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英文的话剧总归有些无聊,好在剧本稍作了修改,加入了一些学生们都懂的梗,在台下观众一次又一次的捧腹中表演完了。
结尾处,剧组人员一起朝观众鞠躬,帷幕缓缓拉上。
下台之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演员们一边关麦脱外套一边互相给对方挑毛病,谁又忘词了,谁又把道具拿反了之类的。
结果还没走到更衣室,白树就被一个姑娘拦住了去路。
是一个穿着初中部的校服的姑娘,目光清澈,眼中含笑,手上抱着一个小熊玩偶,声音难掩激动:“白树学长!”
同行的剧组人员秒懂,互相使了个眼色,识趣先走了,有些调皮的男生不忘回头吹了几声口哨。
“小姑娘,加油!我看好你。”
“我们的朱丽叶果然魅力不浅!”
白树就算再后知后觉,也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就这么被同伴丢下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面前的姑娘大大方方开始自我介绍。
“白树学长,我是初三的童潇,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今天毕业典礼,我怕再不主动就没有机会了,请收下我的礼物还有我写的信。”姑娘把小熊玩偶塞到他怀里,一起塞过去的,还有一个粉色的信封,上面写着“白树学长亲启”,旁边直白地画了一个爱心。
白树之前从来没有被人告白过,紧张到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去往后台更衣室的道路昏暗不明,人也走完了,只剩他俩在墙边微弱的灯光下对峙着。
童潇看不清白树的脸色,见他没说话,以为是害羞,便胆大地主动靠近他:“学长,我真的很喜欢你,可不可以做我的男朋友!?”
白树终于缓过神来,或许是刚才在台上讲了太多的话,这会儿声音有些低哑:“对不起,不行。”
“没关系,”她从容一笑,“我们可以慢慢认识,从朋友做起,等我们熟悉之后,你再考虑考虑。听说学长成绩很好,等我读了高一,我可以找你请教作业吗?”
早就听说白树学长人很好说话,谁问他题目都会回答,几乎不会拒绝来请教的人。童潇早就做了被拒绝告白的准备,这个和学习有关的plan b可谓是天衣无缝步步为营,总能近水楼台先得月把学长拿下。
谁知白树措辞严密,界限分明。
“我们可以做朋友,你也可以来问我作业,但是我不会和你在一起,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白树把小熊玩偶和信件原封不动还给她,语气寡淡,“如果你是抱着在一起的目的来做朋友的话,我觉得你不要浪费这个时间比较好。”
“为什么?”童潇终于有些挫败,声音轻颤,“你都不了解我……为什么一点机会都不给我?我很让你讨厌吗?我长得不够好看?”
“不是,”白树连忙解释,“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的问题?”
他没有被表白的经验,自然也没有拒绝人的经验,但他不想伤害到小姑娘,低声坦言道——
“我不喜欢女孩。”
他慢条斯理轻描淡写地说完,好像没觉得这是个什么秘密,既然迟早都要公之于众,不如先在合适的时候发挥它的作用,比如说现在。
童潇神情愕然,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同剧组的某工作人员不知道为什么折了回来,正确的说是狂奔而来,她气喘吁吁直接冲到白树面前,劈头盖脸吼道:“你疯了吗?”
