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 第10章 第 10 章

裴松的话一出，周遭静的只剩下几人的喘息声。

辛苗脑瓜子嗡嗡的，刚才热血上头跟人对呛的那股劲儿也散了，只剩下了惊惧。她下意识地向侧面挪了两步，目光呆滞的看向陈青禾。

只见少年原本就白的肤色这下更是近乎透明，他垂下眼，浓密的睫毛遮蔽住了瞳孔里所有的情绪，但两腮却骤然紧绷，连带着高高耸起的喉结也上下滚动了几番，似是在竭力忍耐着即将崩坏的情绪。

辛苗大气都不敢喘，她手腕还被陈青禾箍在手中。方才就在裴松那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她只觉得握着她腕的那只手猛地缩紧，力道之大，有种能将她手腕掐碎了的错觉。辛苗痛的差点大叫出声，好险最后一秒及时闭上了嘴，这才没失态。

辛苗忍着没抽出手，任由陈青禾紧紧握着，她能感觉到少年手心炽热伴随着不由他躯体控制的颤抖，像火一样灼烧着她的皮肤。她不禁回想起他刚搬来的那天。辛建强和赵锦华三令五申，不允许在陈青禾面前提起他爸爸。起先她还不知道为啥，后来听祝楠楠说起，只觉得陈青禾好可怜，这下更不用旁人提醒，她自己也绝口不会再提。

万万没想到，她自己再三注意，小心谨慎照顾着陈青禾的情绪，却在裴松这个王八蛋这边彻底崩掉！最令她生气的是，今天是她非要拉着陈青禾来的！如果不是她要看什么破花，陈青禾原本就碰不上裴松，更不用听他在那边胡言乱语！

辛苗越想越气，她恨恨的瞪向裴松，结果发现那厮不但不愧疚，竟然还抬着下巴颏一脸挑衅的看过来，撞上辛苗恶狠狠的视线，他一愣，随后得瑟的朝她挑了挑眉！

一瞬间，辛苗心头那簇火苗噌一下冒了三尺高！

她心里头那股憋屈劲儿再也压制不住了，二话不说甩开胳膊上的手，低下头，咬紧牙，猛冲向对面！

陈青禾手心里骤然一空，不等他反应，只来得及看见一颗妹妹头突然发疯，咬着牙跟个小炮弹似的朝对面撞过去，架势堪比火山撞地球。

裴松重心不稳，整个人被她撞的向后仰倒过去。

“咚—”一声闷响，摔了个四仰八叉。

裴松整个人都是懵的……周围所有人都是懵的。

然而这还不算完，没等回过神，裴松只觉得自己身上突然又砸下来一个“重物”，不偏不倚压在他肚皮上。裴松被压的眼前发黑，想也没想就抡着胳膊肘子招呼过去——

“啊！！！”

“苗苗！”

“辛苗！”

三道尖叫同时响起，然后就是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裴松忙睁开眼睛，就看见辛苗一屁股坐在他身上，脊背弓的像只虾，低着头两手死死捂住鼻子。

裴松二话不说开始骂骂咧咧： “卧槽辛苗你疯了！你起开，我他妈的要喘不过气了！”

辛苗跟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

倒不是她不想动，实在是顾不上。

裴松刚才的一胳膊肘子不偏不倚，正怼上了她的鼻梁，辛苗眼泪花儿登时就出来了！她疼的两眼紧闭，捂着鼻子动也不敢动。

“苗苗，你没事吧？”祝楠楠声音都惊的变调了。

她忙跑到跟前，伸出一只手拉辛苗的胳膊，才稍稍用了点儿力气，就听辛苗颤着声儿大喊“疼疼疼疼”！

祝楠楠吓得赶紧松开，她一下子不知道该咋办了，求助着看向旁边的陈青禾，想让他帮忙先把这两祖宗分开，话都到嘴边儿了，一看他脸色，又怂的咽了回去。

如果说刚才被裴松挑衅时，他的表情是淡漠冷峻的话，那么此刻已经完全可以用难看形容了。少年英气的眉毛拧在一起，在眉心拧出了几道深深的褶皱，他嘴角绷直，脸色黑的能滴出水，沉的要命。

