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本就没有领兵的才能,这五万人给他之时本就是以为京都只有一万禁军,配合宫里的刺杀希望能一举拿下京都,可没想到宫中刺杀失败,本应去往樊城的一万禁军突然出现,而且在惠王大军压境的情况下,裴决竟然敢只带一万兵马前往。
玄武军赶到,胡城和源城的人马也提前赶到,无望的众将领竟直接闯入了帅帐,砍下了吴王的人头送到了苏之惠面前邀功。
而随着惠王的倒台,周边的叛乱也被四方军悉数镇压,一场声势浩大的叛乱就以这样荒谬的结局快速结束。
苏之惠带玄武军先行,苏岑受了伤,不能颠簸,于是一路坐着马车慢行,裴决相陪,等他们到的时候,战场都打扫好了。
回到京都时,养了这么久,苏岑腿上的伤也好多了,行走没有问题,最严重的右胳膊和胸前还有些严重。
京都还在清理,贺瑜看他这一身伤,便让他回候府先养几天,宫里还有些事没完,京都也还需要大清理。
于是回到候府的苏岑又变回了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候爷,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苏母简直连喝水都舍不得他端杯子,解忆则被送回了解府,才得知解大人已经没了,痛哭了一场后关在家里再也不见人。
裴决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养好了,他身上小伤颇多,之前也是因为力竭,休息了这几日都已经没有大碍了。
贺瑜的毒已经彻底拔除,只是到底伤了身子,一直在调养着,他的的速度也快,不过短短七日,该查清楚的,该结算的,他一个都没落下,裴决自回京都之日起,几乎就要宿在宫中,若不是苏岑还在候府里每晚等他,他几乎都不用回。
苏岑左右臂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不能提重物,需要再养养,右手臂也能伸能抬,但他不老实,有时候激动起来就忍不住挥手臂,又让伤口裂开了一次,于是吴老给他用纱布挂在了胸前,不让他乱动,但那样实在太丑,于是苏母只好选了锦缎给他绣了包裹在外头,苏小候爷的脸色这才好点。
到了十一月,冬日的冷意很快就弥漫天地,苏岑这样包着,外头披件披风,倒也看不出来,在樊城瘦了一圈的人,在候府里养了半个月,终于又给养回来了一些,只是相比之前,到底是上过战场,见过生死的人,那股子骄纵少了些,眉眼间成熟了许多。
这日裴决回晚了,快子时了才回来,因为苏岑在候府,所以他也是一直住在候府,都没有回过丞相府,外头都在传两人在樊城共同御敌,患难见真情,以后就是铁兄弟了,这下裴苏两家只怕再也分不开了,说不定裴决还会娶苏家哪个姑娘,结下秦晋之好。
他脚步轻缓地走进藏锋院,见主屋的烛火还燃着,就知道苏岑还没有睡,又在等他。他勾了下唇角,但随即却又叹了口气。
小陵一见主屋灯亮着,就识趣地退出了主院。
才推开门,就听里面一声:“裴明月!”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裴决进了屋,转身关上门,就看到坐在他床头的苏小候爷,散着发,只穿着里衣,一只手臂还挂在胸前,扬着下巴看着他,眼神锋利:“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吗?”
每日都要来这么一遭,裴决已经习惯了,解下披风放到一边,这才走过去:“事务繁杂了些,这两天忙过了,我和陛下告两天假好好陪你。”
苏岑拉被子,躺下,转身,一气呵成。
“别碰到伤处。”裴决的目光越过他的肩,看到那受伤的手臂还好好的,这才放下心来:“你先睡,我去沐浴。”
没有苏岑打扰,裴决沐浴其实很快,等他出来时,苏岑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像是睡着了,但那鼓动的眼皮却暴露了主人的心思。
眼珠子不知在转什么呢。
裴决掀开被子上了床,他身上还带着些水气,而被子里暖烘烘的,全是苏岑身上的味道,还带着些药味儿。
“陛下让你明日进宫一趟。”裴决伸手揽过人,嗅着他后颈处淡淡的皂荚的味道,只觉得一天的疲惫都被安抚了。
苏岑闻言转过身来:“进宫?”
裴决嗯了一声:“关于先帝的事。”
这下苏岑玩闹的心思瞬间便没有了。
解家的事贺瑜只告诉他还在查,马上就有结果了,后来便没了消息,这些日子他也问过裴决几句,裴决却只说他只知道一部分,还有一些三言两语可能说不清楚,等全部查清楚了会告诉他,现在,是查清楚了吗?
