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把头还给我？ 第8章 第 8 章

“认错了？”博士语气迷糊，他看了身边的S1，又看向几步外的C4，终于确认，“你们的脸怎么都一样。”

“对我们来说，外表相同是很正常的事。”C4说，“B520和B521也是同一张脸，他们唯一的区别是发型。”

“你的外表在基地是独一无二的。”博士说。

“谢谢。”C4还以为是夸奖，他冲博士笑了笑，用笑意表达感谢是他自苏醒后学会的第一件事。

饿了四天的人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勉力说了几句话就得停下来喘息，呼出的气像一片飘渺的云彩，略微起伏的胸膛像绵延不绝的丘陵。

他管C4要来了眼镜，就在圆桌那一堆山一般的杂物角落，戴上眼镜之后博士的精神也显得好了那么一点点。他其实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远没有真实年龄那般大，亚裔长相，一头柔顺的黑发在连续通宵好几个晚上后变得干枯又杂乱，皮肤也憔悴不堪，唯独一双湛蓝的眼睛在困倦过后变得神采奕奕。

博士看向更靠近的那个机械体：“编号？”

“S1。”

“是安保型啊，”博士没问为什么会选择1型而不是其他型号，说，“确实需要一个安保型号一直跟着C4，老型号也有老型号的好处，C4你醒来没几天，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就像这次你需要像一个真正的探索型号去执行一次户外任务，才能知道日后该如何调度这种型号的机械体。”

C4勾了勾唇角，这话没法接。

S1是老型号没错啦，但他跟一张白纸差不多，哪里是C4向他请教，他不给S1科普常识就不错了。

“包括基地内和基地外，目前你已经参与过所有的型号任务了。”博士突然想起来，“对了，S61呢？”

“在任务中牺牲，我带回了芯片，等待激活后就来见您。”

博士随口一说：“那等一会再见她，说起来，安保型应该不需要基地外执行的指令。”

C4说：“她是为了保护我。”

这个答案让博士愣了愣，随后嘿了一声，似乎扯到了气管，缓了许久再继续说：“看来你们磨合得不错。”

他其实想说看上去C4和S61的感情不错，转念一想机械体没有感情，又临时改了说辞。

说罢，博士转头看向S1：“你去门外待命吧。”

意思是有事需要私下和C4说。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C4知道S1不是听话的机械体，他担心S1会抗拒，却忘记将他不喜欢和人类接触作为因素计算进去。

他抬头，一双眼睛望向S1，努力用眼神表达这一不确定性，却正好碰见S1也在看他，皱了皱眉，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杂乱的实验室。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个。

“其实您不用让B520和B521来找我，实验室内有语音输入设备，只要叫我的名字，我就会回应你。”C4轻声说。

博士喘了口气：“很久没见到你，听B520说，在这次外出探索中你的防护系统损坏了。”

“过来这里。”

C4听话地上前。

在博士面前，C4半跪在地，一个乖顺的姿势，一只属于人类的手将他与计算机用数据线连接。

“我给你换上的是最新研制出的防护系统，是开发S7的副产物。”博士说，“防护盾的面积更大，只是为了最大化性能，S7的处理速度和义体材料还跟不上，就先给你用吧。”

博士是一个聪慧且温柔的人，C4想，但为他更换防护系统绝对不是博士叫他来的唯一目的。

“博士，您有什么指令呢？”C4问。

博士倒在椅子上站不起来，但C4很明事理，他知道私密的对话除了他的数据记录以外不能留下任何公共记录，在说话的同时便切断了房间内的监控录像。

果然，下一刻，博士说：“明天会从星舰送上来一批人。”

“是科研人员吗？”

“不，是罪犯。”

说这话的时候博士并没有看着C4，透过透明的窗户，他望向了遥远的天空，地卫四用16.5个小时就可以自转一圈，但基地内仍旧是24小时一天，维持过去的旧制。此刻窗台的人造太阳快要沉下去，像一滴落下的血，最后的光芒就铺在脚下。

“我有一个曾经的学生在里面，他叫艾迪。”博士说。

C4低下头，他知道除了科研人员以外，只有犯了重罪的人才会从人类的星舰群送到基地，在人类的眼里，先驱和罪孽最后前往的地方都会是同一个。

他不需要问罪名，也不用附和，C4低声问：“我需要做什么？”

博士思考了很久。

他不是一个会徇私舞弊的人，说出来也不是为了让C4包庇，虽然他的确有这个权力。

“不用特殊照顾他，”博士在斟酌，“……他的身体不好，给他安排稍微没那么辛苦的活就可以。”

还好，不算违规，C4点点头：“好，我会让他去农业区的。”

“还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了。”博士说。

他一口气说了太多话，说完后整个人都变得恹恹的，C4很担心他，但他什么都没有做，默默地点开了群体网络查看替博士送饭的同伴的位置，见那个微弱的光团已经快走到实验所大门口。

“饭来了，您吃点再休息吧，我去替您叫助理来。”

话音刚落下，就听见一阵狂奔的脚步声，把本该宁静的走廊跑道搞得闹哄哄的，而后仿佛鬼哭狼嚎的叫喊想起：“博士啊——严博——您老没事吧？开门，放我进去！我知道您就在里面！！”

