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声终于见歇。
刘满茵还是往刚才那人站得地方又看了一眼,其实她早知道那人已经离开了,只是说不上为什么还是有些期待。
期待他向自己走过来,把儿子接走,让她好生把自己喂饱。也让这小孩子过些甜的日子。
虽说清清因为已经适应了有些酸的蜜饯,也愿意抱着剩下的韭菜盒子啃。但刘满茵还是坚持开灶。
不管怎么说,不能苦了孩子。幸好家里的野菜管够,面也还够用,剩下的鸡蛋也还没吃完。
刘满茵顶着小雨跑进西房,把剩下的东西归置整齐了便开始揉面,蒸馒头。剩下的面全部码进洗干净的面盆,等着明天天亮之前再做韭菜盒子到镇上去卖。
清清已经适应了刘满茵的忙碌,自己趴在床上玩脚趾头,不声不响的。
刘满茵端着饭菜进去的时候怔了怔:“清清真的长胖了…”
清清似乎对于自己的胖颇有些沮丧,怎么想的刘满茵不清楚,但是她抱了些坏心思的愿意看清清又委屈又扭捏的模样。
他虽沮丧,却吃得多,幸好家中有了储备粮,刘满茵才不至于再饿着自己。而自己的腿在吃了唐小语给的药以后也见好许多。
“娘在想什么?”清清将她手里的筷子拉出来,码在一边。
刘满茵看了一眼清清,突然发现在原主的脑海中,清清的眉眼十分像陈哲。
今天陈哲突然来,让她的思绪有些乱。
刘满茵摸摸清清的脑袋:“娘在想明天怎么换面呢,清清乖去背娘昨天给你写得诗。”
将碗筷收拾好,刘满茵又到了门口去找那袋面,发现那面是挡在了大门突出的房檐下。只有下面洇了水渍,上面应该还能用。
刘满茵赶紧将它拖进院子中,为了节省灯油,便借着月光的亮,一点点筛面。
四周寂静无声的,刘满茵却想起了昨天的那声叹息,到底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有可能是山雨欲来时,山野中不知名杂草发出的怪声。
作为新时代好研究生,百思不如一做,刘满茵下定了决心,明天还是要到那快平地去一趟。又要将清清寄放到刘菁家里了。
刘菁对于清清还是颇喜欢的,接过清清不说什么便让他们去玩,照例是不与刘满茵多说话。刘满茵便留下些钱,背着箩筐到镇上去照例卖韭菜盒子。
没想到自己在镇上颇有些名声了,刚到不久便被一抢而空。
唐小语小步颠过来看热闹,问她:“腿好得怎么样了?”
一见到他,刘满茵便生出些趾高气扬的劲儿,斜着下巴像看小孩子:“我的野菜盒子好吃吗?”
“好吃是好吃。”唐小语说:“就是吃多了有点烧心,说实话,我昨天没全卖,给自己留了一张全吃了。吃完了给自己就了一点酒,吃完辣的慌。”
“你这么点年纪就喝酒?”刘满茵拧眉问:“这两样东西犯冲的,得亏你是郎中,不然要难受得不行。”
“昨天你是不是跟去那流寇家里了?”唐小语小声问:“我看你懵懵的跟着走,以为你是吓傻了,一想不对,我觉得你可能是找钱去了。”
刘满茵也想起昨天的事,便问:“那赵屠户…后来有人给他收尸吗?。”
“有。”唐小语说:“不过过了挺久的,就在那放着,街上没人敢动。到了大中午,才有捕快吧,过来将尸体收了。”
“茵丫头,还有野菜盒子吗?”
两人正低头小声说话,迎面走来一个大婶笑盈盈地问她。
刘满茵赶紧笑着回她:“没有啦,等明天,明天我还来!”
“行。”大婶热络地拍拍刘满茵的手:“我孙子每天都跟我惦记着,前两天你不来,他是每天都来等着。”
“我明天一定来,给您留着!”
“唉?你生意还真好。”唐小语暗暗惊讶:“这么多人等着买。”
“那是我手艺好。”刘满茵说:“你不知道,我从小就爱吃鸡翅,心灵手巧的很。”
“鸡翅?”唐小语迟疑道:“你吃点好的吧…鸡翅一点肉都没有。”
“鸡翅是最好入味的部位了。”刘满茵针锋相对:“那是你不会吃。”
“你是不是没钱开店呐?”唐小语一语中的。
“对呀。”刘满茵坦诚以对。
“咱们合作吧。”唐小语说:“昨天我跟我掌柜的说了,他也同意在药店外开一家点心铺,你这个野菜盒子正好可以作为其中的一味。”
刘满茵转转眼睛:“那怎么分成?”
