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尚则林的注视着我的眼睛,像相拥后的缱绻。
“好。”
我轻声回应他,看着他先离开了。
周宇嘴角抽搐,开口说:“你俩他妈的谈了吧。”
虽然是句玩笑话,但我还是有些躲闪。
周宇没有再多说什么,跟着我一起走进了教室——果然没有老师,我走到后面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上午刚发的英语试卷,在连A篇阅读都无法读进去的时候,我放弃了。
“我会带你逃离这里。”
这不太像是我会说出口的话,别扭又让人觉得挺神奇。我伸手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掏出在水族馆里拍的照片。
不是很清晰,但也能看到尚则林惹人眼的面容,我用指腹轻轻抚过相片里的他,仅仅是这样的举动,他就宛若站在我面前,让人忘不掉的存在。
就这样无所事事的结束了这个晚自习。
放学时,老班还在开会,铃声响起,整栋教学楼都“乒乒乓乓”动了起来,我收拾着书包,右手边的窗户被敲了敲,一抬头就看见滕王序放大的脸。
刚从讲台上走下来的周宇听到这刺耳的噪音,对窗外的滕王序翻了个白眼。
我背起书包,从后门窜出去,不等他说话,直接扯着衣领拽走了。
滕王序兴奋的对我叫着:“兄弟,你猜……”
“你们被选上了,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我无奈地指了指他的脸:“你的表情。”
“还有,以后放学别总跑来敲窗,还敲的邦邦响。”
他没有在意我的话,表现地欣喜若狂,从回宿舍的路上到洗漱室再到上床睡觉,这几个小时里,他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他被选上的消息,比范进中举还要他娘的夸张。
“我真的被选上了……”
我忍无可忍,从床上翻起,扯过桌上的胶带,撕下一截,反手扇在他的嘴上,在黑暗中站在他的床头,幽幽地望着他:“如果你还想音乐节上台,就睡觉吧。”
“……”
天气渐渐转凉了,酷热的夏天也在试卷和讲课声中走向尾声。
“夏玉玺。”
有人在叫我。
“你的作文得了二等奖,被选到市里的杂志上了。”
是班上的语文课代表,一米五的个子,皮肤黑黝黝的,总扎着两条粗大的麻花辫,性格风风火火,嗓门也大。有人给她起了个外号——“虎妞”。
她一进教室门就喊了起来,像出征的号角。
“还有五十元的稿费呢!”
本来在各自吵闹的同学听见“虎妞”的声音,都把目光移了过来,我背后发怵,坐立难安,只能扯起嘴角伸手接过档案袋。
“恭喜啊,大作家。”她祝贺着,笑得比我更真,还把手伸到我的面前鼓了两下很响亮的掌。
大作家?
真是社死极了,还不如扇我两下呢,我甚至没有勇气抬头附和她。
档案袋里装着这一期的杂志新文,一张作文三等奖的奖状和一个装着五十块钱的信封。
说不开心是假的,我之前从没想过写文章还能挣钱,这个五十块钱的钞票让那时的我曾天真的以为,我的文笔是非常出众的,出众到可以靠它解决一些需要钱的问题。
“一般报刊杂志的投稿要投到哪啊?”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我坐在滕王序的对面向他打听道。
“不清楚,”滕王序埋头干饭,“邮箱里吧,但应该要标工作室。”
他伸勺从我碗里夹走一块红烧肉,又反问道,“你作文被选上了?”
“嗯。”
“牛逼。多少钱?”
“五十。”
“还不错。毕竟是短篇嘛。”他又在我碗里翻找起来。
我叹了口气,把餐盘推给他,“都是你的,吃吧。”
“谢了。”
“你这些天为什么只喝粥?身体不要了吗?”
他饿极了,扒饭时像个吸尘器,“没办法,音乐节得要演出服,乐器是花刘琛的钱租的,衣服就得我出钱了。我爸不乐意我玩音乐,他肯定不给钱,就只能从生活费里省。”
“滕王阁呢?也喝粥吗?”
“也不是,他吃刘琛的饭在。”
“……离谱。”
“所以……,”滕王序又把问题扯了回来,“你是想靠写作赚钱吗?”
“只是这样想。”
他直接了当的告诉我:“除却你本身文笔不错外,其实你能被选上还有一个原因。”
“尚婕琳认识杂志社的编辑,你看,有关系也是挺重要的一环。”
这的确是实话,我也没法反驳。也是,挣钱怎么能这么容易。
再说吧。
学校通知音乐节要在期中考试过后举行,扬言是让学生们能好好备考。
滕王序简直不服,他气愤的脸憋得通红,情绪稳定的滕王阁在旁边用作业本给他扇着风。
“这时间安排的什么玩意儿,越往后推会越影响发挥的。”
“你音色这么好,肯定会超常发挥。”滕王阁简直是他哥的死忠粉,什么违心的话张口都来,也不怕遭雷劈。
刘琛竟也在旁边疯狂点头。
我反驳道:“优秀的人什么时候都能成功。”
“优秀的人也会马有失蹄。”滕王序试图证明自己,“尚则林一个年级前十的人。上次月考不连前一百都没进吗?”
