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见那人先是一怔,错愕地看着乌维卓。
乌维卓拍了一下他的胳膊,率先跪了下去:“拜见主将。”
张英也跟着跪下,头低垂着。
“听说你就住在这周围的村子,为什么要帮我们?”上头那人的声音粗粝,仿佛摩擦着盐粒子。
“因为我恨他们。”张英说,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显然那人并不满意他的答案。
张英抬起头来说:“如果不信,这次可以给我一百骑兵,我也能带兵获战功回来。”
“好!”上头那人一拍桌子:“这次博阳道一役就以你为前锋,也希望你能和你自己说得一样,真的取得战功回来。”
说完他便站起来,向着大帐外去了。
“这是…”张英被乌维卓扶着站起来,看着刚放下的帐子。
“他是真的看好你。”乌维卓爽朗地笑着说:“前几日我们战前聚过,他听说了你要过来,专门要来见你一面。他对我单独说过,他在见你第一眼的时候,就很喜欢你的眼睛,所以你才会有机会取代你们原首领,成为我们这一计划中的重要人物。”
张英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有些不明白。
“不用想了。”乌维卓拉着他在桌旁坐下:“先休息,好好修养,三天后博阳道如果能取得功名回来,你就真是我们主将严重的红人了。”
张英点点头,脸上依旧是古井无波的,如果硬说有些表情,那便是深深地迷茫。
桌上摆了许多干粮,卤的肉类,他一一看过去,只拿起左手边的酒杯,仰头喝了下去。
冰天雪地里的酒辣的人喉咙痛,几乎是瞬间,他感觉浑身烧了起来。
“咳咳咳…”张英忍了一会,剧烈咳嗦起来。
乌维卓哈哈大笑起来:“这酒并非这样喝的。”
张英接过他递上来的温水,一口气全喝了下去。
待又缓了一会,用手上的破布擦了擦嘴角。
乌维卓给他将酒又满上,再喝一口试试。
张英依言小口抿了一点,果然好多了,在乌维卓的鼓励下全喝了下去。
他缓缓转着酒杯对乌维卓说:“我一直有个问题,你们的这些粮草是不是也快告竭了。”
乌维卓眼睛缓缓抬起来,看着他,又低下头去,喝下一口酒:“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换身衣服,我带你去见一下我们的骑兵。”
张英没有让他等太久,他本以为到了此处要好好休息一天,可是真等到了这里他反而更紧张起来。
浑身似乎都紧绷着,那股盼望着休息的困意也不翼而飞了。
所以他拒绝了乌维卓让他灾休息一会的建议,换上一身厚衣服,简单处理了手上的伤口后就让乌维卓带他去了。
出来营帐,寒风直直刮在他脸上,皮肉瞬间就被冻僵了。
他看着头上白的像冰的天空,回忆起来十岁的时候,第一次跑入这里,这是这样寒冷的天,寒风似乎将他的脸生生刮破了。
他见到了骑在马上的匈奴人,马上的人佩弯刀,带毡帽穿长靴,在他眼前马扬起蹄子,刀在寒风中亮出蓝色的光,映出他惊恐的脸。
本以为会被杀死,却突然有一道声音传来,他很久以后才知道那说得是:留这个孩子一命。
“到了。”乌维卓厚厚的嗓音将他的思绪拉回来,他这才发现这并非是他们嗓子的问题,匈奴人在说汉话时仿佛带着口音。
张英走进推开面前的栅栏,里面有许多青年说笑着在化雪,在锅中融化,说得都是中原话。
离着门口更近的几个见到乌维卓都赶紧行礼,然后仰着脸毫不掩饰地大量张英,他们的脸上并非鄙夷,而是那种未经世事的纯真。
乌维卓拍拍手,嗓子里喊了个人名,并非中原名,张英也记不得。
就见一个面色紧绷的青年人从人群中跑出来,他连穿着都是一丝不苟的,在乌维卓面前躬身行了个礼。
乌维卓亲切地摸了摸他的帽子,给将帽子上的雪拂掉,对他说:“去,把大家都叫到这里来,我要带你们认识个朋友。”
青年们十分训练有素,只听那青年人下了个令,众人纷纷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向这边聚过来,脸上也开始紧绷着,俨然是一个个刚才那青年人复刻出来的模样。
匈奴人的骑兵善战,常年在这样的苦寒条件下,他们将打仗当成了生命的一部分。
这种想法让张英打了一个寒颤。