“我要你收成的一半,怎么样,不多吧。”唐小语说。
“有点少。”刘满茵说:“我的本金还是很多的,因为我的路程远,只有一家换面的地方。给我六成。”
唐小语说:“那也可以,明天你若是有事就直接放在我这里就成。我来帮你卖,你专管做然后送过来。”
“你们先把点心铺开张,我明天一定来送。”刘满茵给他道别:“我还要去采买东西,先走啦。”
刘满茵自己盘算着,虽说自己不很懂生意经,但是有个固定摊位定然要比背着转着卖好很多,万一再碰上流寇,要被抢的也是唐小语。
刘满茵在镇上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匆匆赶回家换了一身透气的衣服,撸起袖子背上箩筐和小镰刀便上了山。
与昨天的道路一样,下过雨以后的山路变得松软,布鞋踩在上面糯糯的,像被起伏的云驾着走。已经是下午,却因为有山阴而茵凉凉的。
两旁的树都很高,亭亭如盖,这是她仰起头想起的词,阳光几乎透不下,点在地上的光星子似的。她忽然理解了曾经背过的许多诗文,也明白为何有人要寄情山水。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那种茫茫的意境,作为理科生的她向来不是特别理解,这一刻却有一股释然,那种放归山野的豁达。
自己原来追逐的许多事情变得淡了,远远的再也和自己无关。又转过一道弯,便是昨天见到的平地。
经过一夜的雨,韭菜拔得很高,间杂着的荠菜也肥肥壮壮的。
正蹲下要拔掉没有用的草,却又听见奇怪的声音。
“哎呦…”
那声音很长,像是哀怨或者忍受。
若是在晚上刘满茵还是得跑,但是现在自己镰刀在手,又是大白天,她一定要探个究竟。
如是想着,刘满茵抱着镰刀护在胸前,向着感觉中这声音的来源走过去。
“唉…”
刘满茵穿过这片平地,前面是向下的陡坡,很容易便掉下去。于是改成贴着山壁走,又转过弯,地势又开朗了,同样生着很多野菜。
那声音似乎就是在这里发出来的。
刘满茵跺跺脚,地上的野菜便随着她弹一弹,的确是没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在。
“有人吗?”
刘满茵一激灵,这会儿听得真真切切了,这声音就是在自己的身后传过来的,于是抱起镰刀向后挡。
可是身后明明山壁!
“啊!”刘满茵脚下一顿,腿肚子在迅猛的抽筋,差点向后跳下去。
“是有人吗?”
是一个老者的声音,刘满茵仔细分辨,迅速冷静下来自言自语道:“我可是经过考研的,学的是唯物主义哲学,你不要跟我装神弄鬼!”
墙壁咚咚地发出声响。
刘满茵上下看看,发现这座山壁与周围不同,山壁几乎都是山石组成,刚才来的一路两旁均是如此,到了这里却被糊了一层泥土。
刘满茵壮着胆子问:“你到底是谁?难道你在泥里面吗?”
“对…”那边想说什么,却只露出这一声。
刘满茵心想自己这诡异的运气,看来又碰上凶杀案,可能是有人想将人闷死在里面。虽不知里面人是好是坏,但自己总不能见死不救。
但是脑子却因为恐惧而被动宕机,于是举起镰刀疯狂砸泥墙。
泥土的确松软,不一会就砸出一个洞来。
有光投进去将里面映亮,刘满茵见一个蜷缩着的老人,擦擦脸上的泥,仰起头,使劲闭着眼睛。
刘满茵正在宕机的脑子缓缓重启,却不太明白。
老人眯着眼睛看她:“丫头…是我已经死了吗?”
刘满茵歪了歪脑袋,突然反应过来。立即问:“你渴不渴?饿吗?”
说完,她立即蹲下,就在脚边拔了些鲜嫩的蒲公英,到一旁的泥洼里用雨水冲洗了一下。然后站起来吃了一把给她说:“你看,这个可以吃。我把它递给你,你先吃一点好吗?”
她把洗干净的蒲公英丢进去:“这个有些苦,但是有很多营养物质,能恢复些体力也能解渴。你先吃,我把墙劈开救你出来。”
她继续挥镰刀劈墙,老人却缓缓爬起来制止她:“别动了丫头,我还没死…那你不要毁了这里…”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啊?”刘满茵挥刀的手突然顿住,不解的问:“什么意思…啊?”
老人捡起那把蒲公英,透过那快缝隙丢到刘满茵的身上:“走吧姑娘,这是我儿子辛辛苦苦筑起来的地方。”
“不要毁了这里…”
她的声音喑哑难听,像是干裂的树皮,刘满茵举着镰刀的手缓缓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