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把头还给我？ 第9章 第 9 章

三个人形机器人把助理团团围住，谁都没有发现C4悄然离开了包围圈。或许S61发现了，她总是过于关注C4，保护C4是她被赋予的使命，但实验所里没有任何发生危险的可疑因素。

所以，要如何完成人类的要求变得更为重要。

C4觉得自己插不上话，在人类浩瀚的想象力面前，机械体的创造力几乎等同于无。B520、B521和S61已经把他想知道的问题都问过一遍，他只要安安静静地等待助理先生把方案上传到集体网络，他再按照方案上的详细要求，为博士准备一场盛大的庆祝。

“要不，我们走吧。”C4走到S1身边，悄悄对他说。

——从实验所离开，只有他们俩，不要惊动任何人。

贴着墙走，绕开战斗型号的侦测手段，他们能看多远C4都很清楚。

C4的指尖勾住S1的手，后者没有反抗，讨厌任何人靠近的原则显得脆弱又双标，究其原因，应当是C4的主程序成为了S1芯片的一部分，害得他自己的逻辑都被污染。

S1想，这都是为了更安全地在基地生活。

他任由C4拉着他往外走，沉默得不发一言，看着前面那个黑发的机械体走得鬼鬼祟祟，明明没有人注视着他。

一直走到实验所的门口，C4才停下来，他回头看了看S1，又看了看匆匆的人群：“走到这里就不用担心了。”

“你为什么不留下来一起讨论？”

“我不懂艺术，”C4摇了摇头，“而且，他不会采纳我的意见，我需要的是执行，而不是创作。”

更重要的原因没有说，C4心想，他要是再不赶紧拉着S1走，万一权限失窃的事情暴露了怎么办。

“S61也在那里，”S1的声音很僵硬，转折也很僵硬，他慢吞吞地说，“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C4不是很在意：“S61不会跟我走的啦，博士说要见她，她就会一直在门口等，这我还是很清楚的。”

他转头看向S1，语气里藏着兴致勃勃的雀跃：“再说，我要跟你独处，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有多重要。

在路上，S1开始思考这个原本他一点都不在意的问题。

他们再次踏上了返回S61房间的路途，路过库房时再次经过一排排等待激活的义体，C4所谓的房间就在货架的另一头，这里有一扇小门，隐蔽在层层叠叠的货架之间，推开门后，是不需要灯光也能看清的逼仄黑暗。

但它的确能称得上是一个房间。

正对进入的小门，另一端是一条通道，按照S1对基地的基本认知来看，另一端应当通往能量塔。透过一扇被封死的玻璃门，能看见通道另一端的房间有一台超级计算机，个头大概有三十个C4加起来那么大。

C4骄傲地说，那是他的本体。

超级计算机在时刻维系基地的秩序，日升月落、四季流转、温度和人造风的转变，而C4，只是被分离出的小小一部分，就像一棵树最尖端蓬勃的一枝。

“你说的重要的事是什么？”S1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比起C4的本体，他更在意这个。

环视四周，红外夜视成像后，这个所谓的房间就只有一个单独的货架，里面有三四个放置义体的空位，此刻都是空的。

如果机械体也有睡眠的概念，那这个货架就是他们的床。

C4没有在意S1打量的视线，他靠近，语言故作深沉：“在这之前，S1，你需要告诉我，你有没有种地的经验？”

“你知道小麦和水稻的区别吗？”

“你知道花生一共有几个品种吗？”

“白菜生长的最适宜温度是多少？番茄一天需要多少时长的光照？哪些作物需要较高的湿度？哪些作物尽量减少浇水的频次？”

S1：“……”

他是安保型，这种事他怎么会知道。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S1的不吱声说明了一切，C4说，“你应该试图激活我的主程序，然后你就会发现，你拿走的那一部分权限——”

“——是农业区的。”

C4面无表情地宣布：“农业是一门广泛而深奥的学科，现在，你可以开始思考我刚刚问你的问题了。”

S1：“……”

是啦，要让一个没有记忆的半吊子安保型号去调节温度和湿度是很难为人家，这并非S1的诞生的意义，从诞生起他们机械体就被赋予了贯彻终生的唯一使命，而S1不像C4那样全能。