苏岑没和裴决一起进宫,贺瑜一向勤政,散了早朝后他才进宫去,贺瑜特地给他留了碗筷三人一起用了午膳。
“一会儿我们去一趟慈安宫。”贺瑜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经过这一遭,瘦了一些,骨骼轮廓更加分明,更显得成熟威严。
梁公公命人撤去了桌子,苏岑靠在那里,撇了他一眼:“你到底查到了什么?”
裴决正想着要起身退去,却被苏岑手一按,将他拉住了。
贺瑜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而是说道:“当年除了求救信以外,贤贵妃还写过一封信,这封信是给她宫外的丈夫和孩子留的,这封信已经毁在了钟山大火中,但是解大人找到了当年的活下来的,唯一的一位知情人。”
三人来到慈安宫时,太皇太后午觉刚醒,看到苏俏那还吊在胸前的手臂,又好笑又心疼:“哎哟,快来给太奶奶瞧瞧,还疼不疼啊。”
这位半月前在城墙上面对六万大军而不惧的老太太,此时眼里泛着水光,一下一下轻抚着那被纱布包着的手臂,格外小心。
苏岑笑嘻嘻地道:“早不疼了,就是府医看护过了头,非要我包着,不然我能当场给太奶奶表演射箭。”
太皇太后手指点了一下他的头:“不能调皮,再好好养养。”
撒娇了一阵,太皇太后看着下面的贺瑜和裴决,也知道他们今日来不止是来看看她的,她给芳嬷嬷使了个眼色,芳嬷嬷立刻屏退四下,殿中只剩下他们的时候,才说道:“陛下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贺瑜也卖关子,将刚才对苏岑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看着太皇太后微微变了的脸色,他继续说道:“那信上其实没写什么,只有一句话。”
太皇太后面上的笑容全都消失殆尽,眼中利色一闪而过:“什么话。”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宫中一片寂静,落针可闻,芳嬷嬷脸色大变,太皇太后唇角抿紧,一双眼中锐利尽显。
“还有呢?”太皇太后微微移动身体,本来靠在软垫上的人背脊竟稍稍挺了起来:“陛下不止查了这些吧。”
贺瑜声音平静,在解大人向他坦白一切之后,他已经惊讶和震撼过了,此时不过是向太皇太后讨个交代,并把所有的猜想证实。
“当年先帝送贤贵妃出宫,同时送走的,还有贵妃宫中的一个侍卫,后来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有一个儿子,贤贵妃被送给惠王为质,除了给裴将军的求救信,她还给自己的丈夫和儿子留下了一封信,信上,只有这一句话,裴将军救了她的丈夫和孩子,同时也知道了这句话,所以才会冒着风险也要去杀她。”
后来,惠王还是找到了他们,为了保护孩子,丈夫带着信做诱饵,被抓后来受刑而死,惠王带着这封信欲入京都,最后和苏父一起死在了钟山大火中,那个孩子则被人辗转送到了裴夫人那里。
那个孩子就是小陵。
小陵对自己的爹娘并不清楚,只知道自己是个孤儿,被收养,习武,然后送到了裴决身边成了裴决的贴身侍卫,这也算是实现了裴将军答应贤贵妃的,护住她的孩子。
而小陵的养父,本是个目不识丁的武夫,他爹生前将孩子托付给他时,将信中的内容告诉了他,后来被解大人找到。
“所以,太奶奶,我们的生母到底是谁?”贺瑜直视着太皇太后苍老的面容,这位养育他,扶持他,为大周奉献了一生的尊贵女人,也是唯一知道真像的人:“或者说,我们的生父,到底是谁?”
此一句一出,连苏岑都站了起来,看向了他。
刚才那句话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不对,可是贺瑜却似乎已经知道了全部的答案。
苏岑再看向裴决,裴决并没有惊讶,对上他的眼神时,眼中有些无奈和悲悯。
在贺瑜的质问下,一向镇定的芳嬷嬷额上已经渗出了冷汗,她有些无措地看向太皇太后,可太皇太后却仍然镇定如常,只是转动目光,缓缓地看向了贺瑜。
“一切都已经过去,战争已经结束,陛下的盛世即将来临,为什么一定要去纠结这些往事呢?”
她慢慢地开了口,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甚至没有回答。
贺瑜却是目光坚定,他嘴唇还有些许苍白,此时整个人似乎都绷得紧紧的:“这些为了大周操劳至死,尸骨无存,甚至背上千古骂名的人,难道连一个真像都不配有吗?”
太皇太后看着他,透过这张脸,却又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人。
那是她自己的女儿,却从未穿过一天裙子,从未戴过一天钗环,连死时,都是倒在满桌的奏章里。
那是她拼死生下,带来希望,又为大周燃尽一生,她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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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八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