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袤垮着脸,满脸怒气,浑身煞气,那股不爽的劲儿直冲脑门,迟迟消不掉。
这才刚到家,脚还没迈入门槛,他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浓郁的酒味。
令人作呕。
瞬间,一阵恶寒电流那样快速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他闷头站在门口,手扶在门扇上,眯眼往门里瞧了一下,空气中如痴如醉的酒味缭绕在他高挺的鼻尖,他冷漠转身,一刻都不想多待。
刚迈出一步,里面的人似是听到门口有轻微的脚步声,立即哑着如破锣的嗓音怒吼:
“兔崽子死哪儿去了,快给老子做饭,大鱼大肉都给老子端上来!”
“哼哼,端不上来,有你好受的。”
这声音卡着一坨浓痰似的,语调又被刻意拉长,钻入耳朵就是对耳朵的侮辱。
尤袤跟没听见似的,早已习惯这人的蛮横与颐指气使的态度,他完全置之不理,脚步不停向前走了几步,边走边随口回怼:“想吃自己做。我不会做。”
“你要饿死你老子?没良心的杂种,给我回来。”
男人一如既往的频频爆出脏话,几秒后他一掌暴力地推开门,门轰隆一声震动发出巨响。
一张与尤袤有五分相似的脸暴露出来,但显然过于沧桑,且严重浮肿,黑眼圈明显,皱纹爬满脸庞,胡渣凌乱,腰圆膀粗,男人的神色如狼似虎,恨意显在脸上,完全不是看亲儿子的神色。
男人此刻醉醺醺的,脚步晃悠,嘴里脏话不住地乱蹦,力气倒是极大,拎起拳头就揍过来,毫不留情。
尤袤侧目望去,有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眼皮一跳,抬脚就跑,心里暗骂一声操,今天怎么这么倒霉,一个两个的都追着他打?他就那么好欺负?
打不过还能跑不过吗?
他爸这醉鬼喝醉后极其可怕,简直六亲不认,见谁打谁,破坏力极强,有时甚至打到街坊邻居家里,一脚踹开他们的门,进去就是破坏,就是一阵颠三倒四的辱骂。
因为这个,街坊邻居强烈建议尤袤和他爸搬出去,不让他们在这里住,相当抵触他们,还去居委会投诉他家几次。
一般情况下,尤袤打不过他爸,他爸那成年人的体格,一身的腱子肉,墙一样堵过来,尤袤打的吃力又艰难,拳头发疼,虽然能用技巧取胜,但也基本是两败俱伤。
他今天已经跟人打了一架,右手腕现在还紫红一片,实在没心思再继续一场恶战。
他爸这个死鬼显然不这么想。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尤袤边躲他爸的攻击边往大门口跑。
“跑!我让你跑,个兔崽子,我今天非得治治你……让你知道自己到底跟谁姓。”
当尤袤双手撑在膝盖上疲累地大口呼吸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他沿着花雨巷的小道东躲西藏,来回变换道路,这才勉强把他的醉鬼老爸给甩了。
躲过了他爸,尤袤脸上也挂了彩,他爸那一拳下手不轻。
“操!”
早知道就还手了。儿子怎么不能打老子?他就打,还往死里打呢,怎么了?他就是个没有礼教不尊长辈的毛头小子,怎么了?就是要倒反天罡。
但这一步,尤袤只敢在心里想,想过无数次,没真正实现过,他在一众小弟面前嘴贫,说自己把老爸打的抱头鼠窜,其实他才是那个抱头鼠窜的人。
他自己都在心里腹诽自己是个怂蛋。
尤袤想苦涩地一笑,但嘴巴微张开后发现,他嘴角生疼,于是伸出舌尖在嘴角处轻轻舔了舔,血腥味瞬间裹入口腔。
这会儿右脸还火辣辣的疼,估计肿了,尤袤站起身,暴躁地一脚踹飞脚下的小石头,石头滚几米远后,他内心恨恨地想。
打哪儿不行,非得打脸?就快开学了,他到时候怎么在班级里混下去?多丢面子。
看来得去胡姐那儿抹点药,最好的情况是让胡姐帮个忙,让他今晚就睡在诊所的病床上。那个酒鬼老爸一喝酒,家就不是他的了,他没法和酒鬼待在一个屋檐下,也没法闻着酒臭味睡觉。
……
胡姐医疗诊所不远,尤袤走路二十分钟就能到。
他捂着肿了的右脸推开门帘,往里面探头,没看到柜台上的胡姐。于是拔高声音连喊几声,都没人来。
胡姐一般都会在前台待着,今天倒是稀奇,可店门又没关闭,还没到打烊时间。
可是去忙什么了吧。
尤袤自来熟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歪着头抵靠在墙上,后面贴着的是视力表。
这么一歪头,困意泛上来,他频频点头,直到最后那一下深栽头磕到墙壁,把他那张高高肿起来的右脸蹭到墙上,他疼得嘶了一声,猛地睁开眼。
他迷迷糊糊地想,还是要等胡姐回来,把药给涂了才行。现在他实在是撑不住了,打算去后院的单人病床上眯一会儿。
刚撩起后门的帘子,尤袤没仔细往里面看,他现在大脑困倦,身子疲软,可能是打架加上持续逃跑的原因,体力透支得快,他有些吃不消。
尤袤冒冒失失地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就是两个凑近略显亲昵的身影。
一男一女,女的就是胡姐,男的被胡姐的身影遮挡,还低着头,他看不真切。
