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一直盯着他,荀子都头皮发麻,只听他说:“你手里是什么?”
荀子都攥紧了帕子,要往袖子里藏。
林墨突然伸出手,抓住他袖口。
荀子都头皮炸了,挣扎起来,他反应很大,出乎林墨的意料了,林墨松了手,帕子没放好,一下子掉出来了。
林墨接住了,一眼就看见了上面两只狐狸,姿态狎昵。
林墨神色一言难尽,把帕子给他:“荀子都,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荀子都被抢了帕子,心中气愤,涨红了脸,直接把帕子揣进怀里,林墨脸色越发难看。
有了小狐狸在身边,荀子都心里踏实不少,决定趁此机会跟他说个明白,以后各自安好。
他鼓起勇气对林墨行了一个礼,嗓音温柔又坚定:“林墨,以前是我不好,多有得罪,给你造成了不少困扰,我不知道我爹娘又去找你了,对不起,我回家会说清楚的。你就要去京城了,我也衷心为你高兴,你放心,我是不会去京城打扰你的,祝你金榜题名,迎娶名门贵女,前途无量。”
荀子都没抬头,发顶毛茸茸的。林墨在心中冷哼。他想看一下荀子都的眼睛,看不见。
这句话荀子都今天第二次说了。
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娶名门贵女,封王拜相,前途无量,不用荀子都说,他林朝闻的人生,必定如此。
今日不过是被一个在野的丞相抨击了两句,他心中烦闷,但是,只要等到明年春闱一过,他林朝闻的名字,就会天下皆知。区区一人的评价又能如何?
他再看一下眼前的人,依旧垂着头,看也不看他。
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荀子都的眼睛不在他身上。以前,不管怎么不理他,鄙夷他,冷落他,他都笑嘻嘻的,心里眼里只有他林朝闻。
林墨心里好一阵失落。
在禅院的时候,芈相看不上他,他心中烦躁,还以为荀子都被吓坏了,不敢惹他生气,躲着他,没想到,荀子都还是一直在背后跟着他。
他在紫金山吹了半晌的冷风,还是烦闷不已,此时此刻,特别想看一下荀子都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亮,里面全是对他毫不掩饰的仰慕和喜欢。但是荀子都一直低着头,看不见。
林墨心里有点着急,更烦躁了。
中秋灯会那晚,整条街的人都仰慕他,追捧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但是哪一个都比不上荀子都看他的眼神干净纯粹,毫无保留。
就是粗陋蠢笨,路都找不见。
过去接他,都过不来。
不是他的良配。
林墨从不参与猜灯谜这种无聊的事,苏连山说荀子都想要灯谜的大礼,荀子都哪会猜灯谜,来都来了,就帮他拿到好了。
自他中了解元,荀子都就越来越少见了。可能是那天荀子都为他设宴时,他对荀子都太过严厉,荀子都之后连靠近他都不敢,那天也是,一个人默默的坐在远处摊子上看他猜完了所有的灯谜,还不知道买了什么东西悄悄藏起来。
还真的是怕他不要他了。
呵,可笑,刚在后山,苏连山说,荀子都那天夜里,一个人走丢了以后,跟别人去河边放灯了。
荀子都这副人傻钱多十分好骗的样子,会很招人吧。
林墨想象了一下荀子都清澈干净的眼睛里,装了别的人的样子,脸冷了,烦躁不已。
“抬头。”
林墨高冷的说。
荀子都闻言,抬头看他,说了那么多,不知道林墨听明白了没有。
荀子都的眸子很亮,清晰的映出他的影子,林墨心中稍定,快步向前走,任荀子都的目光追在身后。
下山后,荀子都本来要去长意坊,但是林墨要回家,就要穿过西山街,就还要一起走一段路,荀子都立刻决定改道去飞花酒家。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林墨竟一直没有改道的意思,荀子都跟在他后面走,快到飞花酒家了,林墨还没停。
林墨先回头看了一眼荀子都。
“你要跟到什么时候?”
荀子都止步,礼貌的行了礼,转身往长意坊跑了。
林墨看他跑远了,径直去了飞花酒家。
荀子都在长意坊转了一圈,问店里的伙计们萧潜最近有没有来过,得到的一致回答是,没来。
“从来没有?”
荀子都强调。
“没有,东家,大人很忙,哪能天天来逛铺子呀。”齐掌柜也是这么说。
荀子都点头走了。
出了长意坊,去了隔壁溪山居。
溪山居今日主打的画是一副瀑布流泉,碎屑满地,很有山居的清凉感,在这深秋,看上去有几分冷。
掌柜见到他就说:“公子,什么时候拿新的画来?我这中庭都不知道摆什么好了,就这张飞瀑图勉强能看了,就这还是之前挂过没卖掉的,是我自己画的,现在拿出来已经不应景了,路过的人怕冷着,都不愿意多看。”
荀子都眼神安慰他了一下,问:“前几日不是才叫小莱拿了一张逗蛐蛐的图吗?不好看吗?”
掌柜:“第二天就卖掉了。”
荀子都微愣,脸慢慢红了。
“公子的画,现在有多抢手,我挂一副卖一副,一口价,只高不低的。”掌柜很得意。
荀子都声音小了:“不都是卖给同一个人吗?”
掌柜十分有理:“公子,曲高和寡,知音难求,有一人知你懂你,胜过千万个跟风喜欢你却又不是真懂你的好的人。”
荀子都柔声问:“他是亲自来的吗?”
