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 第3章 第 3 章

覃梧是个典型的三线开外的小城镇，地方不大但线路弯绕，明郗从家里出发，走了好一会才发现这导航压根导不到明确的路线，界面上显示着向东出发步行100米，可明郗转头一看，这里哪有路啊，分明就是一睹墙。

她只能放弃手机，选择用嘴问，绕到巷尾时，一好心的阿姨给她指了方向，但她还是没能找到地方，七拐八绕地就到了这。

明郗抬眼一看，发现旁边是一家超市，她顿在原地，想起自己刚好有些生活用品来没来得及购买。

明郗掀开收起伞，走进超市。

小卖部瞧着不是很大，依稀还能听见屋内传出女人哈哈大笑的声音。

“八筒——”

“碰。”

“胡了！”

明郗走到货架上，找了半天也没看见自己喜欢的那几个牌子，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随便拿了瓶护发素，又在货架上拿了几包薯片，最后又往篮筐里放了几瓶牛奶，走到入口处收银台准备结账。

小超市是宋斯望家开的，里面还有个棋牌室，他妈此刻正在里面打着麻将，他在这镇上生活了十七年，自诩是个小灵通，可眼前这这妹妹越看越眼生。

难不成是谁家亲戚来了？

不对，没听说啊。

宋斯望站在收银台，近距离观察着这姑娘，才发现她皮肤是真的白，但又不是那种扑了粉的白，一双眼眸泛着秋水，怎么看都像电视剧里住在庄园别墅乘坐轿车的大小姐。

明郗付过钱，从超市出去，没想到会在遇见陈渡，后者盘顺条正地站在立式冰柜旁，手里拿着一罐可乐，旁边还站着一寸头小哥，看起来年龄跟他差不多大，手臂上纹着黑色刺青。

这是明郗第二次见陈渡，他穿了件宽松的T恤，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一副散漫不羁的模样，脸上没什么情绪，太阳光落在他侧脸，下颌线条冷硬，额前的碎发自然垂下。

他屈指捏起易拉罐的拉环，呲剌一声，可乐顿时氤氲出水珠般大小的泡沫，他仰起头灌了一口，利落的喉结上下滑动着。

怎么说昨天也算相处了半天，还一起吃过饭，明郗自诩是个有礼貌的人，见到人也不好装不认识，她走上前冲着陈渡温声喊了句：“表哥。”

话音刚落，陈渡握着易拉罐的手明显顿了下，贺子昂衔在指尖的烟差点就落了，身后刚掀起门帘从超市内走出的宋斯望脚步也停了。

陈渡：“……”

宋斯望：“……”

贺子昂：“……”

宋斯望和贺子昂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这两个大字。

贺子昂用眼神问他：不是，他什么时候冒出一个表妹的。

宋斯望也懵了，眨了眨眼：你看我像是知道的吗。

陈渡眉眼低垂，听见这话微不可微地抬了下眼。

她说这话时嗓音瓮声瓮气的，脸被晒得微红，跟打了层的腮红似的，鼻尖和额前沁出一层薄汗，活像朵烈日下焉了精神的月季。

见她买好东西，眼下应该是要回去，脑海中又浮现出她站在马路边无措的样子，想到今天是这姑娘来覃梧的第二天，陈渡没忍住，又多问了一句：“知道怎么回去吗？”

“知道。”明郗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握着把米色小伞，站在门口半天也没挪动，唇角紧抿，有些为难地开口：“只是…我”

“怎么？”

明郗抿唇，解释道：“我本来是要去拿快递的，但你们这里路线太绕了，我按地图找，走了半天也找不到取快递的地方，稀里糊涂就走到了这。”

陈渡皱着眉头，听她说完这段话。

言下之意不就是想要他带她去驿站吗。

想到陈秀珍之前交代他的话。

行吧，老太太平时对他真不错，他也不好佛人家意，不过就是走几步路的事。

“行了，跟我走吧。”陈渡说着，手里拎着罐汽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噢，好。”明郗说着跟在他身后走。

见他们要走，宋斯望也不在家待了，趿着拖鞋跟在后面：“唉，等等我啊，我也去。”

明郗跟在陈渡身后，贺子昂和宋斯望又隔了点距离走在明郗后面，碍着人姑娘在，宋斯望不好开口问两人的关系，一路过去，这心里都痒痒的，总觉得这兄弟背着他闷声干大事。

取快递的地方离超市不远，绕过两条巷子，很快就到了。

快递站前坪堆着三四个包裹严实的正方形大箱子，身穿黑T五分牛仔裤的男人正叼着根烟，在一堆快递中忙着分拣，明郗走过去细声开口：“你好。”

男人抬起头，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取下烟头问：“拿快递的？取件码是多少？”

明郗报了个号码，男人闻言指着旁边那一堆：“诺，那几个都是你的。”

明郗望着那几个箱子，眉头一皱，只感觉刚刚还晕乎的脑袋现在又疼了两分，她原以为快递都是由快递员送货上门的，想着怎么着也要在这生活一年，就把今后用得着的东西都一股脑全寄了过来。