尤袤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瞪着眼睛怔愣片刻,才下意识地抓住门帘,想到胡姐的几个小男友,瞬间恍然大悟,脸色涨红,神色慌乱躲闪。
这怎么好意思呢?他们情人间的私事被自己给撞见了。他不想一脚踏入成人的世界,他还是个单纯的乖宝宝,还不想知道那么多。
于是他敛眸视线下垂,磕磕绊绊道:
“抱歉,那个…打扰了,你们继续,我…我路过,真的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
胡姐转过身见是尤袤,立即噗嗤一笑,急忙喊住他:“鱿鱼,你个蠢蛋,满脑子的黄色废料,我给人家上药呢。”
“再说了,你姐我可不是禽兽,对未成年的毛头小子没兴趣,懂不?”胡姐凑过来,一手拧着尤袤的耳朵。
尤袤了然地点点头,掀起眼皮看那位在病床上坐着的人。
真不愧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不是那位把他手腕都攥紫的“路哥”么,他也来这家小诊所啊。
“路哥”的下衣衣摆被掀起来,腹部暴露在空气中,看起来平时极其注重锻炼,下腹的肌肉紧实有质感,线条流畅明晰,男性荷尔蒙爆棚。
尤袤一时看呆了,眼睛一眨不眨,内心疯狂嫉妒,他羡慕这位“路哥”的肌肉,想想自己薄薄的一层肌肉,只觉得丢脸。
都怪自己吃不到肉,营养跟不上。
这道直视的目光太过炽热明显,路翎实在忽视不了,他感到自己被严重冒犯到了,立即沉下脸,把衣服放下。
尤袤目光因此瞬间暗淡一分,因看不到令他惊羡的肌肉而失落一秒,表情肉眼可见的失望。
路翎:“……”
他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疏离的目光在尤袤高肿的脸上顿了顿,停留片刻后又移开视线。
胡姐把药膏用袋子装好递给路翎,又交代几句,路翎扫码付钱后没走,继续待在诊所的病床上,像是在刻意等什么。
“鱿鱼,快过来,看你的脸肿得跟个猪头似的,又跟谁打架了?”胡姐冷声质问尤袤,把药膏和碘伏纱布都拿过来,招呼尤袤坐在病床上。
尤袤抿着唇没说话,视线下垂一直盯着药膏,难以启齿似的。胡姐看他一眼,心里了然,知道这是尤袤他爸打的,就没有继续问。
尤袤习惯了,她也习惯了。
胡姐的动作称得上轻柔,小心翼翼地给尤袤上药,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膏味。
完事后,尤袤立即直起身子,一双温热的手按压在他的肩头,不让他站起来。
“你干嘛?”尤袤盯着迟迟没走的路翎,觉得这货莫名其妙,莫非想在诊所打一架?他现在累了,不奉陪。
“我现在不想跟你打架,改天再说。”尤袤拂去肩头上的那只手。
路翎点点头,收回手,突然转头对胡姐说:“他手腕上也有伤……麻烦也给涂一下。”
“呵。”
尤袤从鼻腔中溢出一声冷哼,还不是你干的好事?你要是下手轻点,我不就不用受伤了?
但他一想到刚才路哥腰腹处的一片紫红,他就释然了。还好还好,他也没吃亏。
胡姐掀开尤袤右手腕的薄黑衣,果然一片深红,她笑眯眯地看着他俩:“你们打架了?”
尤袤正想否认,打架还挂一身彩这说出去多丢人?还没来得及否认,就听到胡姐含笑的调侃。
“真是两败俱伤啊。”
尤袤转过头,瞪着路翎,手指在裤袋里暗暗摸到一张五元的纸钱,他顿了顿,语气不善地吐出一句:“我没钱。既然是你自作主张,你付钱。”
路翎不置可否,实打实的行动派,他倒是大度,直接扫码给付了。
有钱了不起啊?尤袤愤愤的想。
有钱就是了不起,他没有钱,就是得在一切用品上、各方各面扣扣搜搜。
他大度不了,没那资本。
这时尤袤的那五个小跟班挨个挤过来,泪眼汪汪的,满眼通红,一口一个主人地叫。
香辣片片鱼:“主人,你不要死啊。”
接着红烧排骨、小鸡炖蘑菇、糖醋里脊、鱼香肉丝担忧地用小眼瞅着病床上的尤袤,紧跟其上,一口一个“主人,你不要死啊。”
小孩儿的哭声一片,霎时响彻诊所。
真跟哭丧似的。
尤袤脸抽了抽,他大脑突突的疼,怒吼一声:“哥没死,别哭了,住泪!不许掉。”
五个“小男奴”还是期期艾艾地缩在尤袤身边,尤其是看到尤袤红肿的右脸,眼泪不住地掉。
尤袤放软了语气,挨个摸他们的头,诚心诚意安慰:“你主子没死,能活一百年,放心好了。”
胡姐对这种情形已经见怪不怪,哈哈哈地笑着走开了。
倒是路翎一脸震惊,久久立在一旁,木棍那样杵在那儿。分不清这是什么情况。
主人?香辣片片鱼?小鸡炖蘑菇?
这是在玩一种新兴的角色扮演么?
尤袤瞥一眼正诧异的路翎,他眉梢一挑,嘴贫惯了,没刹住车,他下意识道:
“怎么?你也想做我的小男奴?”
“来叫声主人我听听。”
尤袤大喜:来做我的小男奴吧!
路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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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叫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