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 第8章 约会

作文就这样在图书馆里完成，临走时我想起那件还没来得及还给他的校服，本想叫住他，回宿舍拿过来，但开口就成了：“下次我再还给你吧，还没干。”

尚则林抬头看了看能晒死人的太阳：“？”

这理由可真荒唐，我只是想有时间再去理直气壮地找他。

我不等他回答，便摆了摆手以作今天的告别，我转身向宿舍跑去，没人听到我心脏的跳动，它像是要脱离我，我清楚得明白它已经不再属于我了，已经归属于那个让我沉迷而无法自拔的少年。

我一路爬上宿舍楼顶的天台，抬起双臂靠放在水泥塑成的栏台上，已是傍晚时分，天空中的云都变成了渐金色，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校园，我一眼就从人潮中找到了尚则林的背影，他正低头看着手机，缓缓走向校门口，是今年六月份刚上市的iPhone3G，而那时的我却是第一次见到智能手机。

这也算是家族差距了，像电视里上演的那样，富家子弟遇到贫穷女孩，然后有了一段不顾家族反对，最后终成眷属的令人潸然泪下的佳话。

“终……成……眷……属……”

我反复品味着这几个字，哑然失笑了。

佳话不知道成不成的了，到像个笑话。

又到了一周中最痛苦的日子——星期一。一天半的休息日直接打乱了平时的生活作息，第一节课刚下课，班上四分之三的人都趴下睡觉了。

“哎呦，你瞧瞧你瞧瞧，这一个两个的学生，这才放了个月假，就玩成这样，”阴阳怪气的声音冲进了死气沉沉的教室，“快起来，别睡了，觉得自己还是高一呐，不用担心呐，高一就可以不努力吗？”

张坤是教数学的，身材微胖，腰带扎紧着挺起的碑酒肚，带扣上挂着一串钥匙，走起路来“咣当咣当”响，说话时总是带着拖长的语调，喜欢用讽刺的文学艺术来与学生对话，真他妈是一个“百灵鸟”。

“那数学成绩烂得跟外面树上鸟拉的屎一样，真的是看一眼都嫌弃，睡是不能解决问题的，难道梦里的高分安慰到你了呀？”

“百灵鸟”的噪门震天响，他“啪啪啪”地将手中的一沓厚厚的试卷摔打在讲台上，试图敲打醒学生游走的灵魂。

哪有一大早就考试的，我真是不理解，我们敢做，你敢改吗？

两节课后，“百灵鸟”夹着试卷满意地飞走了，我拿起水杯走出教室，到饮水机房里接水，一个脑袋突然从旁边伸出，我吓了一跳，连忙后退。

是个女生。

她束着高马尾，脸蛋白白净净，带着乖巧又雀跃的笑容看着我惊慌失措的样子。

“怎么了？”我干巴地询问她。

“你好，我是高一（二）班的郑馨，你应该见过我吧。”

“？”

我怔愣的表情让她那明艳的笑容僵住了，她又提醒我：“开学典礼上我上台演讲了。”

“是吗？”

“……”

“第一天你进教导处了吧，我和尚则林一起去的时候，你还把尚则林差点撞倒了呢。”

我是真没注意到是两个人，那时眼里只有尚则林，哪还容得下别人。

但人家毕竟是女孩子，总不好点到这地步还说不知道。我只好装成恍然大悟的样子，她果然像是得到了认可一样，恢复了天真又散漫的笑容。

“你认识滕王序，对吧。”

“怎么了。”

“帮我传个话儿呗。”

“不熟。”我转身就走，这时的饮水机房里已经没有人了，她迅速伸腿把门踹关上。

“你……”

“传个话儿而已，你们不是一个宿舍的吗？难不成还吵架了？”

还真被你猜中了。

“让开吧，要上课了。”

“跟我不熟没事儿，你跟他熟，帮个忙吧。”

“有没有可能，我的意思是我跟滕王序不熟。还有，你有什么话直接去三班找他当面说就好了，干嘛非要麻烦我。”

“因为我喜欢他，我看着他害羞嘛，”郑馨很坦然的摊牌，“我想星期天下午活动课约他出去，找个时机表白。”

我不想听下去了，感觉有点冒犯。

“但我怕被他拒绝，你毕竟和他是朋友……，帮我说个话，让他答应。”

“这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想知道的。”我连忙说清楚，“我不会跟别人说，但有人知道了的话，你自己负责，别怀疑我。”

她“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保证道：“我不会的，你放心吧。”

“但我也不会帮你传话。”

这时上课铃声已经响起，我匆忙想逃离。

她不死心地说：“夏玉玺！你帮我这一次，我以后也会帮你的！”

“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你难道没有喜欢的人吗？”

我回头坚定的看着她，撒谎道：“没有，我决对不会帮你。”

