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来,神毓不自觉放下酒杯,右手握住身侧的宝剑,拿着宝剑走下王座,绕着那内侍看了几圈:“真是一模一样,屏瑜,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个赵聃的冒牌货?”
无月道:“这是赵聃的同胞兄弟,离国双生子能够继承王位,但一子在明一子在暗,一人为正统,一人为替身,以防大业有损。赵聃原本就是他的替身,在离国先帝驾崩前,赵聃佯装疯癫,又在先帝药中下了毒,他侍疾时为先帝试药,险些中毒疯癫。属下一直安排他装疯,就是为了此次出行将他带出来为主君所用,主君放心,属下已经安排了他在天牢中假死。”
神毓哈哈大笑,“这真是可笑,同胞兄弟却要他们反目成仇,死守基业却不思进取。煌煌大国,竟要搞出什么替身的法子,何其荒唐!”
他抬手,伸出宝剑搭在内侍脖颈处,目露寒光,掷地有声:“离国,终有一日为我施国所有,四国一统、共朝施国!”
“赵聃”对上这双野心勃勃又傲然不可一世的眼睛时,心中不免打了个寒颤,他隐约觉得离国大势已去,而面前人所说的四国一统,终有一日会成真。
同年十月,施国率先打破盟约,集结二十万大军攻打魏国。
边关十五城本尽数归了施国,但真正打起来施国才发现边关十五城在关外,关内早有魏国人花费数年修建好的城墙,魏国边防实力之悍然出乎意料,令攻打魏国的计划极大受阻。
离国——
“陛下,现在施国和魏国相争,正是我们发兵的好时机啊!施国撕毁和魏国的条约在先,我们便以此为发兵名号,先灭施国!”
说话的是位老将军,他目光灼灼,说到激动处咳嗽起来,在他看来这样的机会极为难得,是上天要灭施国,离国的屈辱终于可以洗刷,重回第一大国的风光位置上。
然而他往上看去,座上的君王却没什么笑意,他嘴角向下,阴沉沉盯着桌上的密奏看。就在他纳闷的时候,又有一个文官站出来道:“陛下不可!施国攻打魏国已有数月了,天寒地冻本就十分耗费将士的元气,而魏国只损二城,谁知道是不是魏国和施国合起来蒙骗我们离国?更何况,且不说这些,王后出使施国至今未归,若是现在攻打施国,不是在逼王后娘娘去死吗?”
他这话终于让赵聃有了些反应,他扬声问道:“今日使臣归来否?”
身侧小黄门道:“陛下,新的一批使臣昨日刚刚出发,现在想必还没有到达施国。”
赵聃只能烦躁地打开几日前的密奏,上面写着施国王上盛情邀请王后娘娘,未肯放王后娘娘归国,王后娘娘幽居施国后宫,随行使臣皆不得见。
刚刚的武将急了:“王后是施国人,师氏在施国也是名家氏族,怎么会有生命危险?再说王后是我们离国的王后,本就应该为了离国大业鞠躬尽瘁!”
文官中又出来一人:“老将军是记挂着让自己的孙女入主中宫吧!算盘打得可是响亮,用我们离国的国运来给孙女铺路,将军好算计!我们离国明明可以等他们鹬蚌相争之后坐享其成,老将军却非要巴巴地打仗,是何居心?”
老将军指着他,气得哆嗦道:“你...你!你一派胡言!”
赵聃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够了!都给朕住嘴!施国背信弃义,魏国咎由自取,朕又何必为魏国解困,若是惹得施国反扑针对离国,你们哪一个能给朕打包票不伤离国根基?谁要是有这个信心,就拿九族的命抵押,朕自会给予兵权给他!”
“退朝——”
随着内监退朝的唱喏声落下,朝臣们鱼贯而出,众人搀着气急的老将军道:“您说您这是何苦呢?魏国和施国开战,本也不关我们离国的事,陛下现在喜怒无常,又记挂王后,定是不会轻易出兵的了。”
老将军摆摆手,“若我离国还有半分血性和筹谋天下的野心,又怎会坐视不理这大好的时机?朝有佞臣,君臣相悖,我...我还说什么呀我!”说罢,拂袖而去。
霜雪裹挟着寒风透过大帐,任彦凇喝了口热茶,喟叹一声,眼睛又一遍遍看着舆图。同魏国僵持的这几个月,他逐渐摸清楚了魏国的布防,首先斩断的就是魏国向外的商道,没有了商路,魏国只能吃山傍河。
江河生了厚厚的冰层,山上也是白皑皑一片,魏国人用水浇在城墙外,等到水冻上了,城墙不但滑不可攀,还更加坚固。
副将进来道:“将军,我们的粮草支撑不到春天了。”
任彦凇点点头,问道:“工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副将回答:“瞭望台已经修筑好。”
“好,通知下去,再过三日,开始攻城!”
