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嘴怎么说?”滕王序又问道,“怪你怪他?”
“两边儿都罚。明天早训我还得上台‘演讲’。”
“草,那畜牲嘴犯贱,歪嘴罚你干嘛?”滕王序又开始不爽。
我折了折手里的检讨书,倒觉得犯不着生气,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吓唬也吓唬了,周宇再怎以后,以后应该也不会再犯这个贱。
不行的话,再打一遍。我是这样想的,至于周宇受不受的住那是他的事。
等到了第二天要上台检讨的时候,我和周宇站在那棵杏花树下,歪嘴依然很生气,他清了清噪子,话筒发出刺耳的电流声,引得下面的学生
“安静,安静……我在这里要批评两位同学,”他提了提裤腰,声音通过话筒发出,变得不太清晰,“说过很多次了,校规上也写的有,不准打架不准打架。就这么强调,还有某些个别同学仍在顶风作案,一个是高一(一)班的周宇,一个是高一(三)班的夏玉玺。”
“对于这种情况,一定严惩不贷,是零容忍的。”
啧,背后说人坏话怎么不提,可以容忍么?
“现在,请两位同学上来当着大家的面检讨自己的不良行为。”
下面又莫名其妙开始起哄,无聊的早训偶你来两个身负违纪人员来分享经验,也算是难得的乐趣,十几岁的孩子自会抓住机会哟嗬两声,以此来当消遣。
歪嘴气急败坏吼道:“起什么哄,打架很光荣吗?谁也想上来。”
下面立马噤声。
我抬起脚跨步走上主席台,周宇扭捏地站在旁边。
他拿着话筒,念检讨书的声音比蚊子的声音还要小,跟昨天嚼舌根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不应该与同学发生不必要的争执,以后会注意……”
这检讨也没说到点子上啊。
我撇头瞅了瞅她,心想还是不老实。
接过话筒时,他不服气的眼神莫名有些挑火儿。
我开口时正好对上台下尚则林的眼睛,距离太远看不清,他好像还是淡淡的,给我一种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的感觉。
周宇的那句“他父母都懒得管他”又从我脑中闪过,那个瞬间我在想,前面十几年他怎么过的,是因为周宇也曾把那些话告诉过别人,才导致他没朋友吗?
“按照校规,我打人是不对的,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以后我会改正。”
我心里突然难过,憎恶的情绪压到了周宇身上,我不想要棱模两可的谦意。
“但是,”我目不斜视,余光里看得见周宇的身子猛得僵住了,“我打他是有原因的。”
台下一片片涣散的眼神在那刻像注了灵魂,都霍霍然抬起头。
“周宇同学在背后说了尚则林同学的坏话,讨论别人家事,是破坏同学友谊的不良表现,违反了校纪校规,应该给予当事人道歉。”
周宇愕然看向我,他咬牙切齿,用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到了声音对我说:“差不多行了。”
煞笔。行你妈。
起哄声又响起了,我觉得有趣,周宇平时那么拽,得罪的人不少,本来个个都忍气吞声,光我看到的有几个以前被他欺负过的,现在倒是喊得最得意。
歪嘴又跑上来吼叫压声,他没有回应我,只是让我们滚下去。仍大声强调以后不许打架。
谁会听?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在这打哈哈,跟谁俩儿呢。
万恶的资本主义。
下来后,歪嘴训斥我。
“我说错了?校规上没写吗?”我装得很无辜。
“少挑事儿,”他用手里的教案推了推我的肩,“不要觉得这样很热血,为兄弟什么两肋插刀,当下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什么时候能跟周宇一样,考到一班,再来讨价还价。”
这种老师就讲不通道理,指定昨晚上他没回办公室可能是被周宇他家里人游说了。
也是个煞笔。
回教室时正在上英语课,刚进门一眼扫过去,班上近三十个男生,有二十个都朝我挤眉弄眼,那模样跟残障人士无甚差别。
屁股刚落坐,身后就有人冒了句“英雄”。滕王序跟按了开关一样,头挨了上来:“唉你……”
“滕王序站后面去。”英语老师还是这么眼尖。
“靠!”他气得板了板书,但还是去了后面,坐在前面的王小路就开始转头幸灾乐祸起来。
“王小路挺羡慕啊,去陪他吧。”
王小路:“……”
这么一闹,我紧绷的心情倒好了起来。变得轻松,跟着班里的人一起哄堂大笑。
直到后来,我依然庆幸三班的班级,它不似四班的压抑和沉默,其中的很多人都在后面帮助了我很多,这是我无以为报的。
下课后,周围人都帮着我骂,骂周宇,骂歪嘴。
“何晋这么昧良心,嘴得歪一辈子。”王小路骂得最欢。
我知道,他们是想让我消气。
“没事,我不跟那种人计较。”
刚说完,一群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句的接,“对,不计较,谁计较谁是猪。”
我:“……”
怎么跟哄小孩一样?
这事儿算是掀过去了,后来好几次在路上踫到周宇,他都是一脸吃屎的表情,但好在也没在有什么正面冲突。
不过没争取到这畜牲跟尚则林道歉真是不爽。
一放学,滕王序就拉着我往出跑,为了抢学校里新开的甜品店,他说草莓味的最难抢,偏偏郑馨不想挤,只好由他来负责。
所以呢,干我何事?