C4就是C4，是不可替代的。

超自豪，C4想。

可他又不想让S1露出那样沉闷的表情，思考了一会，他说：“不要太担心嘛，还有我，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C4闭上眼睛，在数据的海洋里，把他知道的关于农业的知识都揉吧揉吧打包成一个球，然后维持着双目闭上的姿势，催促S1：“给我手。”

为这个新手送上C4贴心准备的数据大礼包！

和加密通话不同，数据包太大，需要S1进入他的数据库内部自行复制。

他等了很久。

视线里是黑漆漆的一片，热成像和红外都显示S1站在自己正对面，可他却没有动，C4困惑地问：“我已经为你开放权限了，你怎么还不触碰我？”

“如果你觉得靠触碰的传输速度太慢的话，我还知道另一种传输方式。”

C4突然往前迈了一步，让他和S1的距离无限缩进，鼻尖挨着鼻尖，睫毛贴着睫毛。

C4依旧闭着眼：“你想试试吗？”

“莽撞。”S1突然说。

视觉的黑暗赋予了更加敏锐的听觉，C4觉得S1说话像不可理喻的风，凛冽还带着无法预知的风向。

什么叫莽撞！他哪里莽撞了！

还不等采用另一种方式就察觉到一只手抚上了脸颊，也不知道主人是不是故意的，还顺手捏了捏腮帮子，发现触感很柔软后，那只手在短暂的停顿后，又捏了一下。

“你似乎不记得上一次我进入你身体的时候，你的主程序从此受限。”S1说。

然后S1就不说话了。

他是进入了C4的数据库没错，他也接收了C4发送的数据大礼包没错，可他没想到解压缩之后，里面的内容居然有这么多。

多到S1的程序卡顿，一时话音落下后再听不见他的声音，唯有C4睁开眼后肆无忌惮的嘲弄：“上当了吧！我可是刚刚更换了防护系统，还是最新一代，才不怕你啦略略略。”

C4仿佛听见了CPU在高速运转的声音，是S1在全力快速消化他发送的知识，他竟然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

都说了。

农业可是一门大学问！

机械体自我学习的效率尤其高，等到S1消化完全部的知识时，基地外已经日升月轮轮替，度过了完整的一天。C4大手一挥，决定带他的小弟S1去农业区晃悠。

尽管S1冷淡地拒绝了他：“我不去。”

“驳回。”C4不管这些，“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说着，仗着S1没有使用暴力，强行把S1从他的房间里拉出来，往农业区走去。

等他们到达农业区的小麦地里时，C4却明显觉得那里不对——比起往日满地刷满黑漆的农业型机械体，现在田地和大棚里空荡荡的一片，少量零星的生命分散，仔细一看都是白色衣服黑色颈环的人类在地里劳作。

他还没有忘记今天即将有一批新的人类到达，是在星舰上犯了罪的人们，但此刻比起即将到达的船只，C4更好奇，他的机械体同伴们都去哪里了。

群体网络里显示了这一群机械体的位置。

“这是什么？”

“是什么是什么？”

“没见过的作物。”

“可以吃吗？”

这里是农业区的最外缘，再往走就能触碰到基于星核的人造天空，在云彩触手可及的地方，有一小片没有标注在地图上的水洼。

人类不在意的地方，如今却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机械体，他们没有人形，身体的某一部分大多是仿造成了农具的样子——他们都是农业型机械体。

C4好奇地凑上去：“你们在看什么呢？”

“一种植物。”

“叶子很柔软。”

“那才不是叶子！是花瓣，A233表述错误，错误！”

机械体们七嘴八舌地说。

C4往前走，机械体们纷纷为他让开道路，在诸如“C4是我们中最博学的”、“他会告诉我们植物的名字”、“C4加油C4加油”之类的话语中，C4走到了包围圈的最里面。

他看见了一簇花，红的白的还有紫色。

纯粹的花，是最不该出现在基地的植物，食物会开花，但最重要的是会结成果实，人类的生存依赖于果实，却不依赖于花，它过于柔软，轻轻一碾就会碎掉，变成最普通的养料。

C4也只能知道这么多，在他有限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或记录过这种植物。

“C4也不知道吗？”

“C4竟然也不知道。”

“好奇怪！好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C4不服气，“我不知道的东西可多了。”

“我知道。”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

S1站在包围圈的最外围，隔着机械群看向缝隙中的花丛，漠然的脸和往常一样，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但是视线落在花瓣上时，他勾了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