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戚冰把江肆七调出后厨,亲自训练了半个月,少年的行动能力和谋略技术都突飞猛进。
派单给了他一个单子,即日便只身前往了。
不料,江肆七执行任务第二天就暴露身份被乔王府的部曲五马分尸了。
情报员将金主的话传书来,道,金主出十倍聘金,点名要两个最厉害的刺客。
对于江肆七的突然殉职,戚冰有些自责。不该让他这么早就开始接单,好苗子还没长成,就被拦腰掐了。
但她拿到契书的时候,异常愤怒——刺杀对象居然是都城乔王府的七王爷,当今圣上的表叔!
连圣上都不敢轻易动的人,派单居然给了一个刚训练半个月的小卒!这不是送人头吗?!
上次接这么大的单子,还是刺杀江南林府大将军林煜。这么大件事,她连个响都没听到!
怒了。
但也只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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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叶宗目前最厉害的刺客,莫过于戚冰和甘六。
而十倍聘金,能够买下半个邵元国!
至于谁出售这么阔绰,他们都没了心思去猜测。
“多少?!”单子派下来的时候,甘六两眼放光,“八百万两!冰兄,咱发财的机会来了!你知道这个数字的概念概念吗?”
戚冰收拾行李,没有理会甘六。
甘六戏谑道:“不会吧,我戚少宗主也抵挡不了金钱的诱惑?”
“都城在北方,你就装这么点衣服啊?”
她没有停:“我并未答应和你去都城。”
甘六脑门一热:“什么意思?你开什么玩笑?”
她不答。一个王爷而已,甘六一人便可解决。
她压根没想过跟他进都,此刻有更重要事情等着她。
甘六这一刻杀了她的心都有了:“你可知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在违单!”
戚冰:“哦。”
“你究竟想做什么?”甘六自知拗不过戚冰,严肃起来。“杀手最重要的就是服从金主的要求。宗里的规矩是死的,你若是继续这么执拗,别说我,连教司都保不了你。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有脾气可以随意发!但是你莫忘了,你的身份是谁给的?哪一个又是真的?”
“出了宗门,你什么都不是。”
她微微一怔。
甘六说得没错,在柳叶宗她是戚冰,在外为了方便卧底,可以是任何身份。
就像林家二小姐林夭的赘婿寒霜一样不存在。
离了柳叶宗,她什么都不是。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别逼我动手。”
甘六说完这句话就埋头翻阅目标的资料。
戚冰斟酌片刻,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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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驾崩之时,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这个表弟,虽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还是那么的顽劣不堪。
也不知为何那派单给了一个小卒去犯这个险,白损失了一条命。
甘六掏出契书,道:“过几日七王爷办大寿,金主让我们想办法乔装成商贾前去贺寿,潜入乔王府。”
“缘由是什么?”
“这……就要说起四年前赵府的灭门惨案了。”甘六做刺客多年,知道许多江湖上的事。“金主跟赵氏是亲友,赵氏灭门之后,查到赵氏当初为了稳固在江南的地位,给乔王府贿赂了一百万两银子。要知道,王府亲信受贿超过五万两都是掉头大罪,何况是他王府受贿一百万两银子。”
“你意思是,是乔王府暗中灭门了赵氏,金主给赵氏复仇,雇刺客刺杀七王爷?”
“差不多这个意思。”甘六笑道,“况且听闻,这个乔老爷子对待百姓可是无恶不作,他那个儿子更是劣迹斑斑。”
“即便如此,当今圣上权力遮天,还动不了一个王爷?”
“我听说啊,先帝生前只有第五个孩子是皇子,其余都是公主。未立太子,所以他死后啊,皇位自然是留给了五皇子,也就是现在的圣上。但这五皇子是奴婢所生,其母连个名分都没有,诸侯将领不依啊,以林煜大将军为首,都想让自家长子登基。
“——你之前在林家出任务,知道林煜有个儿子吧?据说是先帝早年过继给他的。于是,关于皇位继承人,在朝廷就分成了两大派,支持五皇子的和支持林家长子的,乱斗不堪。所以当今圣上在朝廷的地位极其不稳定。——要不是你一举端了林家满盘,估计朝廷还得动荡个一年半载。”
甘六顿了顿,又道:“我猜,雇你刺杀林煜的人,没准儿就是他们朝廷里站五皇子的人。朝廷不是素来与我们不和吗?关键时刻还得我们出手。”
戚冰:“他们,在拿我们做挡箭牌。”
甘六一愣:“此话何意?”
她加快马匹前进的速度,平静道:“五皇子想上位只有宰了林煜这个绊脚石。雇我之人看似有求于我柳叶宗,实则让刺客做肉垫,事出之后,满城搜捕行刺之人,他便可脱离干系。”
甘六思索片刻,道:“道理你都懂,可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把林家灭门了呢?浪费成本不说,你这闹这么大的事,官府不得盯死咱?你就不怕哪天暴露了,我们那么多兄弟怎么办?”
戚冰沉默,骑着马,身子跟着马蹄的节奏晃动。
“面对自己犯下的弥天大错,你不发只言片语,怎么对得起宗门里的兄弟?”甘六放大了嗓门,越说越激动。“因为你的冲动,把我柳叶宗置身水深火热!你倒好,什么话都不说,安心做你的少宗主!
“我告诉你,我柳叶宗几百年大业倘若毁在你的手里,我死都不会放过你!”
“住口。”
两个字犹如一盆冷水将甘六的无常喜怒从头到脚淋了个遍。戚冰缓缓道:“你口口声声柳叶宗,可曾为那些枉死的人叫过屈?我们双手沾满血,有多少是真正替民行道?”
甘六哑言。
“金主一句话,一份契书,一车银子,就能颠倒是非,就能让你屁颠颠去杀人。”戚冰依旧是那风平浪静的语气,“我只做问心无愧的事情。我承认我有私心,但灭林家,他们罪有应得。”
“为什么?”
戚冰沉默了良久,让自己冷静下来,末了才道:“若女子是盈利的工具,存在的价值让她们苟活于世。此工具在某日成了威胁,死了也不足惜。”
甘六听得一头雾水:“谁说的?怎么能这样说呢?”
戚冰不答。
甘六一愣,反应过来:“那这确实。你也不至于诛了林家满门…”
她回眸瞪了他一眼,又淡漠地回头,什么也没说。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马已经走到了渡口,有南北两个方向的运船,往北就是都城,而往南,是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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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渡口,再赶三个时辰的路,我们就到了。”甘六不严肃的时候看起来倒蛮好欺负。
她就是这么“欺负”了甘六这么多年。
“抓稳了。”随后唇角向上扯了一下,甘六尚未回过神,她蓦地拿鞭子猛抽他的马屁股,那马咴咴惨叫,受惊地朝北边疯跑去。
在甘六的鬼哭狼嚎下,她淡然自若地调转马头,扬鞭,朝南驰骋而去。
都城?乔王府?自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