我被扯得飞起,快到的时候。从旁边突然拐过一辆自行车,直直停在我们面前。
“我擦?!”滕王序吓得猛停了下来,我双脚打结,差点很滕王序的头磕到了一起。
我本冒着火,一抬头就看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眼睛,顿时惊讶极了:“尚则林?”
“有毛病?”滕王序炸毛骂道。
尚则林不去理他,对我仰了仰下巴,言简意赅:“上车。”
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凭毛?”滕王序死死盯着我,脸上写着“你敢上去我就绝交”的字话。
要兄弟还是要爱情?
小孩子才做选择。
我一屁股坐上自行车的后座,尚则林也不含糊,脚一蹬把,车头向后一转,就带我了出去。
“我是爱你的,兄弟”,大辐度的漂移动作只让我留下一句深情的告白。
而滕王序的“滚”在风中消散了,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没关系,我相信他能把自己哄好。
尚则林骑着自行车带我出了校门,手把上的铃声“叮咚”响起,像乡下的泉水声一样清浏。
风拂过,让人舒心得紧。
我扒拉着前座,问道:“你怎么来了?”
“找你。”
他不再说话,一路骑到一家花店前,停了下来。
我从后座下来,看他支住自行车。
“石头!”尚则林抬也没抬,开口叫到。
店里蹦出个七八岁的男孩,脸蛋儿红红的,像个小火球。
“则林哥哥!”小火球兴奋地跑出来,“你来买花了!”
“嗯,爷爷在吗?”
“在!”
我站在旁边,看着店门口摆着的花,被阳光这么一照,给人一种漫山遍野金灿灿的感觉。
配上尚则林温和的笑容真是绝了。
我们进了店里,长椅上坐着个老爷爷,头上戴着橘黄色的贝雷帽,青绿色的阔腿裤有一种潮感。
跟从动漫里走出来的一样。
老爷爷在打理花草,听到声音后便扭头看了过来,“则林来了。”
尚则林拍着我的肩,对他说:“爷爷,这是我朋友,夏玉玺。”
他友好得对我笑笑并说了句“欢迎”。然后站起身,拿了一把刚包好的花束递给了尚则林。
不会是给我的吧,我突然有些娇羞,又对这种想法有些可耻。
“谢谢爷爷。”
尚则林弯下身子,从旁边的水瓶中抽出一朵香槟色的玫瑰,“爷爷,再要这朵。”
老爷爷笑呵呵的,说道:“送你了,有时间多来玩玩。跟阿廉一起回来吃顿饭。”
阿廉?那是谁?
我又跟着尚则林出来。
他掐下多余的花杆,把那朵还残有水珠的香槟玫瑰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插放在了我胸前的口袋。
“谢谢你,玉玺。”
那是他第一次这么亲密的叫我的名字,伴着轻微的吐息声,似是醉人的葡萄酒香,让我呼吸不得。
“没事,”我有些仓惶,“是周宇嘴贱,他该打。”
他的眸色淡淡的,睫毛如扑腾的蝴蝶,飞进我的胸腔里,和这朵玫瑰构成了春天。
“我谢谢的是,你没有听信他说的话。虽然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我自然是不会信的,因为我只信你。
得了朵情人花,我心情很好,坐在后座上偏头看了看车篮里的花束问道:“那是给谁的?”
尚则林沉默不语。我突然觉得是不是自己不该问这些。
“给妈妈的。今天是她的生日。”他还是说了。
十几分钟后,我们又停了下来,我抬头看了看这气派的建筑,上面写着“临沂市国家剧院”几个反着光的大字。
这是他妈妈工作的地方,想起之前他在水族馆对我说的话,我有些担心起来。
尚则林明显有些忐忑,他拿着花束走了进去,我跟了上去。里面四周都是冰冷的瓷砖,带着冷气。
我们坐在电梯到了两楼,在黑色的门外,他踌躇不前。
敲门声响起,里面的人开了门,是个年轻的女性职工人员,她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在看到尚则林的脸时,开口说道:“不好意思,尚少爷,夫人去大厅排练话剧了。”
“那我等她会儿吧。”
她表现出为难的样子,并不想放我们进去:“怕是要很久。”
又看到尚则林手里的花,“这花是给夫人的吧,给我吧,等夫人回来了我给她。”
一套词下来滴水不露,我有些生气,便开口道:“为什么不能进去等等。”
她并不生气,却不退让,只坚持伸手:“请把花给我吧。”
“是不是她不让我进去,她在里面吧。”尚则林的肩有些垮下,我好像听见他话语里的叹息。
对面的人尤如机器,只是重复道:“我会把花转交到位的。”
我们尴尬又无奈的站在那,最后还是把花递了过去。
刷丁黑漆的门被关上,空荡荡的长廊像是尚则林烫穿的心口,用十六年的委屈填满了。
我终于真质性的感受到他生命中的潮水,密密封冻住了他的世界。
“走吧。”
他似乎平和极了,带我走出了剧院。
我把自行车扶正后,对他说:“换我载你吧。”
“这样你就能好好看看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