,柳函风转身,心口迎上那剑,扑哧一声,柳函风便卸了攻势,徐执一找准机会将柳思风带走了。
徐执一带着柳思风已经走了,他要处理柳思风,柳函风不在更好,等他处理完柳思风再来处理跟柳函风的事。
万盛宗一走,其他门派也作鸟兽散,柳函风晕倒在原地也没有人再去管,倒是旁边有几个乞丐打算趁火打劫,正围在柳函风身边上下其手,忽然听得一声呵斥,是楼祁:“干嘛呢,拿来什么东西还回去。”
那几个乞丐晒笑道:“我们捡的,凭什么还回去。”
楼祁扔给他们一包碎银子,那几人便将东西还回去离开了。
楼祁上前检查一番,发现柳函风伤势严重,胸口的血还没止住,便赶紧带人去四周找大夫看,万幸进了城,有个大娘略懂医术。
昏迷期间,柳函风陆陆续续做了好多梦,梦到娘亲怀着弟弟跟他商量弟弟的名字:“函儿想爹爹了,娘亲也想你们爹爹,不如弟弟就叫思风吧。”
柳函风睁着大大的眼睛点点头,开心极了:“思风、思风,跟我的名字好像。”
“娘亲,娘亲,你别睡,你睁开眼睛看看弟弟,弟弟来找我们玩了。”
“少爷,你娘亲去找你爹爹了,你以后就是大人了,我们要一起照顾好小少爷。”
白白胖胖的奶团子抱着他的腿撒娇:“哥哥,哥哥,饿饿,喝奶奶。”
“哥哥,我今天认识了新的好朋友,她好可爱,我长大了要娶她当新娘子。”
“哥哥,徐大哥对你真好,对我也好,我喜欢这个哥哥。”
“哥,我好疼。”
“哥哥,哥,照顾好自己。”
这一句犹如魔音贯耳,响炸在耳边,柳函风在梦魇中惊醒,睁眼便看到楼祁和一位大娘双双站在床头盯着他。
柳函风伸手掐住楼祁脖颈,语气凌厉道:“是你出卖我们。”
楼祁摆摆手道:“不是我,你们的踪迹早就暴露了,我是为你们通风报信。”
柳函风道:“为什么你每次都刚好出现。”
“是我爹,我爹把接收到的消息传给万盛宗,我偷听到的。”
柳函风明白,如果是他,他就不会给他马让他们又逃了一次,他松了手,喉咙干涩艰难问道:“我弟弟,,,还活着吗?”
后几个字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知道徐执一没有他看到的那么干净纯善,他不敢想徐执一会对思风做什么,他只敢问是不是还活着。
楼祁和老大娘中对视一眼,对着柳函风摇了摇头道:“没了”
柳函风不能相信,眼中溢满泪水,声音颤抖:“你们在骗我吧,万盛宗的消息你们怎么知道的?”
楼祁懊恼低头:“是我爹,我爹消息一向灵通。”
柳函风好似被人抽干了浑身的力气,呆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好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对不起,,,,,,,,谢谢。”
日落又升,柳函风终于愿意动了,他抬腿下床,四肢酸麻僵直,一时间使不上力气直往床下摔去,苍白的脸摔在地上,擦出一片红痕,楼祁听得屋里动静连忙跑进里屋将柳函风扶起:“恩公,打算做什么,我来帮忙。”
柳函风扯了扯嘴角,发现嘴唇干裂撕开笑不出来,连发出声音也十分耗费力气,勉强出声道:“无妨,我自己去外面吹吹风。”
“恩公身体还需要好好修养,昨天又折腾一天,先吃点东西吧。”说完又大声招呼老郎中把吃的拿过来:“金大娘,快端吃的过来。”
柳函风充满歉意道:“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楼公子才是我的恩公,唤我函风即可。”
楼祁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道:“这哪成呢,不如我唤柳大哥吧。”
柳函风点头应是,金大娘端着一碗汤汁来了里屋却不是吃食,而是一碗药,屋里瞬时浸满苦味:“先喝药吧,喝完药再吃东西。”
柳函风乖乖接过药碗一气喝下,眉毛不曾皱过一下,好似尝不出苦味般。
金大娘看着碗里汤汁见了底,便去拿了吃食过来:“喏,吃吧。”
柳函风一如刚才不曾推拒,接过筷子吃了起来,甚至招呼楼祁和金大娘一起吃。
三人一同用过餐,柳函风道:“我想去外面坐坐。”语气端方温润,听不出异常。
楼祁看向金大娘,金大娘看了看外面暖烘烘的太阳点点头同意了,顺便吩咐楼祁备些清水。
柳函风微微颔首,向外走去,屋子外面有一片池塘,池水清澈,种着些许莲花,池塘边还有一大片田,种着各种各样的药材,有些正开着花,旁边还有一个小草棚,下面有小木桌小椅子,正好供人歇息,柳函风拖着虚弱的身子在棚子里缓缓坐了下来,而后便静静看着池塘,一动不动。
楼祁看他这样,朝金大娘呲牙咧嘴问道:“这到底算怎么回事,醒了就问了他弟弟一嘴,也没见他要去寻人寻仇,你活得久有经验,帮我参谋参谋。”
金大娘双手往后一背,摇了摇头道:“这还不简单么,想开了呗。”
楼祁反驳:“想开了,你骗鬼呢,柳思风可是他一手带大的,我要是被人杀了,我爹指定得为我报仇。”
金大娘瞥他一眼:“小孩子,你不懂,且看着吧。”
“老太太,卖什么关子。”
金大娘不再回他,去倒腾她那一堆药材了。
楼祁看着柳函风,身若蒲柳,像是风一吹要倒了,可总归是个大男人,窝在那小椅子上肯定不舒服,楼祁牵了马往镇上去,寻到了上好的躺椅又买了厚大的皮毛拿回去。
第二日柳函风去那棚子下小椅子旁便多了一副躺椅,他还要坐那小椅子,楼祁拉着他坐在躺椅上,楼祁自己坐在小椅子上对他道:“柳大哥,你可还没好全呢,躺那儿舒服点。”
柳函风道:“好。”
柳函风躺在躺椅上照旧看着池塘那一片发呆,楼祁陪他坐在小棚子里,啃啃瓜果,捉鱼遛鸟,一静一动倒也互不打扰,看上去一派岁月静好。
柳函风仿佛回到了十七岁那年,玉柳山庄也有一处大池塘,他常常在池边静坐看书,柳思风在一旁陪他,思风年纪小又好动,根本坐不住,也如楼祁这般一会儿下水摸鱼,一会儿捉鸟摘花,柳函风不觉得被打扰,柳思风也甘愿陪着他哥。
柳函风偏头看向身旁,楼祁察觉他的视线问道:“柳大哥,怎么了?”
柳函风摇了摇头心中暗道,这不是弟弟。
楼祁挠了挠后脑勺,便继续玩他捉到的虫子。
就这样过了几天平静日子,金大娘在一旁叹气,楼祁不解:“大娘,平白叹什么气。”
金大娘道:“这日子怕是快到头了。”
“怎地,你发现我柳大哥要有动作了?”
金大娘看傻子般看他:“你爹这么精明一人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小傻子呢。”
楼祁不服气:“我哪里傻了,你不要以为多吃了几年饭就比我聪明。”
“小公子,咱可事先说好,等徐宗主来了,你们的事可别带累我,大娘的命也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