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开始唱着民谣,萨米人拖着长长的尾调,从灵魂深处发出对这生活的祈福,手鼓声踏着节拍,我知道时机到了。
我偷偷离开,把蛋糕拿了过来,伴着这场奏乐,祝他生日快乐,十六岁平安健康。
旅途的人们拍手庆祝起来,丹麦女孩儿开心极了,蹦跶的比谁都高。明明是尚泽林过生日,但我比他还紧张,我抬头确认他的表情,他没看蛋糕,本来清冷的眸光染上红艳的火光,就这样把我含在了眼里。
他猜到了。
我给他的这场盛宴。
“许个愿吧。”
像我脑海里排练的那样,他把十指交错在胸前,闭上双眼。
他会许什么愿望呢。
我希望这里面有我的一席之地。
那是他的第一次哭泣,没有声响的流泪,不是悲哀,而是喜悦。
他那个瞬间或许在感谢,感谢我给了他曾经父母所不曾给予他的东西。后来的他说,其实没有什么穷凶极恶的家族争斗戏码,也不存在什么歇声斯底地撕逼行为。
“那是什么让你无法忍受。”
空气。他平静地诉说他的家庭,家里每一片空气,沉默地像一个密封的水缸,这跟死人没什么区别。连恨意都不配存在。
他说他十岁那年因骑车把腿摔断了,他疼痛难忍,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老师在旁边一遍一遍地给家长打电话,最后母亲来了,她面无表情地办了手续,站在旁边看着他自己一点一点移步到车前。
那个画面他记了很久,他觉得那时无助极了,看着他艰难挪动的目光像烫穿了他。
我确实不曾有过这些经历,平时在家里发个烧都能让王艳芳背着怒奔十公里去医院里哭天抢地。
那天篝火晚会气氛很好,祝福声散在罗瓦涅米的冰天雪地里,给尚则林铺了一条臆想中的阳光大道,灿烂前途。
我不想要他的感谢,只想让他岁岁年年的欢喜。
“尚则林,我想了很久,或许你不用把自己困在那个家里。”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地听我说。
“你要学会爱自己,即使他们不去爱你。”
他有些不认同地说:“像网上那样要求别人必须与此和解吗?”
“不。”
我摇摇头,心里想,亲爱的,你本就不须信予原谅与和解。
“跳出来,你终究会离开的,世界上的有个人都有不一样的缺口,挤压和修堵,都不会让它完美起来,因为缝合的痕迹一直都会在,你是忘不掉的。”
“就像十六岁的你依然清楚的记得十岁时被不爱的状况,”我努力地把自己放在他的位置上,去共情他,即使这完全不够,“不要把自己抓得太紧,就像你说的那样,这是一个没有排水管的池缸,把自己摁死在里面,除了让耳朵和鼻子进水,没有任何作用,过分争夺就是自杀。”
尚则林的倔气慢慢不再显现出来了,他开始感受十几年来的潮湿感。
“当他们放弃你时,也不要放弃自己,如果你不会爱自己,就将目光转移到我身上吧,我绝逼成为你的引路人。”
我想让他开心起来,开玩笑地说:“如果你硬要把我当成你的妈妈,也不是不可以。”
他果然被这扯淡的话逗笑了,他又转而打趣我:“不过,倒是挺让人意外的。”
“我没想到你真是可以去调动这么多人为我庆生,我得谢谢那个丹麦女孩儿,是吧,”他眼里流动着不知名的情意,“Siss.”
“啪。”
他听不到,你们也听不到,只有我听到,这心脏炸开的声音,把这黑夜炸成红艳艳的风景。
我这辈子都不会出来了。
这场旅行的最后一天终以滑雪作为句号,尚则林这次不再完美,他的滑雪技术实在太烂,当我们都能平稳且较为平顺地滑行时,他依然东倒西歪,总以各种搞笑且滑稽的姿势飞速摔下,扬起丽雪花也似在嘲笑他。
当我滑行时,我用余光瞟见他想将我绊倒,嗑嗑绊伴地靠近我,飞扑上来,我没有躲开,跟他一起滚起雪堆,这对于我来说是值得快乐的。
他得逞后狡猾的笑容出现了,我佯装无奈,心里都是雀跃的。
那些个老外都在大笑,他们怎么会懂,这不算是出糗,是情侣之间的把戏罢了。
十月六日下午我们回到了临沂,去跟林凯告别时,他的同学告诉我们他正因为论文未按时完成而被教授扣在了课堂里。
好吧,祝他好运。
我们都累极了,在上次我去的他住的地方那里补了一觉,醒来时已是傍晚。
我摇了摇尚则林,对他说:“我去买点吃的。”
他翻身坐了起来,“我跟你一起。”说着就上床开始收拾,我听着他“啪嗒啪嗒”地拖鞋声,觉得他可爱极了。
除了上次他带我去的那家糕点铺,我不知道附近还有什么别的小吃。
突然想起开学那天的肠粉。
“去吃肠粉吧。”
“行。”他飞快地答应道,我甚至觉得他没有听清我的提议。
小店里人挺多,我们去的时候只剩下一个桌子了。
“来份肠粉。”
我向老板喊完,跟尚则林起坐下,抬头本想看看外面的夕阳,夕阳没看到,反而看到了个公子哥。
公子哥正和大小姐一起走进来。
我笑着打招呼:“好巧啊。”
滕王序:“……”
郑馨倒没什么大的反应,她自然地回了句“好巧”,看到没位儿后,便拉开我们对面椅子坐下了,她扯了扯滕王序,“坐啊,没别的位儿了。”
她扯了扯没扯动,起身把他摁到位上。
倔气的公子哥有点尴尬,像一个电线杆一样杵在那面,脸上全是挣扎,我知道他在临场发挥,极力装成是被逼无奈而就地伏法。
不愧是老戏骨。
“干嘛,演戏呢?”尚则林再次重创他,这次的伤害值比上次大多了。
“你这几天去哪了?我去宿舍找你都没找到。”
这小子想当先发制人,我可不允许。
“好上了?”