博士立刻爆发出几声咳嗽。

他无奈地向C4解释：“是我的助理回来了，这次不关他的事，是我研究到了瓶颈，把他赶出去了。”

“没关系，您好好休息。”C4善解人意地说。

他知道自己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实验所凌驾于其他区域，很多东西都是机密，他没有权限知道。于是他向博士颔了颔首，轻轻说声再见，转身便往门外走去。

“C4。”博士突然叫住他。

这一声有些急促，咳嗽两声后显得更加憔悴了，C4回头看向博士青白的唇色，见他顿了顿，然后说：“谢谢。”

“不用谢，博士。”C4弯了弯眼睫，“和机械体说谢谢的，您还是第一个。”

“博士啊——老师——放我进去！”

C4将实验室的门合上。

他离开的时候见到了严博士那位几天都没出现过的助理，是一位毛毛躁躁的人类，他在门外鬼哭狼嚎，还想趁着C4出来的空隙溜进去，还没动作就被一只手拉住。

那是一只女性的手，准确地说，是一只女性仿生机器人的手。

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的机械体——

C4眼睛都亮了起来：“S61，你回来啦！”

红发绿眼，是第六代安保型号的外观没错，再经由接触得知机器编号，是S61继承原本的记忆再次苏醒。

“是我，C4。”S61比C4高一些，站直后视线是俯视，她的音调一如既往冷峻，“很难想象你一个人能顺利回到基地。”

“这是在夸我？”

“当然是。”

在场的人很多，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点，S61的眼神凌厉得好像刀锋，从游离在人群之外不听不问的S1再剐回C4身上——S1根本不在意门口人群的讨论，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S61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身上发生了很多事，稍后再向我解释，我会视情况调整保护你的策略。”

“现在更重要的是严峻易博士，他怎么样了？”

滋拉乱叫的助理总算停下，现在C4大概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他会被博士赶出去，一连四天都不让回来。

助理小哥把眼泪抹在袖口，白色的外套洇入水渍，他抽了抽鼻子：“对啊，我老师怎么样了？我不放心，快让我进去看一眼，老师需要我。”

“他睡下了。”

“至少也得先吃了东西……”助理想进去，但却一直被S61拦住，只能看着萌萌的医疗型号小机器顶着医疗箱，医疗箱上面还有一个保温食盒，从门缝哒哒走进去。

C4突然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袋子，是地震发生后S61交到他手上的，他检查过，里面都是地卫四本身出产的一些泥土和矿石，还有一些苔藓的尸体，在时间的洗刷后变得柔软干枯。如今这些东西都要物归原主。

他没有问S61收集这些东西原本的意图是什么，放在她的手心，就听见她点头，红唇一张一合：“谢谢，这些东西很重要。”

“没关系。”C4微笑着说。

他想，这一小段时间已经有很多人对他说过感谢了。

助理并没有注意到C4和S61的交接，一直到门再次关闭，都没看见老师心心念念的那张脸。他终于放弃了进入实验室内的想法，转过身，一把抹掉脸上的眼泪鼻涕：“对了，C4，有件事需要你做。”

C4作出倾听状。

“三天之后是老师的生日，我们想给老师办个庆典。”他挠了挠头，“基地很久没有热闹了，人们想借这个机会开心一下，这也是我这几天在忙的事。”

——庆典。

C4已经是第二次听见这个词汇，上一次是过入口检测的时候，B520说筹备庆典这种事情他们战斗型很难帮上忙。

B520和B521的近期任务之一是负责帮严博士测试S7型机械体，所以他们会早就知道庆典的风声。

C4很疑惑。

他的记忆很短，不过一个多月，在这一个月中基地从来没有举办过类似的活动，人和机械都按部就班一日复一日地生活着，重复着过去的时间。

按照字面意思理解，生日是纪念人类从诞生日算起又活过了一年的庆祝活动。

但是，庆典要做什么呢？

“额，当人类还生活在地球上的时候，按照地区和风俗不同，会有不同的庆祝方式。”助理语气很不确定，“现在都没有了，只要能让老师高兴，从实验室里出来休息一天，做蛋糕，准备礼物，再布置一下场地……总之就差不多了吧。”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都变得笃定：“就这样！只要是能表达心意的活动都可以。”

表达心意。

心意。

在场的四个机器人都没有说话，就连S1都往更远的地方跨了一步。

B520：“难以理解，请直接给我们图纸。”

B521：“没有心，用反应炉代替可以吗？”

S61甚至更坚决：“我只会准备我自己的礼物，你需要自己想办法。”

只有C4没说话，反而悄悄地退了一步，离开被机器人围攻的可怜助理。

可他觉得自己比助理更可怜一点。

蛋糕使用面粉制作而成的一种食物，面粉是将成熟的小麦研磨成粉，小麦农业区里种植的有，产量不多。

但是。

但是，管理农业区的权限不在C4这里。

C4鬼鬼祟祟地用余光瞟了一眼置身事外的S1。

农业区的权限被偷走了，现在在那个家伙那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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