好在用不着她提醒，陈青禾很快便调整好了自身的情绪。

他上前一步，弯下腰身，两手擎住辛苗的两侧肩膀微微施力，声音冷静克制：“辛苗，先起来。”

辛苗疼的整个人都找不着北，乍一听见陈青禾的声音，又感觉到了他的动作，立刻就清醒了些。陈青禾怎么说，她就顺势怎么做，两条腿往地上用力一蹬，借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但两手还是没松开，仍旧捂在鼻子上。

见状，陈青禾问：“鼻子怎么了？很疼？”

“很疼。”辛苗疼的边哭边说：“怎么办？我鼻子会不会歪了？”

“……”

陈青禾也是头一回遇见这种事，向来冷静自持的他难得手足无措起来。尤其是辛苗胀红着一张脸，哭得一抽一抽的，根本停不下来。她死活不肯松手，旁人压根看不到她鼻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陈青禾额头沁出了一层汗，他却丝毫顾不上热，微屈着膝盖耐着性子哄邻居家姑娘：“你先松开手让我看看。”

辛苗委屈巴巴：“我不敢。”

陈青禾说：“没事，有我在。”

像是怕吓到了人似的，他语气不复以往的冷淡，声音被特意放的很轻，是辛苗从没听过的口吻。她傻乎乎的愣了一愣，哭声渐渐放缓，最后，一声抽噎之后，终于颤颤巍巍的松开手。

同一时刻，周围三个人都屏气凝神的看过来。

辛苗哆嗦着嘴唇问：“怎么样？歪了没？”

话音刚落，不等旁人回答，鼻孔里一股浓稠的液体混杂着难闻的铁锈味前扑后继的奔涌出来。辛苗感觉到鼻子底下湿湿的，她下意识抬手一摸……

“完了，我鼻梁子断了……”

……

至此，看荷花的事儿算是彻底泡汤。

除了裴松，他们三个人连站牌都没离，过了条马路又直接坐上了回去的公交车。

辛苗的鼻血半天止不住，多亏祝楠楠随身带的卫生纸，她抽一张撕开，搓成两个粗条塞进辛苗鼻孔里，这才堪堪堵住。

一路上，辛苗都蔫了吧唧的，她歪歪扭扭地靠在椅背上，一句话也不说。公交车的坐椅靠背又硬又矮，每当车子驶过颠簸的路面，她的脑袋就在椅子上磕一下，倒是不重，但有震感。

陈青禾怕她好不容易止住的鼻血又震崩了，干脆跟祝楠楠换了位置，自己坐到了辛苗边上。

陈青禾说：“你起来，别靠着椅子。”

辛苗丧眉搭眼的瞥了他一眼，没动：“我头晕。”

陈青禾沉默了一瞬，提议道：“你可以靠我身上。”

话刚出口，后排的祝楠楠就唰一下坐直了身子。

她常年看言情小说和偶像剧的脑袋里秒起了八百个你侬我侬的暧昧情节，敏锐的嗅觉告诉她这不对劲！但转念一想，一个是辛苗，傻乎乎的还没开窍；另一个是陈青禾，冷冰冰像个石头……算了，不至于。

祝楠楠又靠了回去。

但话说回来，辛苗虽然还没开窍，但基本的性别观念还是有的。她难得扭捏了起来，呆呆道：“这不好吧……男女授受不亲。”

都这时候了还想这些有的没有的？

陈青禾蹙眉看她，视线触及到她鼻子里那一长条卫生纸时，又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挪开眼：“你别把自己当女的。”

辛苗：“那我当啥？”

陈青禾：“当病人。”

辛苗： “……哦。”

于是，后半程路，病人辛苗心安理得的将自己的脑袋搁在了陈青禾肩膀上。

公交车再次驶到巷子口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半了，这个点儿辛建强已经下班，估计刚到店里头。辛苗闯了祸，死活不敢去她妈跟前，愣是闹着要回家。陈青禾和祝楠楠被她缠的没办法，只好将人送回了筒子楼。

