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大贵在前面拼命蹬着车,白树坐在后面,拿出了手机。
因为考试,手机一天都在关机状态,一打开,就好几条消息推送了过来,最新的一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他点进去。
【白树,我是兰兰,考完了给我回消息。】
他有些意外,初中毕业之后就再也没见到过兰兰了,她和刁勇在自己的生活里消失得十分彻底,仿佛是上辈子的故人,没想到现在还能重新联系上,他赶紧回复。
【兰兰姐,我刚考完开机,怎么了?你们回来陈镇了吗?】
消息刚发出去,对面就急迫地回了消息。
【毕业典礼的事情,我学妹跟我说了,白树,这是真的吗?】
白树呼吸一滞,就算不承认也没有用,这场毫无准备的出柜,已经让他周遭的空气都失控了,就算自己再心定神闲,那些声音和目光也避无可避,自己总要去面对的,不管有没有做好准备。
他还没来得及想好如何回复,兰兰的信息又跳了出来。
【是许哥吗?】
脑袋像是突然被凿出了一个洞,风就这么灌了进来,空洞洞的,全身只有一颗心脏在强烈跳动着。
握着手机有些发抖,他不得不把手机放回兜里。
大口呼吸了几下,稍微平静下来后,他突然在大贵身后问道:“许哥在哪?”
“他在台球厅啊。”大贵漫不经心道。
“哪个台球厅?我去找他。”
“哦,他让我接你回家,没让我带你去台球厅。”
“他在家吗?”
大贵莫名其妙道:“我说了他在台球厅。”
白树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说了我要去找他。”
台球厅开得隐蔽,从逼仄的小巷绕进去之后是宽敞的大厅,摆着好几张台球桌,这个时间客人挺多,因为台球厅组织了一场友谊赛,聚集了不少游手好闲的社会青年和刚放假的高中生。
烟雾缭绕,啤酒瓶在地上被来往的人撞得哐当作响。身材火辣的美女助教穿着鲜艳的包臀裙,踩着系带高跟,帮忙摆球陪聊当啦啦队,甚至还有跳舞环节,大家热情高涨,台球厅热闹的几乎要掀掉屋顶。
许哥观摩了一会儿他们打球,老板就将他叫到了角落。
“这几个新来的,你教一下。”
许哥抬起眼皮看着角落站着几位新招来的兼职助教,身材高挑,浓妆艳抹,裙装恰到好处突出玲珑弧线,他漫不经心转过头在老板耳边抱怨道:“不会打还招进来干嘛?”
老板皱眉,无奈瞪了他一眼。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有些不屑,台球室搭配美女助教就像车展搭配美女模特一样天经地义,助教不需要会打球,车展模特也不一定需要正经模特。
他之所以常驻这家台球厅,第一是因为这老板跟他熟悉,比较靠谱,第二是因为别的活儿都没在台球厅挂杆来钱快,之前在舅舅给他安排的车间埋头干一个月拿到的钱也许在这里赢一局就够了。至于别的花里胡哨的东西,他不太愿意招惹。
老板叫陈烈,四十来岁,所以没跟着别的小屁孩一样叫他许哥,但许哥不告诉他自己的真名,允许他不叫许哥可以叫许总,老板没这么多规矩,叫就叫了。
“许总,没人教怎么会打呢?新的员工不培训你敢让人上岗?”
许哥姿态散漫地抽着烟,把球杆递到一位穿着长袖长裙的姑娘手上:“你先来吧。”
陈烈知道许哥的脾气,一向拎得清重点,也就嘴上抱怨几句给人找点不痛快而已,他拍了拍许哥的肩膀:“谢许总。”然后转身扎进了人堆继续搞他的比赛去了。
许哥最后猛吸了一口烟,摁进烟灰缸:“你叫什么名字?”
“Alice.”长裙姑娘昂首,说话的时候红唇格外引人注目。
“啥?”许哥拧着眉毛。
“Alice,你也可以叫我艾丽丝。”
“成,”许哥抬了抬下巴,“小艾你先把球摆好。其他人站边上先看着,我先讲下规则,再给你们示范。”
这些姑娘们跟白树学校那些女学生不一样,至少不对许哥这号人避之不及,只觉得他样貌英俊,被人簇拥着叫大哥,自带不可抗拒的气场,令人生畏,又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去引起注意和取悦。
有胆大的姑娘在他教学的时候插科打诨:“许哥,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参加友谊赛啊?”