乌维卓见人们在演武台下站齐了,便拉着张英的胳膊走上去,给他举起来对众人说:“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们的队长,一众练兵事宜都由他来调度,三日后的博阳道一站就看这几天的训练计划等如何。”
简单与他们见了面,乌维卓便带着他到此地给他准备的营房去。
进了营帐,张英转了一圈。
乌维卓拿出杯子给他倒了一杯酒:“这里只有酒,没有水。”
张英的嗓子里立即涌出一股辣意思,只端过来喝了一小口,身子立即暖洋洋起来,比刚才好了太多。
他呼出一口气,拿出火折子将火盆中的炭火点燃了。
他放下火折子,蹲在火盆旁边,将手伸出去,在上面搓了搓手。
乌维卓觉得很有意思:“这只火盆很久没用过了,中原人总是怕冷。”
张英想了想对乌维卓说:“这些年轻人都是中原人。”
“是。”乌维卓说:“和你一样,也都是甘南到这里的,只不过没有你幸运。你刚来就被主将发现,让我们锻炼又回到中原。他们不是,只是个普通人,在这里日日训练,早就与我们无异了。”
张英苦笑了衣裳:“让我带中原人去杀中原人,看来主将还是信不过我。”
乌维卓一怔,脸色阴沉下来,颇是不悦:“你们中原人总有些弯弯绕绕,这一百人也是主将亲自训练出来的精兵。”
“嗯。”张英不愿再与他争辩,倒是想起来一件事:“那个领头的青年叫什么?”
“戈承异。”乌维卓简短的说:“他本是他们的队长,主将亲自选出来的,能堪大用。”
“这不像是中原名字。”张英小声琢磨,嘴上已经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乌维卓向他解释说:“逃到这里的人大都没有名字,你的本名本也不叫张英吧。”
三日后,陈哲带伏兵早早等在了博阳道。
这里是刘满茵委托张英前来送粮草的必经之路,张英已经离开了整整五日,杳无音讯。
他所带的车队交由了另外一个人负责,缓慢的向这边前行,陈哲提前差人调查过那人身世清白应该不知道张英谋划,只是个替死鬼。
陈哲将整个车队换掉,将所有的粮草全部替换成了刘满茵留下的杂草,由自己的兵佯装成前来送菜的农夫向着最好埋伏的博阳道进发。
博阳道地形独特,有点像是书籍上记载的一线天的意思。
两旁是非常高的峭壁,中间的路恰能让一辆马车通行,军队则需要排成两队,才能顺利通行。
而在这峭壁之外有一座更高的山。
陈哲的人就埋伏在这座山上,一来地势更高能看到匈奴军队的安排调度,也更容易给第一道伏击线以打击。二来虽说现在正值冬季。且北地天气极寒,没有生长出植物,但是山上仍比下面有更多的树干能作为障碍,隐藏众人。
陈哲正在远眺,身后有斥候急忙赶来:“将军,他们来了,约三里,骑兵一百骑左右。”
“好。”陈哲招手对众人说:“让前面布线的兵立即撤回来。”
后面的信兵得了令,立即挥了手里的旗,下面在布铁钉和绊马绳的小队立即收兵向上来。
陈哲拿了望远镜,看着远远的有五只宝马先冲入他的视线,五匹马之后,有一只白马,上边坐着的正是张英。
陈哲对身后的信息兵说:“让博阳道出去方向的兵隐藏。”
与斥候所估数据相差无多,陈哲仔细看着来的的确有约百人的骑兵,在离着博阳道约一射之地,前方骑马者都翻身下马,见自己的马匹单独给一个人,不一会那些人就换上黑衣打扮,带着东西上了博阳道两侧的石壁,开始检查和增设陷阱。
另外骑兵负责在后静观这里的动向,准备前去夺粮。
陈哲又下了个手势,在山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信息兵的旗子挥舞动作,训练有素地赶紧蹲下将身影隐藏起来。
又过来约一个时辰,斥候来报说是粮草车队已经来了。
陈哲在上边等着,见有两辆车从博阳道出口处进入一线天中,张英还在等,在有四辆车的时候,峭壁上的军队突然一跃而下,然后可以几乎是在瞬间,张英等一众人发现自己中计。
陈哲看准时机,立即让山上的人扑下午,在道上与其短兵相接。
陈哲的刀直指张英,张英且是个近身搏斗高手,轻易接住了陈哲力道蛮横地刀刃,向后退去,跌撞在石头上。
进了以后,陈哲的手下几乎都发现了不对劲,与他们相对的都是中原人。
陈哲也没下死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