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嬴政回到昭阳殿,扶苏已经醒了,看样子也是知晓了漪澜殿发生的一切,他倒是极为平静,只是问了一句:“在阿父看来,阿母是否也背叛了您?”
“已经不重要了,她当年听从华阳太后命令,入秦为后,就注定会陷入两难。”嬴政走至窗边:“熊启叛秦,寡人恨极。”
“那父王会因此,厌恶我和妹妹吗?”扶苏觉得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他只当自己还病着,可以像小孩子一样问些奇怪的话。
谁知接着就被嬴政轻敲了一下额头:“高热已经退了还在说胡话,你们是嬴秦子孙,是我的儿女,不许问这种无知的问题。”
扶苏缩进衾被中:“那我能去看看阿母吗?”
“她并不想见你,”嬴政叹道:“这么多年,她一直希望你能跟在我身边,远离楚系族人。”
“扶苏明白,”扶苏抬起头,眼中已泛起涟漪:“阿母心中郁结,大秦王后和楚国公主的身份如同两道枷锁......她不见我,也是她认为的对我好。”
郑予望气的想冲进影幕中告诉芈臻,楚系不楚系对扶苏有什么影响呢?嬴政后宫有六国的佳人,什么叫“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秦”啊,夸张是夸张了点,但六国的美人在咸阳宫随处可见是真的。
其实在郑予望所了解的历史中并没有关于秦始皇后妃的记载,后世之人虽然做过许多猜测,但仍然很难从只言片语中勾勒出这些神秘女子的身影。
既然扶苏有楚系血脉,那其他公子公主还有齐燕赵魏韩的血脉呢,有什么区别,嬴政都不在意,芈臻纠结这些不是在杞人忧天吗?
“寡人最厌恶她这副样子。”不知嬴政想到了什么,神色间竟有一丝愠怒:“你和荷华是寡人亲子,她是寡人的夫人,何须用其他身份困囿自己!她不仅困住她自己,还自以为是的觉得你和荷华也会因此被困住。”
“阿父......”
“怎么哪儿又难受?”嬴政拿起药碗试了试温度:“把药吃了好好休息,你小小年纪无需思虑过多。”
这个时候的扶苏,会因为自己母亲的身份而对嬴政产生畏惧心吗?郑予望在后世也知晓一些关于公子扶苏的传说,有的人说他懦弱,害怕始皇帝的威严,还有人说他头铁叛逆,敢和始皇帝抬杠。
郑予望还是更倾向于扶苏如史书中记载那般“刚毅勇武,信人而奋士”,而且对嬴政也并非畏惧,至少看到现在,他们父子的关系还是很好的。
或者说这一种好,也体现在他比较重视扶苏这个孩子,毕竟郑予望在影幕中还没有见到嬴政手把手教导其他子女的场景。
虽然他对扶苏要求甚高,有时还会加以严厉训斥,但那是因为扶苏以后或许会活跃在朝堂之上,会随嬴政一起参与政事。
但是荷华不一样,秦汉时期女性的地位虽然比后世王朝要高,社会风气也相对开放,可女性在社会活动中仍处于次要位置。
秦宫对于公主与公子的教导区别并没有很大,荷华和她的妹妹们可以去咸阳学宫习六艺,知晓文学、骑射,宫中也有女官教导她们,但这些不过是一种如锦上添花般的点缀,她们可以会,也可以不会,没有人逼着她们必须会。
由于嬴政废分封而行郡县,公子公主在他的庇护下悠闲富贵,可并无权力傍身,所以当胡亥大肆屠戮宗室时,他们根本无法自保。
秦王政二十三年,昌平君熊启被拥立为楚王,于淮南一带继续反秦。
荷华十二岁生辰那天心中极不舒坦,嬴政前脚刚到漪澜殿,?夫人殿中的侍者后脚就跟来了,那侍者小心翼翼道:“禀大王,十八公子声称已有数月未见大王,现下吵着要见您,?夫人哄不了他,派奴婢请您过去一趟。”
“父皇说好要在漪澜殿用晚膳的。”
侍者道:“还望公主宽恕,这......小公子年纪尚幼,孺慕之思......”