掌柜:“当然了,前天来的,售出记录上写着,公子你看。”
掌柜把账本递给他,清清楚楚的,写着最后一笔单在前天。
看着寥寥可数的交易记录,荀子都不禁想,他家的溪山居,果真冷清,跟隔壁不可同日而语。
掌柜安慰他:“公子,你放心,公子是璞玉藏于深巷,等有更多人能看见公子的好了,我们溪山居,肯定比隔壁强。”
荀子都有点惭愧,他其实最近的时间,不是看账本,就是画画,攒了不少画作,随时可以拿来溪山居,但是,一想到那些画拿来就是被萧潜买走,又实在不好意思了。
倒不如直接送他了。
但这不是办法,掌柜和爹爹都希望他和铺子都能蒸蒸日上,要是去京城的话,是不是真的有可能像萧潜说的那样呢?真的会有更多人喜欢他吗?
萧潜说他擅书画,芈相那么严厉的一个人,又凶萧潜又凶林墨的,也是认可萧潜的话的。
说他画的很好。
奇怪的是,萧潜明明就有来西山街,长意坊的人为什么都不说呢?
荀子都心中隐隐不安,天已经黑了,还是绕远,转去了飞花酒家。
冤家路窄。在门口又撞见了一个最不想见到的人。
“你怎么还不回家?”
高冷的声音对着他冷冷的压下来,荀子都抬头,林墨站在飞花酒家对面的路上。
“子都!”苏连山叫他,这人正从飞花酒家出来,对着他神秘一笑。
林墨冷着脸从他身边过去了。
苏连山跟过来,路过荀子都的时候,小声的揶揄了一句:“子都,今天穿的很好看嘛。这么晚了不回家,干嘛呢?”
荀子都警惕的退后。
苏连山声音更小了:“别紧张,朝闻还在呢,我能把你怎么样?”
荀子都悄悄看去,见林墨果真回头看了一眼。
苏连山忙装作若无其事,跟着走了。
荀子都心中起疑,心想苏连山奇奇怪怪就罢了,林墨怎么也怪怪的。
等他们走远了,荀子都才跑进飞花酒家。
罗掌柜正在大厅里挨个向各桌客人打招呼问好,远远的向荀子都也笑眯眯的拱手。
荀子都刚要回礼,罗掌柜就转身看别处,继续问好去了。
荀子都讪讪的,独自向后面萧潜的屋子跑去。一路畅通无阻,没有人拦他,也没人跟他说话。
推开门,屋子里空空如也,没有人。
所有摆在桌上的夜明珠都用轻纱遮盖住了,暗沉沉的。
萧潜没在。又没在。
满屋子的夜明珠,他确定这间屋子除了萧潜,不会有第二个人能住了。
萧潜要是离开江城,陈设会全部收起来。
可他每次来都不见人。
从那天起火以后,他再没见过萧潜。
荀子都终于察觉出不对来,意识到一件事。
萧潜,是不是在躲他?
萧潜不想见他。
荀子都想起来今天萧潜一个人从芈相的禅院走了,孤独的样子,心里难过,但是他也知道,萧潜不需要人安慰他,更不需要人可怜他。
今日在紫金山,无论前院还是禅房,对萧潜来说,都是极不痛快的羞辱,而像紫金山这样的情况,萧潜经历过很多次了,罗掌柜都知道,他每一次去都不高兴。可上次在船上提起来,还能随意的管芈相叫老头子,一点也看不出来。荀子都心里难受的不行。
还有他们口中另一个老头子,是谁,不言而喻。
那位大人,对他很不好。
他怀疑萧潜今天见到他了,罗掌柜跟他说的,萧潜不会不知道,却没等他,也没叫他。连罗掌柜也不敢再多话。
萧潜不理他了,荀子都想到种种迹象,可能更早,从那天放灯回来,就不理他了。所以才突然像消失了一样。
他把帕子拿出来,放在窗边萧潜常坐的位置,走到门口,又回来拿走了。
有机会的话,还是亲自给他吧。
要是他一直不在,就不给他了,反正他可能不想要了。
荀子都一个人踏着星星的影子回了家。
没想到的是,身后有两个人一直看着他走远。
“看见了吧?”
“荀子都,天黑了不回家,一个人来酒家,不知道是见什么人?”
“跟他放灯那个人,叫什么,照渊。”
“朝闻,你要是心里一点没他,就罢了,你现在这不是跟自己较劲吗?”
“你要真看不上他,可有的是人愿意,我找人打听了,放灯那天,有人看见荀子都在河边和齐楚大人一起拉拉扯扯的。齐大人你可能不知道,最喜欢子都那样的,后来和他放灯的,又是另一个人,啧啧啧。”
“朝闻,你是状元之才,日后必定前途无量,一个荀子都的确不算什么,但是,大家同窗一场,我为你着想,这不是怕你后悔嘛。”
“你自己想,你心里,就一点都没有他?”
苏连山口干舌燥的说了一大堆,林墨终于开口,冷冷的问:“你是怎么知道你心里有谁的?”
苏连山要笑了:“朝闻,别说,你和子都还真是般配。你喜不喜欢他,要看你想不想亲他,想不想抱他,还有就是,想不想和他睡觉。”
林墨心里闪过荀子都帕子上举止轻佻的狐狸,冷哼了一声。
捉虫,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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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