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这么说!根本没有什么真正的苦命人,那些都是欲加之罪。你知不知道上古的时候,人们生病了就以为是上天降罪,所以献祭了很多少男少女。可后来证明,一切不过是因为人们的无知。我想你也一定是因为生了病,恰好你这种病大家都没有见过,他们害怕展露自己的无知才会说是厄运。”长绵笃定道。
乾云愣住,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解释:“你是说....我这副样子是生病了?”
“对啊,阿嬷说过我们的一切都是上天赐福,上天爱我们每一个人就像爱自己亲手创造的孩子,母亲对孩子是包容慈爱的,怎么会诅咒自己的孩子呢?即便你做错了事,也一定有机会改正。”她越说越激动,起身坐到他身边继续说道:“你不要怕,我是圣女,圣女会保护和拯救她想要守护的人,现在我告诉你,我会用我的力量守护你,以后啊,我罩着你。”
“圣女?你会守护你的寨子,对吗?”
“当然。”
他侧耳听着她的答案,嘴角微微翘起:“好,那我跟你回去,去你的寨子里,不论是做一个砍柴工还是一个打铁匠,又或者是打更郎,什么都好。”
“好啊!不过你看不清东西怎么做砍柴工和打铁匠?你就像现在一样,早早去摘草药,日出而归,然后呢——就像你师父一样做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怎么样?你一直帮助别人,上天也会看在眼里,一定会多多眷顾你。”
她的话语好像有魔力,乾云似乎看到一幅美好的画卷缓缓展开,他真的可以这样活?上天没有厌弃他?一定是这样的,不然上天怎么会让她出现,她这么美好,如果自己是个不幸之人,哪里会有这么好的运气遇到她呢!
“姐姐!”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少年的呼唤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长绵轻叹一声:“小魔王来了!”
乾云感觉地面震了震,一双热乎乎的手扒拉开他,一屁股挤坐在他和长绵中间:“姐姐,这是谁?”
布都气喘吁吁跟在后面进门:“圣女,小少爷跑得太快了!”
“布都,休息一下吧!”长绵对名叫“仲离”的少年说:“你这个臭小子,怎么又不听话,偷偷跑出寨子来?”
“姐姐你偏心!为什么只带布都出来?我自己在寨子里读书,头都快大了!你们待的是什么地方?这个白头发的怪人是谁?”
长绵狠狠揪住仲离的耳朵:“没有礼貌!这是乾云哥哥,是他收留了我们,我们这几日摘药都要借住在人家家里,你要说谢谢。”
仲离鬼哭狼嚎一通,长绵才松开他的耳朵,他捂着耳朵委屈巴巴对乾云说:“对不起,乾云哥哥,谢谢你收留我们,你真是个大好人!”
乾云摇摇头:“没什么,家中简陋,你们别嫌弃。”
仲离立刻握住他的手:“怎么会呢!这里空气清新、环境幽雅,又有草药的淡淡香气,简直是休养的宝地!”
他的手肉乎乎、热腾腾,仲离忍不住抬起手。摸上他的脸蛋,果然和想的一样圆滚滚、软乎乎,原来是一个可爱善良的小胖子。
“看来乾云哥哥很喜欢我,姐姐,你看我们一见如故,你不留下我,乾云哥哥也不会同意的!”
对于仲离顺着杆子爬的功力长绵早有预料,她妥协道:“难为你平时窝也不挪一下的人能一路跟着传信鸟找到这里,左右现在就算放你自己回去我也不放心。”
仲离兴高采烈,一下子扑进仲离怀里:“乾云哥哥!你真是我的福星!”
他又一次从梦中惊醒,明明次次都是如此美好的场景,明明都是他拼命想要追忆起的过去,现在却像利刃一样将他凌迟,他跪在自己搭设的刑场上,一次又一次继续这未完的刑罚。
一滴滴泪水砸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他揪着心口,渐渐蜷缩成一团。
“福星——福星....我怎么会是你的福星呢?我是灾星!我该死!我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追随师父而去!老天爷,你为什么这么对我?难道我不是你的孩子吗?假如你厌弃我,就让我一个人万劫不复,为什么要伤害对你虔诚的他们?你降福圣女的时候,就是为了有一天轻而易举将她抛弃吗?”
