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一个被当作女人压了一次,一个宽衣解带半身**被挠了两把,到底谁亏了谁赚了,或许心中各有定论。
那日盘查过后倒是风平浪静,客船稳稳顺着运河北上,沿路不停。
连峥扮作去京城走生意的行商,避开人来过两三次,姬发懒得听他们之间的谈话,皆寻了个借口去别处转悠。
船舱里不见天日,昼夜难分,眨眼起航已经六天,这日姬发才睡醒,门外船夫便来敲门:“纪爷,咱们到任城了,得停上半日采买卸货,我们老板说您若有兴致可以上岸逛逛,松快松快身子!”
这几日每逢连峥前来,姬发便去与船老大闲聊吃酒,他生得俊秀,说话风趣,又走南闯北颇有见识,很快与船老大熟络起来。对方还邀他继续乘回程的船,被他借口还要在京城忙一阵给推辞了。
“知道了,替我多谢你们老板。”他从床外侧一骨碌坐起来,瞥一眼旁边靠近油灯看书的韩烨,“我去码头看看风声,叫连兄在这守着?”
“随你。”
韩烨翻了页书——也不是什么治国经略,是连峥在船上随意搜刮来的话本子,不知被人翻看过多少次,书角都有些油腻。
但他日日闷在这小小的舱房内,一步也不得出,实在无趣,拿来聊解乏闷罢了。
姬发伸了个懒腰,还不待出门,门板便被人一长两短敲了三下,是连峥。
“哟,还说去寻你呢。”姬发与他打了个招呼,“我去码头上转一圈,你在这守着你主子。”
说完也不待对方回应,自己背着手走了。
连峥的脸色却不好看,顾不上回姬发,径直对床上还在翻书的韩烨低声禀报,“主子,一进琅琊郡境内风声便紧了,经过几个码头都有官兵,眼下到了兖州郡,属下上甲板粗粗瞧了眼,也有官兵在盘查。”
运河沟通南北,任城又是兖州郡重镇,码头有官兵驻守也不稀奇,只是连峥打眼一看,那些官兵虽未上船来搜查,却人人持着一幅画像,码头上下船的人皆被拦住盘问。
虽离得远看不大分明,但那画像上究竟是谁,还用想吗?
他一一与韩烨细禀,又道,“兖州郡守范炴一向与二殿下交好,莫非是二殿下授意?他与颍川王有勾连?”
韩烨翻书的手指一顿,却不理他的疑问,只道:“从任城走陆路回京要多久?”
连峥一怔,想了想答道,“昼夜不停的话,走官道三日,走野路大约五六日,但主子您没法骑马,套马车恐怕得十日左右。”
舱房内灯光昏暗,韩烨合上书开始整理衣襟袖口,“这么说,与走水路花费的时间差不多?”
“是,但水路毕竟轻捷,您如今腿脚不便,走陆路总得停下食宿。”连峥犹豫着问,“您这是……?”
韩烨看他一眼,停下整理的动作叹了口气——连峥忠心有余却机敏不足,若是那个纪二,无论如何也回过味来了。
“你方才说范炴叫人拿着孤的画像在码头盘问。”
他抬起手,示意连峥将他挪到床边,又指挥他收拾了不多的行囊,语气平静,“你一向跟在孤身边,京中人人皆知你是孤的心腹,他们既然有孤的画像,又为何没有你的呢?”
连峥倏然露出惊色——他这些日子虽然作了客商打扮,但并未易容换面,底舱通铺里人多眼杂,难保不会被官兵盘查出来。
“这——”
他的话还未出口,韩烨淡淡挥手打断了他,一抬手将幕笠戴好,粗纱垂落遮住面孔,“别废话了,带孤下船与纪二汇合。”
任城在鲁州几郡中是排得上号的富庶,鲁人威猛,个个身高膀圆,干起活来也颇有气势。
姬发并未走远,就坐在码头边的木桩旁看船工们喊着号子装卸货。
船工扛着货物往来穿梭,两个官兵穿过他们走到姬发面前,打量他两眼,“哪来的?”
“回军爷,临安来的,去京城奔亲戚。”他笑嘻嘻地答了,顺手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塞给对方,“军爷值哨辛苦,拿去买些酒喝。”
还挺识趣。
两个官兵对视一眼,将钱塞到腰里,态度也放松不少,与他闲聊,“都说江南富裕,怎么要往京城跑?”
“嗐,都是头上的官老爷们富裕,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到哪不是做工出力的命?”
姬发皱着脸与他们诉苦,说了一通又往对方手上叠着的纸张上瞟,“哎,军爷这拿的啥?”
本就要在码头盘问,也不是什么秘密,那官兵展开给他看,顺嘴问道,“捉拿要犯,见过么?”