人总是在打脸中和打脸的路上。

比如我上一秒还在严词拒绝着郑馨，下一秒却因她那假惺惺的眼泪而无奈应下。

“谢谢你啦。”

我看着她眼角挂着泪珠的笑脸，不明白她是如何看上滕王序那小子的。

“我能问个问题吗？”

“什么？”

“为什么会喜欢他？”

我以为是一个让人值得去浮想联翩的答案，比如：他打篮球很厉害或是他长得很好看。

但都不是，郑馨露出娇羞的表情说：“在教导处的时候，我感觉他杀马特的样子很帅。”

“……”

“滕王阁那时也是杀马特。”

她立马反驳我，“这怎么能一样！他俩其实是不像的，滕王序的气质和他弟弟相差很大，是独特的。而且开学那天，是滕王序帮我搬得行李。”

“……祝你成功吧。”

还挺神奇的，一个教导处，出来了两个“一见钟情”的大情种。

我回到宿舍时，滕王序正钻研着他的手里的曲谱。

想到答应郑馨的事情，我有些尴尬地坐在床边。

正想着怎么开口，滕王序却站了起来，他拿起水瓶，转身问我：“去接水么？”

“啊？”

“去不去？”

他脸上写着不耐烦，但却站住等我拿起热水瓶，与他和解。

我赶忙拿起床边水壶，跟他走了出去。

那件事就这么揭过了，后来我才发现，膝王序每次生气，总有办法自己把自己哄好。

活得是如此快乐啊。

“你星期天下午活动课有事吗？”我斟酌着开口，观察他的脸色。

“有事。”

“什么事？”

“乐队的事，你又不感兴趣。”他把开水壶打开，放在了接水口底下。

“你们那些乐器不是被没收了吗，还组乐队？”

“收了就收了，”他无谓的耸耸肩，又兴奋地告诉我，“我参加了学校的音乐节，下个月有演出，我得抓住这个机会。”

“是吗？”我有些着急，想着怎么自然地引出这个话题，“那你还有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还早。”

“音乐节又不是想上就上的，那个活动课要选拔，不然我这些天这么认真写乐谱干嘛。”

绝了，音乐痴才。

“你问这个干嘛？”

他突然看向我，声音里带着雀跃，“你是不是也想……”

“不，我不想。”

“……行吧。”

让他放弃选拔是不可能的，我只好去找郑馨谈一谈。

我找到二班门口，看到坐在第三排的郑馨正照着镜子，她看到我后，瞬间变得欣喜，走出教室来到我面前。

“怎么样怎么样？”

“爱莫能助，”我对此表示歉意，“他那天下午要去参加音乐节的选拔，你另寻它径吧。”

她表示不解：“我重要还是音乐节重要？”

“对他来说，音乐节更重要。”

“……”

“行啊，没关系。”她被气到冷笑起来，“他既然这么爱音乐，那我也去参加好了。”

“？？？”

她又看了我一眼，说道：“我一个人肯定不行，你也报名。”

“？？？”

开什么狗屁玩笑？

“不要！”

“什么不要？”

我几乎被耳边的声音吓到跳起，一别头，正对上尚则林的好奇和询问的目光。

“没……没什么。”我下意识的掩饰道。

郑馨看到突然出现的尚则林，没好气地说：“你管什么，秘密。”

“秘密？”他那平和的眉梢向上挑起，凌厉的弧度向是一种警告。

“不是！”我立马出声，用眼神对郑馨发出威胁，“她想参加音乐节，准备拉我一起。”

郑馨无视我的眼神，斥责我：“干嘛对他说这些？跟他又没关系。”

我正要回敬，尚则林却抢先说道：“你跟他很熟吗？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需要别人来教教你？”

她被怼得没了音，嘴一撇，眼眶就红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偏偏尚则林不吃这套，他冷漠的看着她，双手环抱在胸前，只是说：“憋回去，要喜欢哭就到升旗台去哭，岂不更光彩？”

郑馨：“……”

说完，他心满意足地带着我离开。

尚则林问我是不是想去参加选拔，我立刻表明立场：“没有的事。”

他清亮多情的目光游走在我脸上，真是让人难熬。

“那你和郑馨怎么认识的。”

我得帮她守住秘密，即使是面对我喜对的少年。

“之前开学典礼上她在台上演讲过。”

“你上去跟她对讲了？”

“……然后帮她搬过行李。”

“啧。”

他姑且放过了我，转而问：“星期天下午活动课，有事么？”

我眨巴眨巴眼睛，“应该是……没什么安排。”

“那好，”他点了点头，“我们去逛逛吧，你不是第一次来临沂吗？想带你到处转转。”

我们？

我像是被这个归属词烫了一下，瞬间被他掌控了，是“约会”的邀请吗？

这种危险又疯狂的想法瞬间袭卷了我的大脑。

郑馨是对的，别说因为搬行李而喜欢上一个人。面前这位随便说句话，都能让我自己补充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