没有人再来回答他,他永远也无法从上天那里得到答案,于是他决定这一次由自己来亲自书写结尾。
乾云很是闲云野鹤地过了几天悠闲日子,不是陪仲离下棋就是和无月一起练字,倒真有几分仙人的姿态。
这日无月正在烹茶,乾云坐在她身侧,闻着淡淡茶香。居安进门道:“仙师倒真悠哉。”
乾云浅笑答道:“是居安大人呐,听闻最近无忧城全城布控,誓要抓出杀害韦掌教的凶手,倒也真的没再出什么事了,大人是武官,如今重新得到重用,看上去很是风光。”
居安身穿铠甲,神情肃穆,能够依稀看得出他当初在战场上的雄姿英发,“仙师这就是在取笑我了,真正的凶手没有抓到,只抓到几个偷鸡摸狗的宵小之辈,就是城主不说,我也自当汗颜。”
“若是真有这么个凶手,那不知他曾经残害过多少人,然后再推到长绵身上了,这样心思缜密又武艺高强的人,想来也不会一时就露出马脚,大人不必自责。居安大人今日来此,应该不只是为了跟我叙话吧?”
居安拱手:“歹人既然用这样的手段杀害韦掌教,说与韦掌教毫无瓜葛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城主希望从韦掌教为人开始查起,这一查不要紧,倒是牵扯出很多韦掌教的秘辛。事关重大,实在匪夷所思,城主的意思是希望仙师也走一趟,毕竟仙师对韦掌教应该比我们了解得深。”
他的眼神带着探究,乾云慢悠悠站起身,果断道:“可以,城主大人既然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定当尽力。”
他一饮而尽杯中茶,对无月说道:“阿慈,你自己待在城主府也是无聊,不如跟我一起去瞧瞧?”
还不等无月点头,居安上前一步道:“恕我多嘴,姑娘家不太合适。”
“阿慈不是普通姑娘家,她年纪轻轻却有勇有谋,极为聪慧。”他展开折扇挡在居安身前:“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
居安与他对视片刻,妥协道:“那就跟我来吧。”
三人一同出了城主府上了马车,马车晃晃悠悠,一路上三人相对无言,乾云靠着马车壁闭目养神,居安留意着各种风吹草动,无月就无聊地靠在乾云胳膊旁数他衣服上的花纹。
山里的月亮格外亮,难怪有“皓色千里澄辉”这样的说法。仲离疯闹了一天,早睡得昏昏沉沉,布都时刻盯着仲离,带了一天孩子,也宛如心力交瘁的老母亲一样睡了过去。乾云和长绵并排躺在房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仲离真是个小孩子,布都光是照顾他就焦头烂额了,这就是我为什么没有带他偷偷跑出来的原因。”长绵长叹一声:“长姐如母啊!”
乾云笑得很开心,他从未像现在一样放松过:“仲离很可爱,小孩子就应该这么无忧无虑。我听他说他在读科举的书?”
“是啊,阿嬷当然是想仲离留下来接替寨主的位子。可我还是觉得,外面天大地大,应该让仲离走出寨子,天高任鸟飞。我是圣女,守护寨子是我生来的责任,但我的弟弟并不需要受这样的束缚,或许哪天他真的考上了,也做个什么县太爷呢!”
乾云不禁扭过头,虽然他的眼睛还没有恢复,看不清她的真实样貌,但他还是因为她在身边而开怀:“仲离天真烂漫、伶牙俐齿,看着就是读书的料子。”
长绵闻言,好笑地转头看他,他摘了布条,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犹带着笑意望向她,月光洒在他的白发上散发出银色的辉光,好像天上的神仙下到凡间。
她要说的话不知怎么都堵在嗓子里,脸上发热,“你...你能看到啦?”
乾云摇摇头:“还是看不清,怎么了,你担心我以后认不出你?”
“若是我不出声,你肯定认不出我。”
“不会,我一定能第一时间认出你!”
长绵不信:“你说大话!”
“你不信?那我给你形容形容你现在在我心里的样子,你看我说得准不准?”
长绵好奇:“那你说说。”
“我想你一定长得很好看,尤其是你的眼睛,一定又大又亮,你笑起来呢,一定是甜甜的,就像夏天我摘到的果子一样。如果仲离惹你生气了,你就会气鼓鼓地揪他的耳朵!”他笑意盈盈反问:“我说的对不对?”
长绵轻轻拧了他一把:“乾云啊乾云,真没想到你也会这么油嘴滑舌!你这根本就是作弊,有哪个女孩子会否认自己长得好看?真是看错你了!”
乾云把两只手枕在脑后,“难道说真心话也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