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树走了,果然没有再回来医院。倒是刁勇常常来照顾他,说是按他的吩咐找了个工人,上手很快,一切顺利,自己有了空闲来医院。
许哥为了早点回去帮忙装修,积极做康复训练,在医院修养了半个月就出院了,只不过是坐在轮椅里面被刁勇推着出院的。
出了院,许哥骨折的事情就瞒不住了,以前那群兄弟翘班翘课过来看他,大贵涕泪横流,嚷嚷着不去打工了给许哥当保姆,许哥以支付不起保姆工资为由婉拒了。
过了个礼拜,刁勇又去了市里,看看能不能发挥厚脸皮得功夫再借点钱。许哥也在家休息得够了,他心里总想着KTV的事情,睡也睡不好,每天牵挂着,想着刁勇走了少个人手,还没人监工,估计效率会拉低,于是能下地之后他赶紧拄着拐杖过去看看情况。
结果到了楼下,他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搬运东西,整个人一僵。
——白树戴着安全帽,身上的校服已经脏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脸上全是灰,豆大的汗往下滴落。
“你怎么在这里?”许哥一激动,差点没站稳。
还没来得及开骂,白树委屈地开口:“今天学校毕业典礼,我不想去。”
一瞬间,许哥心彻底软了下来,他庆幸自己没说什么重的话,一手拄着拐杖,一手伸过去给他把脸蛋擦干净:“下礼拜就高考了?”
白树低着头:“嗯。”
“把衣服换了,”许哥扯了扯他的校服,“我们去吃东西。”
“好。”
自从上次跟白树在医院不欢而散,两人一直没联系过。但终归是自己凶了他,许哥一直过意不去,怕白树生气,怕影响他学习。本来就计划着在他高考之前约他见一面,请他吃顿大餐哄哄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没想到就在这里遇上了。
许哥拦了一辆三轮,给三轮师傅报了个目的地,那是一家中餐厅,阿飞之前被他爸送去学厨艺,现在就在这家中餐厅帮忙打下手,许哥过去照顾生意,顺便看看这小子厨艺有没有进步。
他还叫上了一些空闲的兄弟一起聚聚,算是给白树加油打气。
酒过三巡,大家开始回忆往昔,自从许哥解散了他们之后,他们最开始仍然游手好闲成天没个正形,后来看许哥一股脑搞ktv每天累得不成人样,估计被感染了,也陆续去找了正经事来干。
难得聚在一起,以前吃喝玩乐的日子历历在目,都有些感慨。他们还没忘了许哥的承诺,催促着他快点装修完,他们好去刷脸卡。
许哥笑而不语,有太多辛酸没法开口。
“到底什么时候开业啊?许哥!”
“对啊,我迫不及待要去给你撑场子了。”
“等你ktv营业了,招人的时候叫上我们,到时候你不是我们许哥了,当我们的许老板好不好,哈哈哈哈哈哈!”
……
大家趁着酒意嚷嚷着,双颊泛红,嬉皮笑脸。
“好啊。”许哥也顺势应着。
有人开口:“许哥,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们开口。”
许哥点头,仰头干了一杯啤酒。
一个个喝到了兴头上,有人开始唱歌,有人开始高谈阔论。
许哥趴在白树肩上,异常兴奋:“你马上就解放了,到时候我给你准备个毕业礼物好不好?你想要什么?”
“你又没钱。”白树直言无讳。
许哥嘁了一声:“我不会一直没钱的。”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我想你不要再赶我走就行。”
“臭小子。”
“你以后都不会再赶我走,你先答应。”
“好好好,我答应,你下礼拜好好考试,考完了我去接你吃饭,来来来走一个,”许哥举起酒杯,招呼所有人一起喝,“祝旗开得胜金榜题名!”
高考最后一天,许哥比白树还隆重,换上了新洗的衣服,在去学校接他之前,准备去剪个头。
到了熟悉的理发店,他看到陈丹露居然在,有些意外,毕竟现在她应该还没放暑假。
陈丹露站在前台旁边,正埋头用笔记本写着什么,脚边是个黑色的行李箱。她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许哥拄着拐杖进门,睁大了眼:“你的腿怎么了?”
“没什么事,前段时间摔着了,快好了。”
“哦,”陈丹露歪着脑袋打量他,“头发也长长了不少。”
许哥抓了抓头发,想到自己最近的生活也如头发般潦草,无奈笑了笑。
“你来的是时候,明天来我可就不在了。”陈丹露示意他进来洗头。
“啊?”许哥不解,“是要回学校上课了吗?”
陈丹露给他的领口扎好毛巾,引导他躺下:“我大三了没什么课,就过来收拾东西,明天离开,马上暑假我就要找个正经实习工作了。”
“我记得你要当老师……”许哥想了想,“你以后就去当老师,再也不回来啦?”