提及才六岁的十八子胡亥,嬴政面露笑容:“这混小子就是不听话,这样吧,你们快把十八公子带到漪澜殿来,就说这儿有好吃的。”
荷华揪着衣摆小声说:“那父皇还是去?夫人殿里陪胡亥好了,我怕他把这儿弄得乱糟糟的,到时还要宫人们打理。”
郑予望看着溯洄画面中的小荷华,心中也泛起一阵苦涩,不管是荷华还是何婳,好像人生都不是那么顺利,两世家中长女的剧本算是被她拿全了。
郑予望心想胡亥不就是后面那个集昏庸残暴于一体自灭满门臭名昭著的二世祖嘛,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人给他洗白,好像多无辜似的。
芈王后被废,嬴政来漪澜殿的次数少得可怜,扶苏要学一大堆东西,少年时期的荷华属于没有人督促就会把学什么抛诸脑后,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思念母亲、思念过去的小女孩。
只要羽阳宫那边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不好的消息传来,荷华就别无所求了,直到宫宴上嬴政给她定了婚事。
然后荷华就上演了一出当场发疯的戏,回去之后还假装自缢,就是不肯定婚,再怎么说也是自家大公主,嬴政也没有强迫她。
这是荷华重生之前的经历,重生之后,也就是从这个时间节点开始,后面的故事和历史上已经发生的故事就开始形成分支了。
郑予望没有心思继续看下去,攥紧自己背包的带子睡着了。
这一宿睡得很安稳,是郑予望来到秦朝睡得最放松的一觉。她自己醒来也忍不住想明明进了宫才是危机四伏步步惊险啊!
次日郑予望也没有立刻去砍竹子,而是留在少府处等候差遣。秦朝的少府是皇室管理私财和生活事务的职能机构,下设属官众多,其中就包括太医令、丞,嬴政命她做宫中医女,那便是属于太医令之下的佐医。
“你就是陛下从骊山带来的神女?”谣言总是越传越玄乎,被夏无且这么一问,郑予望觉得自己好尴尬。
只见她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没有神女这一说,小女子也不是被陛下带来的,只是在骊山劳工营误打误撞救了几个人,陛下命我作宫中医女,久仰夏太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哦?我很出名吗?”夏无且抚了抚下巴上的胡须,眼神中自是有几分得意。
“下臣先前曾为大公主侍疾,公主曾多次夸赞夏太医英勇救驾。”历史上关于夏无且的记载很少,他也并非以医术而出名,但因为在荆轲刺秦时用药囊帮了嬴政,故而被封为太医令。郑予望从荷华那里知晓这位太医向来风趣幽默,和善可亲,所以尽量让自己也不要太紧张。
夏无且哈哈一笑:“都过去多少年了,老夫今日本想带你去侍医府,可听着陛下的意思,对你好像还另有安排?”
郑予望抓抓发髻,有些尴尬道:“我自己也不甚清楚,总之一切听从陛下的诏令就是了。”
在少府登记造册后,郑予望又见到了嬴政分给自己的几名协助造纸的侍者,还附带分给自己一个专门用来造纸的小院子,看来关于造纸这件事儿嬴政的确是放在心上的,不过并没有大肆宣扬,也没当成必须完成的任务。
可能是觉得实现不了?
“麻烦大家帮我砍一些竹子,按竹节劈成段。”郑予望指了指不远处的竹林又抱了个拳:“辛苦各位啦!”
“诺。”几名侍者得了指令,纷纷拿着斧头刀具去砍竹子,郑予望和剩下的侍者则是往几个大水缸里蓄水,挑了半天的水桶累到腰酸背痛。
“医女就不必亲自劳作了,陛下派我们来就是给医女差遣的。”拎着两只水桶的侍者好像并不觉得辛苦。
郑予望自然不会看着别人干活自己在一旁躲清闲:“马上就干完啦,大家都是大秦打工人,谁干都一样。”
“打工人?医女这个称谓还真是独特啊......”
“打工人就是......就是我们这些需要干活工作的人,所以大家就都是打工人,给陛下打工,建设......建设美好大秦。”郑予望擦了擦汗,一本正经的尬聊。
“哎可以啦可以啦,这就够了,”郑予望拿起一段竹子,用刀将外面青绿色的一层削掉:“还要劳烦大家帮我把这些竹子的外层削掉,像这样,削好之后按捆用麻绳捆起来。”
于是侍者们又开始热火朝天的干起活来,郑予望手上动作不停,刀子使得越来越顺手,还顺便聊起天来:“我也是初来乍到的,你们这儿过年是什么时候?”
“医女过去不是大秦人?元旦自然是十月初一。”侍者以为郑予望是原六国人士,不懂大秦的历法,于是又向她解释道:“到十二月冬至那天还要举行腊祭,去岁陛下一统**,祭祀十分盛大,我们都分到了不少炙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