“我去了就没人玩了,还怎么增进友谊?”许哥头也不抬,狂妄不已,一边纠正Alice的动作,“把手伸直。”
手机震动,许哥摸出来看到大贵的名字,按下接听:“喂。”
“白树要去找你。”大贵开门见山。
许哥眉眼微动,顿了顿道:“没工夫招待你们,送他回家。”
“我说了送他回家,他非要找你,我拗不过,要不你自己给他说。”
许哥抬眼一瞥身边美丽动人的姑娘们,改了口,不紧不慢道:“你带他来吧,老地方。”
到台球厅的时候,白树被烟味呛得几乎要窒息,他捂着鼻子,背着书包,目光在最热闹的人群中逡巡,没见着许哥身影,又跟着大贵往深处走去。
快走到最角落的那张台球桌时,他的脚步定住了。
许哥正在手把手教姑娘打球,高大的身子俯下去,纠正她的动作,嘴里在说着什么,贴近她的耳朵。白树敏锐的眼神看到姑娘的耳根微红,笑意腼腆。
大贵咋咋呼呼地上前:“许哥!教助教打球呢?”
许哥抬眼看了看他,又扫了眼他身后的人,白树目光躲闪,抿着嘴没打招呼,就近找沙发坐下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像往常一样主动嘴贱去招惹,好像就默认了自己和白树这样生疏的距离。
“要不要我帮忙?”大贵见着美女就走不动道,摩拳擦掌。
“嗯,我去喝口水。”许哥把杆丢给他,大步迈走,经过白树身边的时候没做停留,只留下一阵呛辣苦涩的烟草味。
白树心里烧灼,呼吸渐重,闷闷地抬头看他远去的背影,无端的倔强,没有像往常一样跟上去。
一分钟后,许哥拿着三听可乐回来,漫不经心丢了一听在白树的沙发上,又给大贵扔了一听。
他看着大贵当老师当得起劲,懒得破坏人家好兴致,就当给自己分担工作了,他点了几个看起来聪明的助教到旁边的一桌开小灶。
“刚刚看了半天了,你们来上手试试?”
“我来!”一个染着红色头发的姑娘举手。
许哥懒洋洋地往球杆上擦巧克力粉,然后附身弯腰,一杆开局。
姑娘有样学样,凹凸有致的身体贴在球桌上,第一杆击出去,球象征性地滚了几下,稳稳停下,没碰着任何东西。
“这是击球游戏,不是帮球躲避障碍的游戏。”许哥言辞犀利,跟隔壁桌另一位循循善诱和蔼可亲百依百顺的大贵老师判若云泥。
旁边站着的几个姑娘顿时有些发怵。
许哥脸上没有表情,示范了瞄准方法和击球节奏后,让她再来一次。姑娘深吸了一口气,俯下身,许哥站在她身后,用脚尖调整她的站距,伸手调整她的手臂,摁住她的肩头:“放平。”
耐心余额不足的他,干脆直接贴近姑娘附身,拿捏着分寸,手把手教她:“放松,选一颗你喜欢的颜色,把它打进洞里。”
白树坐在他身后的沙发,抱着书包,咬着可乐瓶的边缘,眼神黯然。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许哥的双腿又长又直,宽肩窄腰十分流畅,但他离姑娘太近了。
教人打台球的姿势本就十分暧昧,白树早就在刚认识许哥的时候领教过,只不过现在许哥身下的人从他变成了一个性感美貌的姑娘,眼前这令人浮想联翩的画面,让他第一次品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这些姑娘是谁?刚刚大贵似乎称呼她们为“助教”?许哥每天就跟这些人一起工作吗?
白树难以遏制胡思乱想。
他环顾四周,发现几乎每台桌都有这么个助教,妆容精致,穿着性感,男人们的眼光很容易就被吸引了过去。她们有的在陪客人打球,有的在聊天,笑得花枝乱颤,活色生香。
白树心下了然,喝空了的可乐瓶被他捏扁,忍着酸涩,不敢打扰许哥的工作,干脆不去看他,随便从书包里抽出一张试卷,准备写暑假作业。
许哥心不在焉地教人打球,视线时不时飘过来,发现白树埋头写作业的时候,有些意外,忍不住勾起嘴角,又生生把嗤笑压了回去。
姑娘好奇往这边望过来,窃窃私语:“哪里来的高中生?居然在这里写作业。”
“别说,小弟弟还有点帅,干干净净的。”
“不会是老板新招的助教吧?看起来还没成年。”
许哥清了清嗓子,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分:“还学不学了?打个球都能开小差!”
这桌的姑娘们立马噤声,显得大贵那一桌更加热络聒噪了。