两人一走，辛苗第一时间冲去卫生间，将鼻孔里的两团卫生纸拿出来扔掉。她等了会儿，见没再流血，就躺回了沙发上，心里暗自盘算着赵锦华晚上回来会怎么收拾她。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

-

等到晚上九点多，赵锦华和辛建强关店回家，一进门，就看见辛苗四仰八叉的睡在客厅沙发上。

“这孩子，睡觉也不知道把肚子盖着。”赵锦华换了鞋，边唠叨着走近，刚弯下腰准备给她盖毯子，目光突然一凝：“辛苗！”

辛苗惊醒：“咋了咋了？”

赵锦华厉声问：“你鼻子怎么回事？怎么青了？”

辛建强顿时鞋都不顾不上换就忙走过来： “怎么了？让爸看看。”

辛苗抬手摸了下自己的鼻子：“肿了吗？”

明明她睡前那会儿看还还正常。

“你自己去镜子跟前看看！”

辛苗起身噔噔噔跑去卫生间，两分钟后，悻悻地走了出来。

确实鼻梁中间那一段都青了，鼻头还有点肿，看起来比平常大上一圈。

辛建强凑近仔细瞧了一番：“疼不疼？”

辛苗瘪着嘴点点头：“有点儿。”

辛建强问：“骨头疼还是肉疼？”

辛苗说：“都疼。”

赵锦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弄得？！”

辛苗吓得一哆嗦，赶紧藏到辛建强身后：“爸……”

辛建强叹气：“爸带你去医院看看吧……我先带她去医院吧，有什么事看完病再说。”后半句话是对着赵锦华说的。

距离筒子楼最近的一家小医院开车得个十来分钟，这个点儿科室早都下班了，辛建强带着辛苗过去挂了个急诊，保险起见还拍了个片子，好在医生看完之后说骨头没大碍，就是皮肉伤，给开了点消肿止痛的外用药膏。辛建强谢过医生，又带着人回家。

到家后，赵锦华一听没事，立马开始秋后算账。

“不是说看荷花么？怎么弄成这样了？又跟谁打架了？”赵锦华正襟危坐，手里拿着鸡毛掸子，恨铁不成钢：“你给我老实交代！”

辛苗吓得一哆嗦，赶紧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番，着重渲染了裴松到底多么不是东西，陈青禾有多么可怜，自己又是多么英武。

末了，辛苗总结：“真的，妈，你没看见，当时裴松有多不是东西！你说方蕊阿姨跟咱家关系这么好，陈青禾又一直帮我讲题，去店里吃饭人家还会帮你收拾，我帮帮他不过分吧？”

赵锦华没说话，手里的鸡毛掸子松了松。

虽然辛苗爱闯祸，但从来不说谎，她能这么说，就证明这事儿确实发生过。听到辛苗说裴松说的那些话……都是当妈当爸的人，心里顿时不是滋味起来。这多亏方蕊不知道，不然跟那刀子戳心没区别。

辛建强也听得心绪复杂：“裴松这孩子……”

赵锦华深吸一口气：“那你也不能冲上去跟人打架吧？青禾是个男孩子，他都能控制住，你就不行？”

“什么控制住啊，陈青禾当时都快气哭了！”辛苗开始添油加醋：“而且你俩不是说了么，让我多照顾陈青禾，这是你俩说的吧？”

赵锦华：“我们让你多照顾你就敢跟人打架？”

辛苗：“嗯！”

赵锦华瞬间气结。

她看着站在面前鼻子又青又肿还偏偏一脸坦荡的自家姑娘，想骂骂不下去口，气的转头迁怒姑娘她爸：“你看你把孩子教的！我就说你女儿是个死心眼子！”

死心眼子辛苗看向她爸：“我做错了吗？”

辛建强说：“没有，但是……”

“没有就行！”辛苗握拳：“我就知道我做对了！”

辛建强：“……对不对的，先把鼻子养好吧，马上就要开学了。”

辛苗的满腔热血瞬间消散。

她数了数日子，距离9月1号只剩下了三天，暑假余额已经见底，但紧随其后的，是即将到来的初中生活。

想到这里，辛苗又隐隐期待起来。

她马上就要成为一名初中生啦！

美好的假期总是特！别！短！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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