“是!”
三日后,乌压压的大军兵临城下,将士们都身穿黑甲,远远望去竟有遮天蔽日之感。守城的是魏国三皇子和丛太守。
见施国来势汹汹,三皇子不禁有些担忧:“丛德观,施国在外面打转已经有数月了,今日突然集结兵力,事出反常,你郡中可有对策?”
丛太守胸有成竹道:“殿下不必担心,臣早就按照陛下旨意修筑城墙,日日操练将士,未有一日敢懈怠,为的就是今日。这城墙如钢铁一般,无处攀援,即便是投石器,也只能伤个皮毛。施国言而无信,等他们铩羽而归,交恶我国,待到与离国战斗时,我们再夹击施国,叫他们自食恶果!”
三皇子赞同道:“神毓小儿诡计多端、不守承诺。天命必不会让这样的人驭极大统。丛太守,这一仗就看你的了,若是守城有功,我回去定会在父皇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话音未落,一支点着火的巨箭直直射来,插进他们身后的墙里,紧接着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二支、第三支...无数的火箭如流星般划破天空,呼啸着射进城墙上的瞭望点。
突然,箭停了,三皇子刚松了口气,却听见丛太守大喊:“快灭火!快灭火!他们在定点!”
随着丛太守指令的下达,仿佛为了印证般,巨型的石块外边浇筑着冰层铺天盖地地砸过来,丛太守引以为傲的“坚不可摧”的城墙被一块又一块的巨石砸出豁口来。这一下已是军心大乱,对面敲起了战鼓,大军,终于动了。
乌黑的人潮将这个郡吞没,冰封的城池没有等到开春就已经开始融化。任彦凇脸上还有喷溅未干的血迹,火把的光映在他的脸上,他的眼里还有尚未化开的杀气。
“将军,守城太守已死,还有一名俘虏衣着华贵、腰戴玉佩,据其他人说他是魏国的三皇子。”
任彦凇点点头,目光移向被五花大绑的少年身上。三皇子本是想举剑自刎,却一个不小心被人给绑了起来,他骂了一路“施国狗贼”,被推推搡搡送到攻城的主帅面前。
他身前站着两排身穿铠甲的参将、副将,每个人身上都还沾着魏国人的血,膝盖窝被重重一踹,他踉跄着跪在地上,费力地抬眼看向中间那个人。他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三皇子已经能闻到他身上浓浓的血腥味儿。
“你是魏国三皇子?”
三皇子啐了一口:“正是!我告诉你,施国背信弃义,必遭天谴!”
任彦凇点点头,似乎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背着手走到众人面前,大声道:“今日起竖壁清野,有私藏者——斩!”
副将问道:“将军,这个三皇子怎么办?”
任彦凇睨了一眼还跪在地上恨不得用眼神杀了他的三皇子,说道:“关起来,闲杂人等不许靠近,等到回朝交给陛下处置。”
“是!”
三皇子被关在从前太守府的院子里,窗户、门口都有重兵把守,他每天都只能在小小的房间里踱步,时而望着窗外的阳光叹息,唯一的乐趣就是同来送饭的村姑聊上几句,可惜村姑是个脑袋缺弦的,他们的对话一度进行得十分艰难。
二丫将热乎的饭菜摆在桌上,床边有个颓丧的人像个阴影一样挪过来,二丫擦了擦筷子递给他,三皇子恹恹道:“二丫,外面怎么样了?那些人是不是正烧杀抢掠呢?”
二丫摇头:“你说的词儿我听不懂,听着不像什么好事。”
三皇子叹了口气,说道:“就是外面的施国人是不是正在杀了乡亲们,抢走他们的东西,烧了他们的家园?”
二丫大为震惊:“你从哪听来的?咋可能呢?不但没有烧我们的房子,还给了我们生计呢。我家前头大壮哥从前是个打猎的,自打被抓取修城墙,家里也没收到朝廷的多少银子补贴,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前几天大壮哥突然回来哩,那些军爷还说只要大壮哥能做出用得上的箭,给他两贯钱嘞!”
二丫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笑嘻嘻的,三皇子不能接受她为了区区两贯钱就对攻破自己国家的敌军感恩戴德,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摔,怒道:“他们是敌人!你们在帮敌人制作武器好攻打自己国家!卖国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