“放屁!”我激动地要蹦起来,“他是因为有事缺考,不代表他没那个实力,他要是考了,怎么可能不上校榜?他哪里不优秀?!”
一顿输出后,周围三人安静下来,我才发觉自己有点太过激了,我有些尴尬,握笔的手蜷缩了一下,小心开口:“这安排确实……”
“做试卷吧,呆子。”滕王序点了点我摆在桌子上的68分的物理试卷,“你要是能有一回考进年级前一百名就好了。”
“……”
我认命地低下头看题。
“还有,你加速度单位都还没换算,怎么能直接算阻力啊?大聪明?”
好吧,你赢了。
宿舍的衣柜里我还挂着尚则林那套蓝白色的校服,第二天上学的早上,我把它装进了一个我花了两块钱买的粉红色的礼品袋。
直接塞进黑色塑料袋还回去,还是让我有点感到窘迫。
学校里文具店的阿姨太过热情了,她认定我是给女朋友买礼物用的,脸上的表情不言而喻。我无奈极了,旁边还有几个女生听到阿姨的猜测后你推我搡,看我跟看稀奇一样。
“拿那个天蓝色的就好。”
她摆出很懂的架势,告诉我,女孩子都爱粉红色,多浪漫啊。
真不是,我真的服气她的想象。
“放心吧,小伙子。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不会去举报告状的。”
我放弃解释,说道:“那真是谢谢您啊。”
我有些烦躁的将礼品袋塞进书包里,到底是两块钱买的,不用白不用。
说不定尚则林喜欢粉色呢?
到了下午的体育课,我把书包背了下去,放在了银杏树低下。准备下课时,是找机会还给他。
体育老师在升旗台前喊着“集合”,我跑了过去,站在了最后一排,做准备运动时,我悄悄向操场对面的班级望去,试图找到尚则林的身影。
“跑两圈再解散。”
体育老师不知何时绕到了我旁边,我吓了一跳。他揶揄道:“中午吃饭了吧?别又躺地上了。”
我讪笑着应声,“不会,不会”的保证到。
队伍缓缓往前移动,我看清了尚则林的位置,他正百无聊赖地交叉着胳膊,面无表情的站着,下垂的眼角带着疏离的清冷感,头发有些乱,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不知道是什么推使着我,经过他时,我想逗逗他,我刚伸出手,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我亳无防备,感觉有人把我拦腰掀倒了,我的后脑勺又一次被惨烈的撞击到地上。
“妈的……”
眩晕感冲了上来,我眯起眼睛,看向这个飙着脏话的神兽。他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撅着屁股,双腿跪在我身体的两边。
我心里窝着火,想伸手推开他,却看到他自己起来了。
不对。
应该是被身后的少年拎起来的。
“神兽”被抓着后衣领,扯的踉跄,可能觉得很没面子,挣脱开转身要发作,却在看见尚则林冰冷的眉眼时瞬间失了气焰。
尚则林不去理他,上前把我拉起身,我身体里的骨头被摔得发疼,几乎是他扛着我。
“没事吧。”
低沉的声音抚平了一些疼痛,我的火一下就熄灭了,但尚则林好像并没有。
“靠,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踩到鞋带。”
“所以呢?”
他真的生气了,像一头豹子注视着那个男生,示意对方表态。
“好吧,”“神兽”终于败下阵来,认命似地向我鞠了一躬,“对不起。”
“夏玉玺,”体育老师跑了过来,“你怎么又摔了。”
尚则林又恢复了乖巧温顺的样子,指了指那个男生:“报告,是他不系鞋带掀翻的。”
“……”
老师几乎抓狂:“太不让人省心了,说了几百遍,跑前检查鞋带,耳朵长家里了?!”
生气归生气,他看了看我被摔懵的表情,说道:“快去医务室看看吧,咋尽逮着你倒霉……是不是走不了,找个人来扶扶。”
“报告,”乖巧的优等儿又开口了,“我可以扶他去。”
真会装。
“哎呦,”体育老师真是立马切换成笑脸,“两次都麻烦尚同学,去的时候小心点,他应该能自己走两步,别累着了。”
呵,单手拎起一个人的优等儿可不像是会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