姬发凑过去仔细看了一阵,摇摇头,“没有,倒是生得俊,犯啥事了?”
他塞了钱,官兵也想着趁闲喘口气,摆了摆手道,“谁知道呢?上头要查,我们不过是听命行事。”
几个人闲扯一阵,姬发拱下手告辞,那俩官兵仍在木桩旁靠着,想多偷会懒。
他晃晃悠悠地转过身,正撞上连峥背着人从船上下来,一见姬发便要招呼。
身后几步远,两个官兵的目光还看着这边,姬发瞳孔微缩,扯出笑脸,抢先大声道:“咋把你妹子带出来了?出来换气?”
连峥的视线瞟到不远处的官兵,挤出一个笑,“是啊,一直喊在船里闷得难受,我说背上出来让她吹吹风。”
他一边说着,顾忌自己的脸不好暴露,一边错开脚步,借姬发的身体挡住自己。
姬发意识到什么,正要同他转个方向往另一边去,身后忽然传来喊声,“等等!”
两个官兵一前一后过来,似乎觉得连峥眼熟,又一时分辨不出,只盯着他问:“打哪来的?”
姬发笑着挪动步子插到他们之间,“军爷,这是我老乡,一同去京城找活干呢。”
那两个官兵又问了几句,没想起什么,正要挥挥手放行,忽听到远处一声叫喊:“就是那人!背着女人的那个!”
几人同时回头,见一个男人领着一队官兵正匆匆赶来,显然是暴露了。
姬发脸色一变,倏然飞身跃起,将近前的两名官兵踹飞,扯一下连峥,“跑!”
他们二人俱是身手高强之辈,足尖一点便窜出去,官差不过是些吃官饷的普通人,奔出几十息就被甩开了。
一路奔逃已经远离码头,姬发停下来环顾四周,见遍地荒野,远处有山丘,大概是任城城外的荒地。
连峥还背着韩烨,低声问过他安好,又问姬发,“怎么办?”
“我可没想到连连兄你都是这样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能被人认出来。”
姬发气息不乱,抬头辨认一下方位,挑了个方向往树林里钻去,“先找个地方躲风头。”
官差似乎已经被甩远,城郊暂时也未派人来搜查,天色才是晌午,他们在树林深处停下,“休息一阵。”
连峥靠着树将韩烨放下,替他摘了幕笠,“主子,还好吧?”
韩烨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体内有毒,武艺也不高明,一路被颠簸着,着实不大好受。
“无妨。”他摆摆手看向一旁盘膝而坐的姬发,“纪兄弟,接下来怎么办?”
“往下的水路盘查必定更严,只能走陆路了。”姬发思忖片刻,忽然问韩烨,“你急着回京城吗?”
韩烨一怔,迟疑一下答道,“急倒是不急,只是我孤身在外,还是尽早回京更保险。”
这会儿他倒不说什么平头百姓之类的鬼话了,姬发似笑非笑睇他一眼,“易兄若是不急,我们便绕个圈子向西走,穿过豫州与冀州交界,取道晋州去京城。”
改道?
韩烨略一思量,勾了勾唇,“纪兄弟聪敏,这法子不错。”
他看向姬发,语气意味深长,“没想到纪兄弟身处江湖,对朝堂局势也有了解,果然不可小瞧。”
“好说好说——”
姬发微微一笑,虽着一身短打,连日坐船也难免风尘仆仆,眸光流转间依稀又有几分初见时翩翩公子的模样。
他们二人打着机锋,一旁的连峥却摸不着头脑,姬发见他一脸懵然,笑着解释,“连兄请想,是谁一路追杀你们,晋州又是谁的地盘?”
连峥一愣,颍川王派人千里追杀,而晋州——
“晋州大部乃是晋阳王封地,举国皆知,晋阳王与颍川王交恶。”
韩烨轻声接道,“颍川王府的杀手,在晋州恐怕寸步难行。”
连峥恍然大悟,紧接着又流露出一丝喜意想要说什么,韩烨淡淡看他一眼,他只得将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姬发不知看没看到他们主仆之间的眼色,只伸了个懒腰,声音散漫,“那咱们休息一阵,改道去晋州。”
“有劳纪兄弟。”韩烨彬彬有礼地道谢。
晋州,晋阳王。
一旁的姬发已经靠在树上,胳膊枕在脑后闭起眼小憩,半点没有逃命的样子。
韩烨垂下眼兀自出神。
同意取道晋州不仅仅是因为晋阳王与颍川王交恶,更因为晋阳王与韩烨的同胞姐姐清河公主关系一向密切,若是走投无路,可以向晋阳王府求助。
纪二提出这个主意,究竟是巧合,还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韩烨不由看一眼状似睡过去的姬发,几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慢慢合上眼养精蓄锐——
这个纪二又真的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江湖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