这个带着其它意味的问句直接让他上崩瓦接。
“嗯,咱俩现在是恋爱关系。”郑馨一脸骄傲。
有一句话叫养人如养花。还有一句话叫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会越来越像。这才七天不见,感觉滕王序面相都变了,看起来吃胖了。
这小子口嫌体正直,嘴上拒绝得快,但还是招架不住郑馨的热情。
“恭喜啊,”尚则林扬了扬眉,意味深长地送上祝福,“大小姐看上你也是你的福气。”
滕王序立马话里带刺儿:“夏玉玺带你玩儿是你福气。”
“谢了,这福气我喜欢。”
“……”
我憋着笑,郑馨也难得没跟尚则林斗嘴。
饭吃得虽有些沉默,但还算“核墓”。
酒足饭饱,明天就开学了。这个假期太令人难忘,是不小么心掉到了另一个世界,匆匆然赶了趟那的人间,又匆匆然地回来了。
我在那与尚则林分开,跟着滕王序回了宿舍。
我本来是想与尚则林再多待一会儿,但滕王序那敌意又犀利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撕裂尚则林。
为了保护我的心上人,我只好在他行动的前一秒勾住他的脖子,向尚则林和郑馨告别。
“明天见。”
没错,明天也能见,只要在这儿,天天都能见。
滕王序简直像个小学生,闹脾气这方面跟周宇反而像是天生一对。
一个爱记名,一个爱记仇。
“说,国庆假期去哪了。”他坐在宿舍里的坐椅上,跷起抖动的二郎腿是他为自己的心虚蒙上的最后的伪装。
“少管,你不是誓死不与郑馨谈吗,”我反将一军,“怎么成了?”
“转移话题!”
“贪图美色。”其实是我。
“别他妈用鼻孔子放屁!”滕王序急了,扯着嗓子的样子看起来搞笑又脆弱。
“少他妈用唾沫星壮气势!”我对着他比了个中指,“声音大谁不会?瞧你之前说得多有鼻子有眼,一切为了刘琛?啧,牛逼,你才是最会玩的。”
“叫?”他又开始为自己找理由,“郑馨这么会折腾的人才,我收了她是我的本身,这叫‘春意盎然’。”
我真是忍无可忍:“那他妈词儿是大义凛然,怪不得语文作文二十五,尚婕琳的课喂狗吃了。”
“还有,谁收谁?敢不敢去郑馨面前叫?”
强了一辈子的男子——滕王序终于打住了他的嘴,梗着脖子僵持了一会儿,还是败下阵来。
我冷笑一声,哼,自有郑姐儿教你做人,降你这妖魔鬼怪。
他叹了口气,摆摆手,放下了姿态:“行了,兄弟,别互相伤害了,我承认,我确实跟她谈了。”
“别,我可没受什么伤害,”我婉拒道,“还有,你别不是只想谈着玩玩儿吧。”
“倒也不是,你不在这几天,她几乎天天找我,招不住了,就应下来。”
他突然问冒出一句:“不过……她人真怪好的。”
“怎么解释。”
“我不是因为期中成绩,不敢回去嘛,让我弟帮我通风报信,那天回去被郑馨堵了,”他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有点难以启齿道,“她非请我吃饭,然后就是……吃饭时……搁儿她面前哭了……”
“啊?”
“哎呀,就……把这事一股脑告诉她了,她支了个招儿,跟我一起去我家里,她跟我爸说是老师安排来给我补习的,保证下次能进步。”
“然后那天我啥事儿也没有,我爸看她面子上,还放了我一马。”
我瞬间对郑馨佩服极了,靠实力把这家伙追到手。
“这不是你的福气是什么?偷着乐吧你。”
他虽不明说,但从他说话的语调里我听出了他的“以身相许”。
这小子以后不会有怨妇感了。我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