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 第2章 第 2 章

夜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傍晚的天雾蒙蒙的，夕阳落至山巅，远处澄黄一片。

陈秀珍在家早已等得望眼欲穿，听见轰鸣声，连忙从屋内走到院外，瞧到明郗的那一刻，老人浑浊的眼睛还有些许恍惚，但很快，眼眶便温热起来，旋即满眼心疼地摸了摸明郗脸颊。

在明郗记忆里，外婆是个很模糊的影子，她自小在京市生活，母亲极少带她回到覃梧，上一次出现在这，已经想不起是哪一年的记忆了。

她走上前，温声喊了一句：“外婆。”

陈秀珍面色温和，笑着欸了一句，紧接着拉过她的手关心道：“从京市过来累坏了吧，饿不饿，在火车上吃东西没。”

知道外婆是真心实意的关怀，但想到火车上那一情形，明郗微微一笑难得撒了个慌：“吃了，不饿。”

“那就好。”陈秀珍说着，从她手里接过行李，带着人往内走。

明郗抬眼打量着这栋房子，是乡下常见的自建二层小平房，看起来有些年份，外头带着一个小院，院中有颗桂花树，上面还结着茂密的黄色花朵，散发着浓郁的清香，进门右手边还有块小菜地，种着绿油油的蔬菜，长势良好。

眼见人祖孙俩正忙着叙旧，陈渡也不再打扰，总之他接人回来的任务也完成了，眼下也该走了。

陈渡轻咳一声，抬了抬眼：“人给你带回来了，我先走了。”

听见声，陈秀珍这才回头看向陈渡，见他要走，忙开口将人喊住：“等会，又要去哪？都说了晚上来家里吃饭，怎么一天到晚怎么就知道往外跑。”

陈秀珍嗔怪，忽地又想起什么，转身看了眼明郗：“瞧我这记性，都忘了跟你说，本来是要喊你舅舅去接你的，但今儿你舅妈要带安安去医院，他走不开得看店，我才找了陈渡去接你。”

陈渡—

明郗回头，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原来他叫这个，耳东陈吗，du又是那个字？

陈秀珍话落又朝陈渡招手：“还不进来，马上就要吃饭了，吃完饭再去，耽误不了你，正好你妹妹今天刚到，你俩多熟悉熟悉。”

等等——妹妹？？？

明郗瞪大眼睛，眼珠在两人身上流转，这是哪门子的兄妹，她虽然远在京市，但也听说过舅舅家只有一个女儿，从哪蹦出一个大高个哥哥。

明郗深吸一口气，难道......

怪不得，他在火车站说什么家属。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隐晦的关系在。

陈渡眉头微挑，闲散站着，嗤笑一声：“您可别给我戴高帽，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什么哥哥妹妹的。”

陈秀珍却不在意，一个劲地说：“明郗比你小，不是妹妹是什么，她是我亲外孙女，你呢，也算是我孙子，论关系，可不就是表兄妹。”

明郗呆愣在原地，眉头微微蹙起，只觉得这段关系像是缠成一团的毛线，什么又叫做算是孙子？

小姑娘还在发呆，直到陈秀珍拍了拍她手背，叫她喊人。

明郗抬眸，看了眼陈渡，沉默过后，艰难开口：“表哥？”

陈渡：“……”

长睫轻眨了两下，陈渡心尖一颤，怎么陈秀珍让她叫什么她就叫什么啊。

直到晚上吃饭时，明郗都没搞清她们三者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多吃点，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每样都煮了些。”老人家满含关切，一个劲给她夹菜，明郗吃了半天，碗里的饭菜一点没少。

“谢谢，那个…外婆，我自己夹就好。”明郗细声道，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吃着，陈秀珍却当没听见似的，眸光落在她削瘦的身形，只觉得小姑娘也太瘦了些，她夹起一个鸡腿放在明郗碗里，慈爱道：“快尝尝这个鸡腿。”

陈秀珍念着明郗今日过来，特意做了慢慢一桌子的菜，全托他这个表妹的福，陈渡今晚还多吃了一碗饭。

两人对坐着，他撩起眼神，就能看见她低头专心致志地扒着碗里的饭，桌前还放着她挑出来的辣椒和香菜。

“说起来你们还是一个学校呢，以后明郗上学也算有个伴。”陈秀珍夹了快藕片，又转头看了眼陈渡，问道：“对了，你在哪个班？”

陈渡正吃着饭，闻言含糊不清给了个答案：“二班。”

陈秀珍：“那要不明郗你也转去二班，和他一个班我也放心。”

陈渡放下筷子：“这话说的，难不成学校还有人会吃了她。”

明郗也抬起头看了眼外婆，脱口回绝：“不用，我到时候听老师安排就行。”

见明郗拒绝，她也只好作罢：“行吧，依你。”

话虽这样说，但陈秀珍还是想着，小姑娘着实可怜，年纪轻轻没了妈，瘦瘦小小一个人，眼下既然来到她这，便想着给她最好的，万事都替她思虑周全。

怕她刚转来这，人生地不熟遭欺负，便想着让陈渡多照顾点她。

陈渡吃饭快，没一会便饱了，想着今晚也算依着老太太意思，坐下一起吃了饭，可他那边还有事，放下碗和陈秀珍说了句我先走了便离开了。

吃过饭，陈秀珍便拉着明郗往楼上去，老人家推开门，笑吟吟看向明郗：“往后你就住这，这屋子我都给你收拾好了，床单什么的都是早上给你换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明郗放下行李，这是一件四四方方的卧室，正中央放着一张大床，旁边有个小衣柜，右边是窗户，窗户前摆了张原木书桌。