一边说着,一边胡乱扯下他还没来得及脱的衣服,以及别在领口的麦克风。
白树愣在了原地,童潇心跳都要骤停了,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着:“学长……学长你刚刚是不是忘记关麦了……”
毕业典礼后,没半个月高考和中考就结束了,学校一下空荡了很多,食堂和宿舍楼不像往常拥挤,冗长闷燥的夏天也如期而至。
剩下年级的学生都进入了期末考的备考状态中。
好在学校领导并没有把白树公之于众的那句“我不喜欢女孩子”当多大回事,或许是年长刻板的年级主任没有意识到潜台词是“我喜欢的是男孩子”——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又或许是没有实质性伤风败俗的行为,这么空的一句话,无关痛痒,没有到需要写检讨的地步。拒绝早恋,是对的行为,只不过以后要记得关麦。
没错,也就因为没及时关麦,让白树没有逃过批评和教育。
但在年轻学生的角度看,这完全是另一码事,他们管白树的这个行为叫出柜。
紧张的学习氛围里,精彩的八卦成了唯一的宣泄口,谢秋堕胎的旧闻已然不新鲜了,白树是同性恋的新闻在看似平静的秩序下引起轰动,越传越玄乎。
就像一颗石子掷入湖心,一层层漾开,由近及远,传遍了学校的每个角落。
有毫不掩饰的嫌弃,还有证据凿凿的推理,更多的是新鲜好奇,大家争先恐后想要探一探这位稀有物种的真实生活和成长路径,以及喜欢哪个男生的端倪。
风暴中心的白树安之若素,他能够察觉到这件事之后各种异样的目光,大多都不太友善,但他没觉得这事对自己有什么影响,甚至说出来后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一种事已至此的释然。
他并不怕这件事传出去,甚至隐隐期待许哥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在程亦白面前所表现的那般高调和奋不顾身,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试探和等待。
但许哥并没有完成他的期待。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许哥了,从那天毕业典礼结束之后回到家,他就没见到许哥的身影,舅舅只说他出去赚钱了,晚点回来。但白树直到睡着也没听到许哥回家,只在第二天出门时候看到门边的鞋子才确定人回了家。
工作日每天都如此,周末的时候更是不见人影。连续半个月,都这么阴差阳错没有碰上面。
白树给他发短信,他也回得少。问舅舅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好像不太满意许哥现在的工作,每次提到都嗤之以鼻。
期末考试临近,白树没办法分心去管许哥的事,就这么猛扎进学习里,直到期末考试结束那天才松懈下来。
放假了,每个人都有数不清的课本和习题册要收拾带回家,好给下个学期新的教材腾出空间。
白树打扫完卫生,专门去学校小卖部找来一个废弃纸箱,将自己课桌上堆积如山的书本作业全部收拾进去,满满一箱快要装不住,找人借了胶带封装好,才勉强能够抱回家。
有女同学东西太多的,他也帮忙一块儿抱着,或顺便在肩上多挂个包。
一块儿出了校门,大家有说有笑,明明心里好奇得发痒,但都心照不宣不去聊关于白树最绕不开的那个话题,也忍住了向他本人求证或者挖掘更多八卦的**。
直到走到了黄角树下,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花坛上一边吃着冰棍一边东张西望。
“大贵!”白树喊道,“你在等我?”
大贵站起来,认清楚太阳底下那个白的发光的人之后,朝他走了过去。
他身边的同学见状,识趣地与他告别,加快了脚步离开。
“你同学走这么快干嘛?我是洪水猛兽吗?”大贵疑惑地看着他们身影,伸手去接白树抱着的纸箱。
“不知道,”白树想了想,“可能有什么误会。”
“嗯?”大贵一头雾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我靠我听说你在毕业典礼……”
他没说完就意识到了人来人往的校门口自己该低调一些,哪怕身边这小子早就高调过头了。
谁知白树一脸淡然:“你怎么知道了?”
“我在网吧打游戏听你们学校的人在说,我当时还觉得不可思议,就过去找他们确认了一下,还真他妈说的是你!然后我上你们学校的贴吧看了看,简直不要太热闹!”大贵深深吸了一口气,朝他竖起大拇指,“白树!我敬你是条汉子!”
“你敬我?”白树笑了笑,“你不怕?不排斥?”
“还好吧,我对新鲜事物的接受度挺高的,主要是……”大贵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嘿嘿笑着,“主要是我经常翻墙去外网看的那些视频吧……你懂的,什么区都有……”说着说着,他把声音压到只有白树能听到的分贝,“我也不是没见过两男的搞。”
“大贵!”白树喝止道。
粗鄙的语言让他一时无法适应,而且他目前的感情状态比纯净水还纯,大贵说的那些内容,简直足够把他呛死。
所以大贵看过来时,发现白树脸红到了耳根,他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你能不能正经点!”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表态支持你理解你还有错了?”
白树叹了口气,决定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还没说你怎么来接我了?许哥叫你来的?他人呢?”
“他忙着,没空,就使唤我过来了呗,他说你今天考完试要收拾书本回家,东西太多了你一个人搬不了,这不,我把我爹送货用的小三轮都骑来了,”大贵三两步走到路边一辆大红色的三轮车边,把箱子放上去,大手一挥,“你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