“对,我爸我妈这次也和我一起走,你记得我表妹兰兰吧,我爸妈在他们家附近买了房,以后我就在城里工作生活,不回这边了。”
“哦。”许哥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丹露默默给他洗头,这次她给许哥洗得十分认真,按摩也比往常时间更久。洗完后就是剪头发,她没问许哥的意见,认真给他剪了个寸头,并开玩笑说这样可以让自己的手艺保持久一点。
许哥也十分给面子:“要不我以后都不剪了,直接留长发,一直保持下去算了。”
陈丹露笑弯了腰:“不错,以后遇上了我也能一眼认出来,毕竟是我最后的手艺。”
话落在了地上,许哥没接,他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也说不清现在的情绪,面对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学生,未来的老师,而自己作为一个远近闻名的不良青年,能在道别前说些什么呢?
好像自己从最开始,就没资格多说什么。
只是默默地在她这里理了三年的头发而已,他所有能做的也就这些了,再说什么,都是越界。
“你以后会出去吗?”陈丹露问他,“你应该不会一直留在陈镇吧?”
许哥嘴角漾起浅浅弧度,语气散漫:“我不出去。”
理完发差不多到高考结束的时间了,许哥像往常每次来接白树放学那样,在黄角树下等待,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全副武装。
他扶着拐杖坐在树下的花坛边上,第一次这么光明磊落地等待白树。反正白树马上要离开陈镇了,再也不用东躲西藏怕人看到他和自己这种人混在一起了。
他心情莫名有些沮丧,但高考结束的铃声一响,学生们一个个涌出学校,他看着那些生机勃勃的脸庞,负面情绪顿时一扫而光。
他有些得意,想炫耀,自己供了个学霸出来。
但白树剥夺了他炫耀的机会。
——直到人都散完了,他都没看到白树的身影。
他想去学校里面找,保安拦着不让进,告诉他高考结束了人都走完了。他急得拐杖都立不稳了,重复说着自己的朋友一直没出来。保安打量了他一番,语气不屑:“你确定你朋友是没出来而不是没进去?”
天空骤然下起了雨,点点滴滴落下,打在他汗津津的脸上,难以分辨。保安搓了搓胳膊跨进了保安室,许哥却失了神般伫立在原地,眼底有几分怔忪。
不好的预感铺天盖地涌上心头,那天在病房剑拔弩张的争吵,他口口声声说要留在陈镇……一切都有迹可循,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前几天那顿饭,许哥以为是自己在哄白树,没想到是白树在哄自己!
不像之前的声嘶力竭,许哥这会儿只剩下事已至此的平静,心如死水,绝望的平静。
这时偏有人朝他平静的湖心掷来石子。
身后传来刁勇的声音:“许哥!许哥!”
他回过头,看见刁勇开着车停在路边,正朝他招手。于是拄着拐杖走过去,开门进了副驾驶。
“你怎么回来了?”
刁勇完全没意识到面前的人张皇无措,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兴奋地给他展示手上厚厚的信封:“我借到钱了!又借了五万!”
许哥垂下眼眸,恹恹地吸了一口气:“白树不见了。”
“啊?”
“他没参加高考,我打他电话也没人接。”
刁勇骇然:“他果真……”
许哥敏锐地看向他:“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其实你把他从医院赶出来后,他就没怎么回过学校。”
“什么?!”
“你赶他走,他痛苦了好一阵,后来不知道怎么知道了你抵押房子贷款的事情,他很焦虑,你在医院没人照顾,这边为了节省成本只招了一个工人,我去照顾你的话,没人监工,他担心工期延误,KTV迟迟开不了业,你还不上钱,房子会被收走。”刁勇见没有雨了,把车停在路边,打开窗,点上一支烟,“我不懂你们抵押贷款具体什么情况,他更不懂,成天惦记着你抵押的房子,担心的睡不好觉,每天学校也不去了,天天跟在装修师傅后面干活。”
“钱没了我自己会想办法,”许哥狠狠瞪着他,夺过他手里的烟,不耐烦地抽着,“你就不知道拦着他?”
“我根本拦不住!”
没了烟,刁勇再次启动车辆往前开去,耳边是许哥没完没了的呵责:“刁勇,你是不是不知道高考对他来说很重要?你怎么可以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重不重要他有自己的考量,”刁勇说,“我没怎么读过书,高考什么的离我太遥远了,我不懂,我只知道他这样的已经很厉害了,他学习能力强,一点就通,跟着师傅装修,很快就上手了,别看他那小身板,比我厉害多了。”
“所以你就给他打掩护,帮着他在我面前演戏?!”
“我发誓我没有,他求我不要告诉你,我顶多算知情不报,没有演戏。”
许哥被他噎得头疼,无话可说,从刁勇兜里抢来一整包烟,撒气般一根又一根抽着。
车停在白树家楼下,许哥扯开安全带就要开门,被刁勇拦下了:“你腿不方便,我去找。”
五分钟后,刁勇失望而归,他说没人开门,楼下的大爷也说很久没见过白树了。于是他们又驱车去了KTV,仍然没看到人,装修工人说这两天白树都没来过。
许哥坐在副驾驶,疾首蹙额,眼眶泛红,心中的负疚感翻腾不已:“是我耽误了他!”
终于还是写到了这里,当时写《太阳不过是一颗晨星》的时候,因为白树不是主角,随意带过他的背景,结果变成了一颗子弹正中了今天作者的眉心。放弃高考这件事,是不对的,大家不可以学他!敢放弃高考的试试?打断腿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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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