房间没有独立的卫生间，整个楼层只有一个公用洗手间，不过目前二楼就她一个人住着，这都不是问题。

虽然比她以往住的房间要小很多，但明郗已经很满意了，回过头看向外婆柔声回道：“我都喜欢。”

陈秀珍一听，更开心了，拉着明郗的手直言：“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这里平时就我一个人住，你要有觉得有什么缺的，就跟我说，我去给你买。”

“您一个人住？”明郗不解：“那陈渡呢。”

听外婆和陈渡的对话，明郗自以为陈渡也是住这。

“陈渡呀，他住隔壁，诺，就旁边那栋。”陈秀珍指着旁边一栋房子解释道：“他爸妈都不在身边，早年跟着奶奶一块生活，只可惜前几年便走了，那时他才初中毕业，我看这孩子可怜，平时也没人管，想着也就多一个人吃饭的事，就时常叫他来家里。”

明郗下意识问：“那他爸妈都不管他吗。”

闻言，陈秀珍笑容敛起，望着那幢小屋沉默片刻，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夜八点的天彻底黑了，晚风轻拂，空气里都是纯净的桂花香，陈秀珍下了楼，明郗一人站在窗前，远处亮着成片的光源，圆月高悬，繁星点点。

从这角度看，恰好能看清隔壁那栋院子的样貌，外表陈旧破敝，院内堆着一堆杂物。

明郗从行李箱找出睡衣就去洗澡，当温热的水流流经周身时，她才感觉到全身心的放松。

自母亲出事后，她就没睡过一天好觉，或许是这两天实在太累，明郗难得沾床便有了困意，只是夜里迷迷糊糊被一阵机车声吵醒，但很快又进入了梦乡。

明郗一觉睡到大中午，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睁开眼看了眼屏幕，见是快递的电话，随后手指一滑按了接听。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对方便开口说清了身份和来意，明郗翻了个身，揉了揉脑袋，反应了好一会才回了他一个好字。

彻底没了睡意，明郗从床上爬起来，换好衣服洗漱完下了楼。

院子里，陈秀珍正拿着把蒲扇同老人聊着天，见她睡醒，笑意温和地问：“醒啦，看你睡得正香，就没叫你起来吃早餐，饿了吧，我去给你煮碗面。”

明郗不好意思麻烦外婆，且她现在也不饿，便拒绝道：“不用不用。”

覃梧的夏天比京市还热，烈日烘晒着水泥地，院内的桂花树耷拉着嫩绿的叶子，家里的电扇呜呜呜的转悠着，输送着带有热气的暖风。

下午时分，明郗特意挑了个没那么热的时间点，打了把伞，和外婆交代完便按着地图提供的方向走，打算去驿站取从京市寄过来的快递。

陈渡昨晚照例睡在了网吧，二楼有个休息室专门给他歇息，平时里偶尔会住这。

他和贺子昂都在这，宋斯望自然也是隔三岔五往这跑，暑假期间更甚，俨然把这当成了据点。

“我去，贺子昂，快看，有美女。”宋斯望趴在窗户边，眼睛瞪得老大，说话间还不忘用力拍贺子昂的肩。

闻言，贺子昂肩膀向后一抖，嘁了一句，不耐烦的吼道：“别吵吵，老子正忙着上分呢，这地方就这么大点，哪来什么美女。”

“嘿，不信，你自己来看啊。”宋斯望朝身后一吼。

休息室是个小卧室，面积不大，光线昏暗，陈渡穿了件灰色T恤和运动裤，碎发凌乱，眼皮耷拉着，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从休息室出来时，就瞧见两人趴在窗户上，伸长脖子望外探，嘴里还说着“好白，真漂亮，又有气质“等字眼。

“你俩，干嘛呢。”

“哟，醒了。”贺子昂闻声回头瞥了他一眼，见怪不怪地问了一句：“又是凌晨回来的？”

闻言，陈渡也只是不咸不淡嗯了一句。

“哥，你看。”宋斯望下巴一挑，陈渡顺着视线看过去，路边女孩穿着一袭淡绿色短裙，收腰的款式，巴掌大的腰盈盈一握，裙长堪堪到膝盖，露出一截白皙小腿，脚上穿着干净到宛如刚从店内新买的小白鞋，长发扎成低马尾。

少女撑着遮阳伞，像只迷路的小兔子，眼神飘忽地看着周围，还时不时低头捣鼓着手机，须臾，又换了个方向朝右走。

宋斯望眼睛一眯，不确定地问：“不对，哥，你看小美女朝往哪走呢。”

贺子昂定眼一眼，看着明郗要去的方向，嚼着口香糖的嘴一努，说：“那不是你家吗。”

宋斯望是个近视，但不太严重的那种，平时也不喜欢戴着眼镜，但这会人越走越远，那个身影也愈加模糊，听到贺子昂这么一说，忙拿起手机就要走：“我去，小美女去我家超市了，不行，我得回去看看，你们先玩着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