陈渡见状，倏地一笑，脑袋侧过去打趣道：“你该不会是把你在京市的家打包寄了过来吧？”

明郗被她说的脸一红，下意识回复：“倒也没有。”

这包裹太大，靠人力搬回去是不太可能，陈渡从兜里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一人名拨了个电话过去。

外头太阳依旧很晒，蝉鸣声无休无止，明郗只听见他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开辆车过来。

之后几人找了个树荫，选择站在阴凉处等着，宋斯望站在一旁，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明郗，满是好奇，贺子昂则蹲在一旁，双手横握着手机，游戏声滋滋响。

大概过了十分钟，便瞧见一穿着无袖黑T的男人开了辆三轮哼哧哼哧地停在驿站前。

见着陈渡几人，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宋斯望不是这三人中最高的，但身量绝对是最大的，人长地胖乎乎的，力气也大，搬起箱子就往车上运，完全用不着围观几人的帮忙。

东西都搬了上去，陈渡上前朝他交代了几句，随后黑T男人拧着油门，又风风火火开走了，只留下一道轰鸣声。

陈渡瞥了眼身旁的人：“走吧，送你回去。”

明郗嗯了一声，朝陈渡说了句：“谢谢。”

四人沿着街道又往回走，回去的路上，宋斯望都在不停的找话题，有一句没一句的朝明郗搭话：“我在这生活十几年，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明郗回他：“我昨天才来这。”

宋斯望顿时噢了一声，随后又想起来，他还没跟小美女做介绍自己呢：“忘了跟你说，我叫宋斯望，宋江的宋，威尼斯的斯，希望的望，你呢。”

“明郗。”

身后说话的声音若隐若现，贺子昂戳了下陈渡的手臂，问：“人真是你表妹？”

陈渡不说话，乜了他一眼。

不说话就算是默认，贺子昂惊了：“不是，你从那认识那么好看一表妹，这么多年藏得够深的啊，瞅瞅咱……”

“行了，少说几句吧。“陈渡抬手拍了下贺子昂后脑勺：”我家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人是陈奶奶外孙女。”

闻言，贺子昂恍然大悟噢了一声，这就解释得通了。

三轮车先行，把东西运过去，等明郗回到家时，快递已经放在院子里，陈渡几人杵在院门口，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见人回到家，转身便离开了。

快递拿回家，明郗找了把剪刀将所有盒子拆封，就这样满满当当摆了一整个客厅，她得在这待到高考结束，也就意味着要经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来覃梧的路上她并未带太多的衣服，因此这些快递里有三箱都是衣服，剩下的是一些学习资料还有生活用品。

陈秀珍没在家，她一个人忙活着将东西从一楼运送到二楼房间，又花了数小时将它们收拾好。

等忙完一切，陈秀珍也回来了。

这是她来覃梧的第二天，离开学还有三天。

傍晚饭桌上，陈秀珍提起明郗的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让她开学时直接过去就行。

明郗点点头，今日饭桌上仅有祖孙俩，陈渡不在，她蓦地想起隔壁那个宛如荒野的院子，好像并没有人住。

暑假最后几天，明郗几乎闭门不出，每天待在房间温习知识点，看书做题。

覃梧不比京市，教育资源大打折扣，要想维持着以往的成绩，她必须付出更多的时间。

只是几天下来，她实在受不了这里的高温天气，每天都是汗涔涔的。

在见到陈渡，是在开学的前一晚。

陈渡是被陈秀珍一个电话叫回来的，平时陈渡不在家住怎么着都行，但今天不行，明天就是一中开学的日子。

两人进了院子，一边走一边说着话，陈秀珍一脸严肃地看向陈渡：“我跟你说的，你都记着没？”

陈渡双手抄着兜，跟在陈秀珍的身后走着，面对老人家一而再再而三的交代，陈渡轻笑了一声，唇角勾着：“放心吧，记着呢。”

不就是答应她好好照顾城里来的娇贵公主嘛，这有什么难的。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院子里走，说着说着，陈秀珍就免不了哀叹一声：“你也别嫌我啰嗦，当初她母亲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她在京市无忧无虑生活了这么多年，如今初来乍到，面对不熟悉的地，不相熟的人，心里难免有落差，你和她一个学校，平时多照顾照顾她。”

陈秀珍说完这些，转身便进了厨房，独留陈渡一人站在客厅，他环顾室内，没看见明郗的身影，猜想她应当是在二楼，陈渡长腿一迈，踏着阶梯走上去。

二楼房间不多，陈渡上去时，明郗房间门敞开着，她正蹲在地上，整理那些寄来的学习资料。

对于她来说，这算是最珍贵的东西了。

她整理地专注，完全没注意到倚在门边双手环胸的人影。

明郗拿着手里的A4纸张，起身想要把它放在书桌上，一回过头就看见陈渡闲散地靠在门框，她蓦地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陈渡没回答她的问题，眼神越过她看向一地的狼藉：“这都是你从京市寄过来的。”

可真是个好学生。

那四个箱子里，估计最沉的那个，里面装地便是这些书。

“嗯。”明郗抿唇，将手里的资料放在书桌上，继续蹲下来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